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那我就不治了。”荣德胜倒是意外的好说话,温温和和的,一点被算计的戾气都没有。
  保外就医若是操作得好就能金蝉脱壳,这是不少富豪政要走的老路子。□□德胜深知文亦绿的本事,这家伙还是小小秘书的时候就能翻云覆雨,更别提已今非昔比。
  若是自己真的保外就医,或许会死掉。而留在看守所,至少能活到判刑之后。
  文亦绿眼皮一掀,懒洋洋的,像只没睡醒的猫。
  他慢条斯理拨动着手腕上的表带,精心打理的外表一丝不苟,让他本就冷峻的气质愈加凸显。
  “你以为你在这儿就能高枕无忧?”文亦绿轻声说,褐色的眼瞳微微一转,自下而上的动作却流露出君临天下的霸气。
  荣德胜咽了一口唾沫,他有些慌了。
  “这里都有监控的,你可不要乱来!”
  “我什么都没说啊。”文亦绿无辜摊开双手,末了还耸耸肩,“我只是想要告诫你,人在做天在看,天灾和人祸,你永远都不知道谁先来。”
  这种轻描淡写的威胁对别人没有什么效果,可对罪孽深重的荣德胜来说却意外的好用。
  兴许是荣德胜之前也曾做过类似的事,他眼睛一瞪,额头上密密麻麻冒出冷汗。
  之后是长达一分多钟的沉默。
  文亦绿一直都很有耐心的等着,他已经做好了长期准备来撬开荣德胜的嘴。
  或许是荣德胜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又或者是起了别的主意,他竟然开口问文亦绿:“那你想怎么样?”
  文亦绿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呢?”
  “事到如今,我承认我玩不过你。但毕竟你我血脉相连,不要一味的赶尽杀绝。”荣德胜倒是有几分哀求的意思。
  人精讲话都是留白颇多,你我各执一棋,点到为止。
  荣德胜知道文亦绿来找自己有事,可他拿不准自己
  “我刚进荣氏的时候,你曾作为出席领导在会议室上发言,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文亦绿突然说。
  荣德胜眼皮一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五岁时,在一个黑漆漆却挤满了人的房间里。猥琐的男人用鞭子抽打我们,然后谄媚冲一旁的男人介绍。男人看着屋内脏乱差的环境就皱眉,然后掏出手帕捂住自己的嘴巴。”
  “那手帕上还绣着一个淡淡的金色logo,后来我进荣氏的时候也得到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个男人像是打量商品一样打量屋里的孩子,最后挑出一两个。但不久之后,被挑出去的孩子全都死掉,他们的尸体被我们埋在后山腰上。”
  “原来那男人不是来救我们的,他是魔鬼,是来害我们的。”
  “我深深的记下那个男人的面孔,一直到现在......于是我发誓要给那些无辜枉死的孩子们复仇。”
  文亦绿阐述得很平静,就像是在讲一个无聊的故事,但是他的眼睛从未离开过荣德胜。
  他满意的从荣德胜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恐惧的表情,对方过往所有的风轻云淡全都瓦解,顷刻间崩塌。
  此刻的荣德胜比在荣氏股东大会上被当面带走那一天还要没落,他佝偻着背,身躯像是急速脱水的干蔬变得枯瘪起来。
  “后来我终于再一次见到那个男人,原来我应该叫他‘爸爸’。”
  最后两个字像是无形的斩刀,划开了荣德胜脸上的面具。真实的自己被亲生儿子暴露,他畏畏缩缩,无处遁形。
  “你,你......”
  “没错,”文亦绿点头,眼神直白得没有一丝灵魂,“我就在那个房间里,亲眼看着你一点一点的指挥老猴如何处理我们。”
  一个被诱拐的孩子,在长期惊恐中记下了犯罪者的面容,他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只为复仇,结果却发现这罪恶竟然埋在血脉里。
  隔着玻璃,文亦绿都能感觉到荣德胜的窒息。
  “所以,你背后的那个人是谁?”文亦绿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那句话。
  不管是老猴也好,李正光也好,黎梅也好,甚至是眼前的荣德胜也好,他们只不过是一层一层往上的傀儡。老猴三人只是那个犯罪组织中最不起眼的下线,荣德胜勉强算是中层人员。
  文亦绿要想拔除那个组织,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荣德胜。
  □□德胜很狡猾,他对犯下的其他罪行都供认不讳,态度良好。唯独小山村的那一晚,他死不承认。
  “告诉我,你在替谁做事!”文亦绿拔高音量。
  荣德胜开始浑身颤抖抽搐,他瞪着眼睛直愣愣的看向文亦绿,保养得宜的手指紧紧揪着自己的外套。
  他脸色瞬间发紫,好像很难受。绛紫色的嘴唇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文亦绿仔细听着看着,没有遗落对方任何一个信息点。但下一秒,荣德胜就像是断颈的鸟儿,一命呜呼。
  “荣德胜,你怎么了!”文亦绿大喊。
  对面的狱警听到动静立刻走进房间查看荣德胜的情况,随后拨打急救电话。
  第66章
  三天后,李峙打来电话,说荣德胜因为突发心肌梗塞抢救无效死亡。
  这几天首都一直都在下雨,天气灰蒙蒙的,沉闷压抑,看久了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文亦绿站在落地窗前,淡淡打量外面的雨景。
  “他的死让唯一的线索就断了。”电话那头,李峙按着鼻梁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痛。
  荣德胜一案一直都是他负责,现在人死在看守所里,从某种意义上说,作为主检察官的李峙承受着一定的压力。但这不是来自家属那边的压力,而是因为线索断了。
  起因是鼎诺受贿一案,李峙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一个关键人物邵达,经过多方调查得知后者是一名专业的商业间谍。
  李峙仔细分析邵达的个人经历,觉得对方不是那种有能力连续整垮多个大企业的人,结果还真查出了非常重要的线索。那就是邵达曾短暂接触过一个境外组织“l”,并且成为对方在国内的下线。
  “l”是赫尔区的一个犯罪组织,从事各种黑灰色生意,并且近些年来还其余把产业链输入国内。他们培养了诸多像邵达这样的间谍,利用后者作为桥梁拼命吸血。
  近二十年来,“l”曾在国内犯下多起案件,最轰轰烈烈的就是十九年前的人口贩卖案。当时cfsb付出极大代价才打掉了这个跨国贩卖窝点,前前后后解救出上万名被拐儿童,但至少还有一万多名无辜幼儿流落海外。
  而文亦绿、崔明朗和冷明知三人,正是这个案子的幸存者。
  “荣希泉那边已经没有什么调查价值,他只是邵达在荣氏潜伏期间的障眼法而已,真正的荣氏内应是荣德胜。只是眼下荣德胜死了,他跟邵达的这条线彻底断了。”李峙抓着头发,愁眉不展。
  他无意识的滑动鼠标,一个个按情报告往下滑,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蒂。
  “荣德胜很惜命,几乎每隔半年就是医院体检,怎么会突然发病?”文亦绿觉得很奇怪,他拧眉沉思,难道荣德胜想要保外就医不是为了逃跑,而是真的生病了?
  李峙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吞吐:“根据尸检报告,荣德胜这些年一直都有偷偷吃禁药的习惯,所以身体亏空得厉害,突然心肌梗塞特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
  “这禁药是‘l’给他的吧,从这点下手应该能找到一些线索。”
  “唉,看来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李峙挂断电话,倒头又去忙碌。
  文亦绿依旧静默看着窗外,干净玻璃上低落水珠,痕迹散开,像是蜘蛛盘旋的网。
  身后传来轮椅的声音,护工推着荣民长走了过来。
  明明到了夏季,□□民长却依旧穿着长衫长裤,膝盖上盖着毛茸茸的毯子。他面色铁青,包裹着骨头的皮肉像一张纸,正在轻轻颤抖着。
  文亦绿走过去,微微弯腰。
  “爷爷,刚才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
  “你的小儿子荣德胜心肌梗塞,死了。”
  荣民长双眼瞪大,搭在膝盖上的手绷直颤抖,似乎是想要狠狠打过来。
  “你,你,畜生......”他努力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这是好事啊。”文亦绿勾唇,余光瞥见二楼阴影处,轻笑出声:“与其被强制执行死刑,病死难道不更好吗?”
  荣民长双眼翻白,昏死过去,护工熟练的掐着前者的人中,把他救醒后又塞了药进去。
  荣民长剧烈咳嗽,老泪纵横,一股淡淡的悲哀弥漫开来。
  “爷爷,保重身体,你作为我们荣家的大家长,可要长命百岁啊。”文亦绿像个极有孝心的乖孙子,轻轻拍着荣民长的后背,帮对方顺气。
  荣民长接二连三遭遇打击,身体每况愈下,只能每个星期靠打针续命。
  而这一针,要九十九万。
  外界无人不赞叹新上任的荣家家主孝顺良善,虽然从小就流落在外,还被亲生父亲掉包,但他却以德报怨,尽心尽力伺候自己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