第563章
  王国岳皱了皱眉,尽管经济规划不是他的长项,但并非完全不懂。
  王国岳点了点头,道:“现在电子商务太过虚假繁荣,似乎只要与电子商务有关系,就变得与众不同。咱们是得警惕一些。”
  方志诚道:“大秦电子商务园,模式还是正确的,将工厂与电子商务进行结合,尽管有些牵强,但这是未来发展的一个趋势。只是这种趋势,并不值得政府用大量的资金去支持,因为人心懒惰,尤其是商人,当他们得到了足够多的好处之后,就不会去想办法投入更多的精力了。很多人反而会利用这点,赚取私利。”
  王国岳对方志诚的观点很认同,对人心的挖掘也很深入。现在各地政府,频频出现老板跑路,大部分都是拿到了政府的资金之后,就将项目遗弃,留给政府一堆烂摊子。
  “此事就交给你处理,我就不出面了。”王国岳语气平和地表态。
  ……
  在高速路口接到了来自省经信委的视察组,方志诚与乔帆握了握手,然后分别上车,车队往德山区的方向行去。乔帆给方志诚的第一感觉,并不是特别好,有点傲慢。当然,方志诚也能理解,若是市经信委顺利通过大秦电子商务园的项目,那么他就没必要兴师动众地来曹尧亲自视察了。
  先来到德山区委,区委书记陈泰阳、区长赵曦,早已等候多时,等众人下车之后,两人快步走到乔帆的面前,与乔帆握手,并介绍情况。原本准备在区委会议室做一个简单的汇报会,乔帆目的明确,笑着说道:“我此行专门为大秦电子商务园而来,还是先到现场去看看吧。”
  陈泰阳观察乔帆和方志诚,两人虽然表情都很平和,目光温润,彼此也有交流,但骨子里还是有所疏远。陈泰阳对秦印堂也暗自佩服,意识到秦印堂与乔帆的关系不同寻常。
  来到大秦电子商务园,首先便看到约莫三四百人,站在门口,人群拉着条幅,“欢迎省经信委领导莅临视察指导。”
  乔帆望了一眼方志诚,道:“有点大张旗鼓了啊。”
  方志诚笑了笑,道:“这是企业自发的行为。”
  乔帆点了点头,与秦印堂握了握手,道:“秦总,咱们是老朋友了啊。上次见面,你就曾经跟我说过,要搞一个利国利民的大项目,如今看来,你并没有食言啊。”
  秦印堂淡淡一笑,目光在方志诚脸上扫了扫,道:“乔主任,欢迎您的到来,先请您跟我们一起看看园区吧。”
  乔帆面带微笑,跟着秦印堂从厂区、办公楼、休闲区等处考察,每到一处都询问得特别仔细,并给予了高度赞赏。
  方志诚心知肚明,乔帆和秦印堂私下恐怕早就有过深入沟通,今天这一切都是为了演戏而已。
  市经信委不是卡住项目,不向省经信委推荐吗?
  如今省经信委的领导,直接出马,对项目表示高度的重视,那你市经信委还有理由卡项目吗?
  在园区视察了一圈,来到电子商务大厦的会议室,众人进行座谈。
  还是与上次差不多的流程,由大秦电子商务园的工作人员,对项目进行了简单的介绍。随后乔帆进行发言:“现在从国家再到省里,对电子商务,尤其是农村电子商务都给予高度支持。从去年开始,我们就一直在找典型,扶持典型,大秦电子商务园很符合我们的要求,曹尧市经信委应当重视起来。”
  陈泰阳连忙笑道:“市里还是高度重视大秦电子商务园,就在前几天,方市长还下来视察,并给予指导。”
  陈泰阳在这话算是在打圆场,乔帆那段话太过明显,直接指出市里阻扰大秦电子商务园申报国家项目,让方志诚几乎下不了台。陈泰阳对方志诚还是有所耳闻,这并不是简单的副市长,在省里有宋省长支持,乔帆可以得罪,但他得罪不起。
  方志诚淡淡一笑,道:“乔主任,我在国家发改委工作过一段时间,从去年开始,国家发改委就开始调整策略,在电子商务的制度法规上进行重点研究,尽管具体的政策还没有下来,但在几年内,电子商务行业必然会有所规范,国家政策慢慢收紧。大秦电子商务园基础建设尚可,但在全国而言,也只能说一般,而且目前来看,没有做出实质性的成效,用这么一个虚有其表的项目申报国家项目,似乎与国家扶持项目的初衷违背。”
  乔帆听方志诚毫不客气地反击,微微一怔,他显然没想到方志诚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
  第1032章 互联网庞氏骗局
  很多人只顾眼前利益,什么热门便做什么,比如大蒜贵了,两三个村子家家户户都种大蒜,结果大蒜滞销,全部烂在了地里。市场是会饱和的,当大量出现供给方,就会出现供过于求的局面,这是最基本经济逻辑,但很少人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一点。
  电子商务也是如此,现在从事相关领域的企业超过十万家,但真正实现盈利的不过两三家而已。互联网讲求垄断法则,只有第一,没有第二第三。宏达集团旗下的空中超市网,在行业内算是佼佼者,但也只能做到勉强维持而已,它更是宏达集团的战略要地,保证在多领域布局的完善。
  乔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决定地将话说清楚,道:“方市长,按照省经信委的意见,需要在电子商务上投入精力与资源,我们看中了大秦电子商务园良好的基础,决定扶持它,不出意外,能从部委争取到近十亿的资金,对于德山区及曹尧市而言,这是一件大好事,你为何要持反对意见呢?”
  乔帆知道方志诚的来头,他很难理解方志诚的所为,其他地方看到项目资金,都是蜂拥而至,而方志诚却是各种不屑,这是什么意思?
  乔帆看了一眼秦印堂,心中疑虑,莫非秦印堂在什么地方得罪了方志诚?
  方志诚叹了一口气,朝华清文摇了摇手,华清文立马领会,从包里取出一叠纸质文件,他快步走到会议桌前,将文件分发出去。
  秦印堂粗粗浏览了一下文件,顿时脸色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粒从额头滚落。
  华清文站在方志诚的身边,低声道:“这是我们昨天查到的资料。秦总的真实名字,应该叫做郑大宝,曾经在闽南省建立过一个公司,但这家公司最终破产倒闭了。在倒闭之后,秦总就另起炉灶,来到了德山区,将原来的鞋服城给承包下来,准备建成大秦电子商务园。至于第一家公司为何会倒闭,还请郑大宝同志详细地说明一下。”
  秦印堂或者说是郑大宝,望向方志诚,眼中射出惊惶不安的目光,他没想到自己的底细会被人搬出来,他为了伪造自己的身份和履历,可是花费了一百万。
  郑大宝竭力保持镇定,淡淡笑道:“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这完全是诬陷,没想到曹尧市政府这么可笑,我是受到德山区的邀请,带着项目来这里投资,你们不仅不支持,还恶意刁难。放心吧,我等下就会联系媒体,将这个黑幕公布出去。”
  乔帆见郑大宝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顿时陷入了沉默,意识到这文件上写的东西,恐怕千真万确。
  乔帆现在也暗自懊悔,他与郑大宝在某个互联网产业会议上见过一次面,当时郑大宝以出色的演讲实力,让乔帆眼前一亮。尽管后来得知郑大宝资金实力一般,所以他便有意扶持郑大宝成为一个知名商人。
  乔帆选择曹尧的德山区,也是希望郑大宝从欠发达地区起步,这样比在一二线城市要更加受到政府的重视。他会利用省经信委的资源来帮助郑大宝成功,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能违背流程。
  项目申报有严格的推荐体系,以乡镇、社区为原始单位,再到县区、地市,最终再报到省里。所以大秦电子商务园想要获得省经信委的支持,必须要逐层推荐。按照正常的道理,审核大权最终还是落在省经信委的手中,只要他们认可的项目,基本都能顺利获得资金扶持。
  但在这一次,曹尧市经信委卡住了口子,将大秦电子商务园拦在门外。
  方志诚淡淡地看了一眼郑大宝,平静地说道:“郑大宝,曾经在闽南省建立金宝网络科技有限公司,以f2c模式,建立返利网上商城,利用庞氏骗局,非法获得暴利3.5个亿。据我所知,近期郑大宝已经开始利用互联网众筹的模式,重新开设骗局。”
  乔帆和陈泰阳一脸疑惑,其实他们只知道郑大宝之前经营的公司涉嫌传销和非法集资,但未能理解其中根本原因,同时也没想到大秦电子商务园幕后也有骗局。
  方志诚耐心地解释道:“之前郑大宝的骗局模式,是搭建了一个网上商城,消费者付费注册成为商城的会员,不仅可以自己买东西可以拿到高额的返利,同时他们介绍过来的会员,购物之后,他们也能拿到巨额的利润。但事实上,这个商城并不出售物品,在两个月之后,就直接关闭了,而那些会员的欠款全部被席卷一空。”
  陈泰阳坐不住了,以前他一直对秦印堂信任有加,但没想到他竟然江湖骗子,“在大秦电子商务园上,他准备做什么文章?”
  方志诚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一下,道:“从前年开始,互联网上出现了一个热词,叫做众筹。就是大家一起投资企业,最终共同分享利润。郑大宝先自己建了个众筹网,然后拿大秦电子商务园进行众筹。参加众筹的人,可以获得大秦电子商务园的原始股份,加上德山区政府的各种宣传在,所以受到了许多网民的关注。如今众筹到的资金,已经过亿。”
  郑大宝没想到方志诚调查的如此清晰,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乔帆轻哼了一声,靠在椅背上,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原本打算从琼金来到曹尧,狠狠地给曹尧市的干部上上课,让他们要听省级部门的指挥,不要横加干涉,但现在变得很尴尬,他非常后悔来到曹尧,这等同于自己把脸送过去给人扇。
  郑大宝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发出闷响,他愤怒地指着方志诚,道:“姓方的,你是故意的吧?我从来没招惹你,为什么这么陷害我?”言毕,他快步向门外行去,刚打开门,便被一个人影给挡住了。
  方志诚道:“在来德山区之前,我已经通知公安局的孟局长,防止你再次窜逃。你身上可是欠着一大批人的债务,这次要一次性地吐出来。”
  郑大宝冷笑一声,往右侧一闪,准备想挤出去,他岂是孟虎的对手?孟虎伸手一掐,捏住了郑大宝的脖子,往墙壁上用力一顶,强烈的窒息感充斥在喉咙里,他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方志诚瞟了一眼,知道乔帆没法轻易下台,便道:“不好意思,让乔主任您见笑了。曹尧市一直在调查郑大宝的背景,为了防止打草惊蛇,所以并没有向省经信委汇报,我们为何不给项目放行的原因。一则因为项目的基础和创新不够,二则因为项目负责人的身份可疑。”
  乔帆接到了台阶,淡淡地一笑,道:“我们此行也是想看看大秦电子商务园的具体情况,结果让人很震惊,的确问题很多啊,不适合作为国家项目向部委申报。”
  陈泰阳连忙主动背锅,道:“这是我们的错误,对投资商的调查得不够仔细,结果引狼入室了。”
  方志诚摆了摆手,道咋:“互联网的高速发展带来了许多新鲜的元素,给经济注入了活力,但我们不能神化互联网,认为任何东西只要加入互联网就能获得成功。互联网的出现,让传统骗局也有了升级。他们利用新的元素,精妙的伪装,从事不法之事,所以国家要从政府层面尽快出台法规,控制互联网的畸形发展。”
  乔帆已经回过神来,他换位思考,应该感谢方志诚的火眼金睛,帮自己避过了一场大祸。
  现在大秦电子商务园的骗局,提前被揭穿了,损失几乎等同于零,但若是骗取了国家项目资金之后,再人间蒸发,那到时候乔帆必须受到连带责任。
  方志诚明白乔帆能做到省经信委主任位置,心胸不会太过狭隘,自己帮了他躲过了灾祸,应该心知肚明才是。
  视察活动草草了之,乔帆也无颜面继续留着,招呼着人马重新往琼金赶。
  陈泰阳站在角落里,失落地望着周围的建筑物,他原本以为迎来了史无前例的机遇,有了这么大的一个政绩工程,自己未来前途可期,结果没想到遇到了骗局,什么都有了,什么都是虚假的。
  方志诚朝陈泰阳招了招手,沉声道:“老陈,我们不应该神化互联网,也不能妖魔化互联网,农村电子商务前景很大,也是可以尝试去做的项目,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政府资金扶持,而是需要扎实地打基础,耐心地培育多年,这样才能将项目做出来。明天我会安排一个企业来与你们对接,收购大秦电子商务园,然后重新规划项目方向,这一次不能再有失误。”
  陈泰阳眼前一亮,意识到方志诚在帮自己,感激地说道:“方市长,谢谢!”
  方志诚摆了摆手,叹气道:“千万要把事情做得踏实,不能盲信、盲听、盲从,否则咱们这些公务员,会被群众戳脊梁骨的啊。”
  第1033章 我等你的好消息
  方志诚是第一个支持互联网信息产业化的政府官员之一,在汉州霞光担任区长、区委书记的时候,他在原工业园的基础上搭建了互联网信息产业园,并使之成为汉州近几年来高速发展的经济引擎。
  因为受到经济结构的调整影响,汉州现在大部分人都从事服务行业,同时外来人口增多,使汉州的发展越来越“轻模式”发展。但这种经济结构,并不是适合所有的城市,对曹尧而言,它的定位为淮南北部城市群中心区,所以不仅要在轻模式下功夫,还得落实到基础建设上来,把城市规划和经济结构做得更加完善、丰富和扎实。
  乔帆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出了曹尧区域后,他才拨通了王国岳的电话。
  “国岳,我准备回琼金了。”乔帆语气略有些消沉地说道,毕竟此次他算得上吃了个闷亏。
  “老乔,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之前我便劝你不要插手此事,但你终究还是没忍住,方志诚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与精密的计划,他是不会贸然行动的。”王国岳耐心地安慰道。
  乔帆无奈苦笑,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江省长对曹尧一直很关注,他希望我能多帮帮你。原本以为大秦电子商务园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以此将省经信委的资源输送至曹尧,没想到情况会一波三折。那个秦印堂,真是害死人了!”
  王国岳淡淡一笑,道:“江省长的心意我就心领了,曹尧的事情我还是能够妥善解决,就不需要他费心了。”
  乔帆此言太过牵强,或许真的是江永想安排乔帆插手曹尧的事务,但他绝对不是帮自己,这么简单。江永这段时间在省里很活跃,他恐怕是想将自己的触手往下延伸,毕竟与省长宋文迪相比,江永在下面地市的影响力太弱了。
  江永是想利用省经信委,与曹尧搭上关系,继而让自己主动向他靠拢,成为巩固他实力的资源,江永的算盘应该是这么打的。
  王国岳的回答让乔帆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如同江永判断的,王国岳尽管口碑和人缘极佳,但他不会轻易地主动去靠近其他势力,因为他代表着北方派系的王家。
  在王国岳看来,江永或许有点价值,但还算不上能影响淮南时局的关键先生。
  王国岳淡淡道:“江省长正在瞄准常务副省长的位置,我要提醒几句,还是尽量不要心急,那个位置就在宋省长的眼皮底下,宋系不会轻易让步。”
  乔帆暗叹王国岳对琼金的变化很了解,随着宋文迪从摘掉了代省长的“代”字之后,省政府的人事调整也在变化。常务副省长的位置空缺出来,对于江永而言是个利好消息。
  但江永也明白,想要从常委副省长变为常务副省长,事实上是三级跳,需要越过好几个级别,难度挺大,有文书记的信任还不够,仍需要外力的支持。王国岳则是江永试图拉拢的目标,所以他这段时间刻意放出不少风声,向王国岳频频示好。此次利用省经信委,向曹尧输送资源,则是其一。
  但王国岳并不买账,他对于江永有过研究,曾经是一个才华横溢的战略大师,只是来到淮南之后,不知为何变化很多,成为工于心计,却少有建树的人。
  在官场之中,这种现象很多,在基层兢兢业业,当级别升上去之后,却醉心于权力的游戏。
  乔帆只能答道:“高层的事情,我也看不明白。”
  王国岳笑着说道:“若是我有能力,一定会帮江省长努努力的。”
  虽然知道王国岳只是场面上的话,但乔帆还是心中宽和不少。
  虽然没有完成江永交代的任务,给王国岳送上大礼,但心意至少已经送到了。
  挂断了乔帆的电话之后,王国岳摸着下巴沉思许久,叹了一口气,他感觉方志诚的行事风格,自己越来越看不透了。
  谁能想到,他会让市经信委阻止大秦电子商务园项目申报背后,竟然还藏着这么严重的恶性事件?
  其实,这并非巧合。方志诚最近研究最多的便是,与电子商务相关的规范与制度,同时关注大量的互联网犯罪案件。他总觉互联网产业这把火既然是自己放火烧起来的,他就有责任控制其野蛮生长,在短时间内将之引入正规。
  不出所料,王国岳打电话过来,方志诚接通,王国岳淡淡一笑,道:“老乔回去了,尽管心里不适,但他原本是带着善意而来,你还是要理解。”
  方志诚点了点头,道:“乔主任,内心是想帮帮曹尧,但选择的方式和方法错误了。曹尧想要有发展,并不是从国家部委调资源这么简单,即使有上亿的资金,大半流到了私人腰包里,那又有何意义?”
  王国岳叹气:“大秦电子商务园遇到了严重的问题,他们的负责人势必要受到法律的严罚,但对于德山区而言,那块废弃的厂房终究要处理,你打算怎么办?”
  方志诚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明天会有企业与德山区进行对接。按照我的构思,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再造,汤药不换,但思路和模式还得升级一下。”
  王国岳皱眉哦了一声,想听到方志诚继续解释下去。
  只可惜方志诚又为何要把自己的想法和王国岳毫无芥蒂地分享呢?
  所以他卖了关子,道:“此事就交给我来处理,三年之内,德山区肯定会借助这个项目有大发展。”
  王国岳淡淡地笑了笑,道:“那我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