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冉青禾也曾了解过云崖书院,它是戒律堂前堂主及戒律堂最初的三位长老所创立的,为的是选拔五大宗门的优秀子弟进行培养。
  云崖书院的学生,既可以出师后回到宗门主事,也可以留在戒律堂,为戒律堂做事。
  比如楼听澜,他拜入青霄,又在云崖书院受教,之后便留在了戒律堂。
  现如今,各宗的大多数长老,也都出身于此。所以,云崖书院成了宗门弟子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去的存在。
  可她现在已经不是青霄弟子了,怕是连选拔资格都没有。
  楼听澜知道她的顾虑:“我可以以戒律堂首席弟子的身份,为你下一封荐书。”
  冉青禾又冷笑道:“别说现如今楼弈那老头儿肯不肯放过我,就算他真的放了我,我对戒律堂也是唯恐避之不及,你如何断定我就一定会去参加弟子选拔,又一定会从天才云集的弟子考核中胜出?”
  楼听澜踟蹰一番,还是说出了口:“功德点罪孽点一事,我已问过亓风,他也从未听过这一说法,所以我想……应当是堂主为你特设的,你不必在意这个。”
  冉青禾咬牙,她就知道,楼弈那老东西故意与她为难。
  楼听澜继续答道:“至于其后的两个问题,你的师父已经给出了你答案。”
  “云崖书院培养弟子不仅仅是道法传授,更重要的是,会倾尽所有资源培养院内弟子。而且,比起你在青霄所获得的资源只多不少,而你想让你师父能够顺利筑基,对吗?”
  冉青禾却抓错了重点:“所以,你刚才在偷听我们讲话,小人之举。”
  楼听澜解释道:“并非偷听,你们二人争执声并不小。”
  冉青禾:……
  但缓过神来,她又接着道:“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从来不信,这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好处。
  楼听澜明显一愣,坦荡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在证明话语的真实性,郑重道:“你天资很高,不该埋没,仅此而已。”
  “如果你真的认为我在图谋什么,那就当我是为了还你的相救之恩。”
  “无论是天海谷中的续灵,还是前尘镜中的聚灵丹,我都应该正式和你道谢。”
  他抚向自己的心口,伤口已被灵气织成细细密密的网,正在缓缓愈合。
  冉青禾别开脸,心虚地想到:道什么谢,伤口本来就是她捅的。
  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点,如果他早知自己喂他吃下的不是毒药,又为何要随她入谷,还说什么灵气滞涩的鬼话。但这些通通被她抛在脑后,剩下的,只有重新奔向自由的愉悦。
  *
  “放肆!”
  楼弈大怒,一拍桌案。
  “听澜,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半柱香之前,楼听澜将下界之事据实禀报,最后直截了当地说道:“所以,还请堂主按照先前约定,放她自由。”
  楼弈冷哼一声,显然不应。
  见堂下冉青禾冷眼旁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他忽地又忆起上次冉青禾用傀儡符逃脱一事,暗中反手打出一个束缚诀,却被楼听澜不动声色地出手拦下。
  这才有了他怒从心起,拍案斥骂的一幕。
  楼弈觉得自己好像对这个侄儿完全不了解一般,他以为他端方守礼,堪当戒律堂众弟子的表率。
  他从前从未有过任何忤逆,堂内棘手任务也是无有不应。
  但仅仅是和冉青禾这妖女出了两次任务,就被迷得神鬼不知,简直是昏了头了。
  “你对她如此,究竟是因为戒律堂堂规,还是因为对她动了心思。”
  楼弈冷笑出声,阴寒的声音自齿缝间挤出,犀利刻骨。
  第29章
  楼听澜唇线抿起,眉头拧成一个结,朗声应道:“自然是为了戒律堂堂规。”语气中颇有些对楼弈这问题的不可思议。
  他坦荡太过,楼弈也一时拿不准他的心思,失了气焰。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冉青禾敛眸低下头,眼底的光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倏地暗了下去。但只是刹那,她的嘴角便熟练地向上弯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她讥笑道:“原来这就是戒律堂的一堂之主,随意捏造堂规便罢了,竟然还想将脏水泼我身上,堂主未免过分了些。”
  “我可是还没结契,堂主一句话,难不成是想毁我道缘不成。”
  见冉青禾极力与楼听澜迫不及待地撇清关系,楼弈也终是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罢了,此事具体仍需再议。”挥了挥手示意弟子将冉青禾先带下去。
  可楼听澜却步步紧逼,不肯退让,撩了衣袍重重跪在地上:“弟子身为戒律堂首席,为正堂规,堂主有错,弟子应及时劝阻。”
  “但既然如今,弟子劝阻不成,还请堂主责罚。”
  楼弈气火攻心,他着实没有料到,平日持重有礼的楼听澜突兀地成了这般,难道仅仅是因为一个冉青禾的缘故。
  他乍然想起,凡人界中,堂中飞燕所记录下的画面,仅仅只有楼听澜见楼双之前的画面,之后的画面却全无踪迹,难不成是在那期间,楼听澜听到了什么疯言疯语不成。
  楼听澜并未提高声调,面无波动道:“若是堂主依旧不愿放人,弟子只能代为受过。”
  他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底“咔嚓”一声,像是某种坚固的外壳骤然裂开了缝隙。
  楼弈被他一时架了起来,弄得不上不下的。若是不放冉青禾,不但有损他堂主威信,而且也会失了他的信任,但若是任由冉青禾就这么走了,青霄那边又确实无法交代。
  他撂下狠话道:“好啊,冉青禾还剩两年零九个月的通天塔狱刑期,你既想代她受过,便去通天塔服刑好了。”
  楼听澜依旧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接着,他又道:“弟子已于前段时间破境,现在已是元婴之境,还请堂主命人将弟子下入通天塔第六层。”
  楼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明明楼听澜前段时间出关时,才突破金丹后期,这短短时日,竟直接破丹成婴了。
  楼弈虽然存有疑虑,但结婴乃是一件大喜事,原本暴起的语气还是缓了缓:“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问题,冉青禾同样也想问。
  下界之中,楼听澜看她看得紧,几乎是见缝插针,她怎么不知道,这人竟不声不响地突破元婴期了,难不成,是吃了破境丹强行破境。
  楼听澜不卑不亢地回道:“下界前尘镜之中,许是经历前尘之事,心境有所不同,所以才能勘破境界。”
  楼听澜似乎是话中有话,她蓦然记起,楼双死之前的那番话。楼弈为了坐稳堂主之位,将反对他的人,全数投入通天塔狱等等诸如此类。
  楼听澜表面上虽与她说楼弈并非这种人,心里呢,楼双的话是否又在他心底埋下了一根刺。
  他难道是想借这次机会,进入通天塔去一探究竟。
  冉青禾突觉一股难以名状的滞涩感盘桓在心头,原来,他不仅仅是为她据理力争,也是为了自己的目的。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就像是咬掉了一颗山楂球,一开始觉得酸酸甜甜很好吃,但却最后吃到了没有剔干净的果核一般。
  其实这样很好,她不想亏欠别人太多。于她而言,亏欠是负担,她更习惯依靠自己,他人的好意就像是柔软的枷锁,她不能让自己沉溺进去。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他修长有力的指节,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静心剑柄,原来,他也会有紧张的时候。
  楼弈强压下心底的火气道:“你刚破境,境界未稳,通天塔狱一事暂缓,至于冉青禾之事,也暂且压下,容后再议。”
  说罢,不等楼听澜回答,便拂袖离去,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眼下,楼弈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对她而言,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好结局了。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该道声谢。
  只是,一句谢谢还未出口,她忽地想起了叶不尘同她说过的话,“也罢也罢,你与他终归是不合适,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你又是个恨不得将关系与人撇的干干净净的,生怕承了他的情。”
  现在想来,叶不尘说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她与他之间若是过多纠缠,反而多生事端,像现在这样,泾渭分明,这样不是更好吗?
  她转身离开之时,楼听澜却又叫住了她,“冉青禾。”
  他极少有这样平静唤她名字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不是疏离有礼的冉道友,便是偶尔被她气急掷地有声地唤她。
  她没有回头,语气不咸不淡:“怎么了?”
  楼听澜站了起来:“云崖书院一月之后的弟子选拔,我还未写荐书给你,跟我来。”
  她闷闷地应了一声,只觉得,怎么两人又牵扯到一起了,她心底烦乱至极,就像是有只小猫在她的心里跑来跑去滚着线团,原本线团还有条有理,忽地被另一只小猫强行闯进来,两只一同滚在一起,将条理有序的毛线团越滚越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