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只是,预想中的怨灵并未现身,等来的却是自阴影中骤然刺出的静心剑,以及剑身后那双暗流涌动的眼眸。
  楼听澜不知是从何处而来,周身黑气如黑蛇缠绕,整个人浸满了怨气。他甚至没有给她辨认的时间,剑锋已经破空而至。
  她急退半步,甩鞭抵挡,鞭身与剑刃相撞,声音里带着惊怒:“楼听澜,你发什么疯?”
  她的声音穿透黑气,使他原本低垂的眉眼颤动一瞬,眼神也清明了些许,但这清明只是昙花一现,他剑气依旧,不肯罢休。
  她心头一沉,怕是他已被怨灵影响了神识。
  但两人交手时,莫名有种诡异之感侵袭她的心头。楼听澜不过是刚刚破境,为何会有如此庞大的威压和凌厉的剑气,简直不像是一个元婴初期修士,反而……
  但她也没有余力细想,招招剑招,几乎都是冲着要她命来的。锐利的剑气在她的颊边划开一道血痕,她险险侧头避过之时,下一道剑气已至,她疲于应付,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情急之下,她鞭尾一扬,卷上静心剑身,却被楼听澜释放出来的剑身灵气荡开,她心神一晃,一时不察,竟被静心剑狠狠刺过手臂。
  她快速止住血,又闪身躲开他挥来的一剑,她不禁厉声喊道:“楼听澜!”
  趁他剑招稍一停滞,鞭尾卷过静心剑,遥遥甩到一边,而后快速翻手结印。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恶狠狠道:“我真是欠了你的。”手上动作依旧不停,指尖缕缕金色灵气溢出,快速将他身上的怨气引入她的丹田。
  在天海谷中,她便已经发现,天生灵体不仅仅可以吸收怨灵怨气,甚至连缠上修士的怨气也能强行隐渡。
  她着实想不明白,楼听澜这是在哪缠的一身怨气。
  当最后一丝黑气脱离他的身体,没入她的丹田时,那汹涌的怨气几乎瞬间压过了她自身的灵力,让她丹田一阵绞痛,脸色霎时白了几分。
  她灵力淤塞其中,实在是使不出半分力气,而方才被怨气控制的楼听澜,神识还未完全恢复,意识不清地紧闭双眼,整个人失了力道,重重的将她压倒在身下。
  他的头无力地埋在她的颈窝,沉重的呼吸灼烫地扫过她的肌肤,塔狱昏暗,更是将这感觉无形地放大,她不自在地别开脸,抵住他的胸膛。
  可这抗拒却引得他下意识收拢双臂,牢牢将她箍在怀里。
  她心中又恼又疑,楼听澜是不是已经清醒了。她偏过头,试图从他肩头拉开些许距离,想要后仰看清他的表情,却又被他揽住腰身,牢牢困住。
  她色厉内荏地威胁道:“喂,楼听澜,你是不是已经醒了?你跟我在这装呢?是不是?”
  “我警告你,最好赶紧放开,不然我就……我就卸了你的两条手臂。”
  “喂,喂……”
  然而,他却毫无回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像是一只寻求温暖源泉的困兽。
  *
  楼听澜幽幽转醒时,朦胧间,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抱剑立在他的身前,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无奈地摇摇头,挣扎着站起身来。
  岂料,那红衣少女却忽地扔给他一把剑,负气道:“醒了就赶紧走,平白耽误我时间。”
  他一拿到静心,当即拔剑出鞘。
  冉青禾一面躲,一面嘀咕道:“不应该啊,怨气不是已经拔除了,怎么还没清醒过来?”
  他停剑,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冉青禾?”
  冉青禾反应过来,他这是已经清醒了,凶巴巴地喊道:“醒了你出剑伤我做甚?我和你有仇?”
  楼听澜即刻收剑入鞘,“抱歉。”他还以为,她又是怨灵变化出的。
  她暗恼道,抱歉,抱歉,一天到晚只知道抱歉,哦,对了,还不止呢,他不光会抱歉,还抱她呢。
  想到这里,她脸色霎时又沉了下去,毫不理会地转身就走。
  楼听澜瞥见她的衣角被撕下一块儿,手臂上又草草缠了个布条,当即明白过来,拽过她的身子:“是我伤了你?”
  两人距离拉近,他仿佛又注意到,她的颊边似乎还有一道细小的剑气伤口。
  冉青禾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一步,道:“怎么?又要道歉?”
  楼听澜歉疚道:“不是,只是想问你,伤势如何?”
  她古怪地打量他一眼:“算了,就当是还你荐书的情好了。”
  楼听澜眼神稍暗:“你似乎总是在试图还清我的情,不肯亏欠毫分,但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是该相互亏欠的。”
  他神色无端认真了起来,定定地盯着她的眼睛。
  冉青禾被他盯的不甚自在,眼神四处乱飘,视线飘过他的额心,眉头一皱,指尖碰了碰他的额心,转移话题道:“你这劫印可真奇怪,是一受伤就没了吗?”
  而楼听澜反应却很是剧烈,霎时间又将静心出鞘,只是塔内昏暗,他一时竟也看不清分毫。
  他倏地将脸凑到她的面前,再次确认道:“真的没了吗?你好好看看呢?”
  楼听澜似乎是为了她能够看得更清楚,凑得极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唇间清寒的草木气息。
  她伸出手指,戳着他的胸膛,拉远了二人间的距离。
  “真的没了。”
  他的脸色比方才怨气缠身还要难看,她实在不解,不过是一个劫印罢了,至于这么紧张,又不是不会回来。
  他想了许久,方才消化了这个事实,又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你方才是如何突破塔门禁制的?”
  她理所当然:“自然是强行破开了,难不成还能用钥匙打开?”
  “是。”他有钥匙。
  冉青禾:……
  强行破开塔中禁制,他的叔父,此刻怕已是等在塔外了。
  他狠狠朝腕上划了一剑,鲜血霎时溢出,他眉头都未皱一下,又“刺啦”一声,利落地从衣袖上扯掉一截布条,浸上刚刚流出的鲜血,而后在额头上紧紧缠了一圈。
  冉青禾看得心头一跳:“你干嘛?你要是这样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
  他唇色一白,额头裹上了一圈带血的布条,整个人看着活像是一朵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她反而像是个强抢民男不成的恶霸了。
  他道:“一会儿你先待在塔内,不要出去。”
  冉青禾道:“什么意思?”
  楼听澜解释道:“你强行破开塔中禁制,怕已经是惊动了堂主或者其他长老,大选在即,你不宜再犯下过错。”
  他这样,冉青禾还莫名地起了些愧疚感,若是她不来,楼听澜或许……
  只是,还没愧疚到一半,她又想到,若是她不来,他便是死在塔狱,也是犹未可知。
  果然,塔门禁制处,楼弈负手而立。
  “听澜,你来塔狱究竟为何?而且还将自己伤成这副样子?”
  第34章
  楼听澜静立原地,长久的沉默在他与楼弈之间弥漫开。
  楼弈见他不回答,语气中的不悦更甚,声音陡然转厉:“你可知擅闯塔门禁制是为何罪?还是说你明知故犯!”
  楼听澜的沉默,并非无言以对,只是千头万绪堵在胸口,不知该从何问起。
  譬如楼弈并非真如楼双所说,徇私将无辜修士投入元婴境塔狱。
  因为元婴境塔狱关押修士极少,甚至连怨灵也不剩几个。
  但塔狱最深处,却有一只专门设下禁制的怨灵。它由无数混杂的怨气纠缠而成,又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眼前这位自幼教导他,抚养他长大的叔父,于他而言,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如果可以,他更愿意相信,楼弈对此全然不知。
  身后,却有一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对峙,冉青禾气定神闲道:
  “听澜……自然是为了寻我而来。”
  她故意喊的亲密,短短一句话,更是火上浇油。
  “听澜,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在这里?”楼弈又是震惊又是嗔怒。
  震惊的是,他的好侄儿竟也学会了包庇他人,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处处与他作对的冉青禾。
  嗔怒的是,这冉青禾真把他戒律堂的通天塔当成自己家了,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她看出了楼弈的心思,不以为意道:
  “老头儿,你这人真是奇怪,我不想进塔狱的时候,你非要让我进,如今我进去看看自家的兄弟姐妹而已,你又这番作态。”
  楼弈周身灵力翻涌,无形的威压倾泻而出,口中怒道:“拿怨灵当兄弟姐妹,我看你真是不知所谓。”
  她看不透楼弈的境界,只觉得这威压,简直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击碎。
  她被迫单膝跪地,嘴上仍在不停挑衅:“怨灵生前也是修士,我为何不能认他们作姐妹?”
  “倒是堂主对我如此大的怨气,他日身死道消,也只怕是怨灵一只,大家又有什么分别?”
  然而,最后这句话像是一根淬毒的针,精准刺入了楼弈最隐秘的痛处,他眼底猩红,怒喝一声,“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