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
  晌午的时候,洛明蓁正坐在院子里歇凉,随手从盘子里掏出一把瓜子就气定神闲地磕了起来。
  直至瞧见门口老槐树下路过一个穿着淄衣,腰挎横刀的男子,她急忙将没磕完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扔,大喊了一声:“卫子瑜!”
  卫子瑜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停了下来,转过头就见得洛明蓁一溜小跑过来,双手撑在围栏上,她左左右右瞧了瞧,确定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问道:“我表哥户籍那事儿搞定没?”
  卫子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急个屁,过几日户房就可以下公文给你了。就为了你这破事,我天天往户房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以后这些事别想来找我了,有这闲工夫,我都能去多抓几个贼,回头还能多领点月钱。再瞧你那抠搜样儿,给你办这么麻烦的事,也不知道给我贴几两银子。”
  洛明蓁讪讪地笑了笑,打着马虎眼:“酬谢嘛,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卫子瑜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也不指望从她手里抠到好处。他又挑眼望了望她的身后,房门口就站着一身玄黑色长袍的萧则,静静地看着他们,碎发掩映下的眸光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他收回目光,低头瞧着撑在围栏上瞎晃悠的洛明蓁,忽地正色道:“洛明蓁,别怪我没提醒你。收养这么一个傻子,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现在户籍还没有挂到你家,你还有反悔的余地,真挂上了,这人你就得管一辈子了。”
  洛明蓁一愣,随即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多大点事,不就多一张吃饭的嘴么?你放心,我们家阿则听话得很,好养活。”
  而且人都是被她打傻的,她也不可能就这样把他给丢了。再者说,她把他治好了或者找到了他的家人,就会送他回去。
  养一辈子,那肯定是不会的。
  卫子瑜眼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面上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切”了一声。
  心智五岁,身体可不是五岁。
  他砸吧了一下嘴,又提了提腰上的横刀:“我要去上职了,若是有什么事记得千万别来找我。”
  他正要走,洛明蓁像是想到了什么,忽地叫住了他,一手撑着下巴,眯眼笑了笑:“卫大哥。”
  卫子瑜听着她这称呼,只觉得浑身长了毛刺一般别扭,他夸张地用手上下抚了抚手臂:“有屁快放。”
  洛明蓁一把揪住他的横刀:“把你衣裳借我几件呗,我爹的衣服,我表哥穿着太短了,反正你的衣服每回穿不了几次就要扔了买新的,还不如扔给我。”
  卫子瑜拧了拧眉:“你不知道自己掏银子去买?”
  “穷。”
  “……滚。”
  洛明蓁拎着一大包衣物从卫子瑜家出来的时候,将他的家门钥匙往兜里一扔,又顺道在路上买了几个炊饼就赶忙回家了。
  刚刚进门,就见得萧则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到开门声,他瞬间就回过了头,脸上漫开笑意:“姐姐。”
  洛明蓁擦了擦额头的汗,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把衣服放到一旁,拉开椅子坐到萧则对面。她又将手里用油纸包好的炊饼打开,自己拿了一个,又递给了萧则一个:“快吃吧,还热乎着的。”
  萧则伸手接过,修长白皙的手指就握着那个炊饼,乖乖地就吃了起来。
  不知为何,明明就是吃个炊饼,也硬生生让他吃出了几分浑然天成的优雅。他吃起东西来的时候,不紧不慢,坐姿端正,白玉般剔透的手指半点也没有沾上碎屑。
  像个贵族少爷一般。
  洛明蓁瞧了瞧自己大咧咧的坐姿,还有手里啃了一半的炊饼,突然觉得不香了。
  萧则见她捏着炊饼没有再吃了,略歪了头,好奇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不吃了,不好吃么?”
  洛明蓁又咬了一口炊饼,咽下去了才道:“没什么,你先吃,吃完了给你试试新衣裳。”
  她说着,上上下下瞧了瞧对面的萧则,他身上穿的还是当初头一次见着他时候的衣服,也不是没给他换过。可他生得高大,她养父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手脚都短了一截,紧绷绷地,实在不合身。
  她一开始是打算带他去裁缝铺做几件新衣裳的,可谁知道办户籍花了她整整二十两银子。她本来就没有多少积蓄,再加上萧则心智只有五岁,更是不能指望他会赚钱。
  可他们吃穿用度都要花钱,她过段时间还要带他去医馆看大夫,到时候又是一大笔钱。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心要抽着疼了。
  这样一想着,她又痛定思痛地咬了一大口炊饼,瘪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她还在发泄似的咬着炊饼,对面的萧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他忽地将油纸叠好放在一旁,又用帕子擦了擦手,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噔噔噔地跑到了他的那间卧房,也不知道进去做什么,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这边的洛明蓁还在为钱发愁,掰着手指头数他们以后每天该怎么吃喝。炊饼两文钱一个,油条、包子一文,晚上再吃碗阳春面,五文钱,一天下来……
  她正算着,就感觉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她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别吵,我这儿有正事呢。”
  她别过脸,嘴里又念念有词了起来:“一个人一天最低七文钱,两个人就是……”
  攥着她袖子的手又扯了扯。
  她本就因为生计问题有些不高兴,这会儿瞧着站在她身旁的萧则,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一些:“你有完没完啊?”
  果然,听到她的话,萧则慢慢就低下头,可他却只是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声音带了几分低落:“姐姐,你别不高兴,都是阿则不好。”
  洛明蓁微张了嘴,瞧着他懵懂干净的眼睛,忽地低下头,为自己刚刚语气太重而有些后悔了。虽然确实是因为他,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弄得她的日子都要过得惨了起来。
  可他现在就是个孩子,他也不记得他之前做的那些事儿了。
  她跟他计较什么啊?
  她正要缓和语气跟他说两句,就见得他抿着唇,将攥紧的手伸到她面前,摊开,露出一他一直藏在手心里的东西,带了几分期待地看着她:“姐姐,这些漂亮石头送给你,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洛明蓁本还想说她不是在生他的气,可余光见得他手中所谓的“漂亮石头”,当即吓得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了。
  这哪儿是什么漂亮石头,分明是玉佩和扳指。
  瞧着那成色,那雕工,她就算是再不识货,也知道随便一样拿出去怕是都可以买下一间铺子了。
  她一脸震惊地瞧着他:“你……你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萧则有些茫然地瞧着她,姐姐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可他还是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兜兜里找到的。”
  他说着,见洛明蓁没有高兴的样子,也没有来拿他手里的玉石,颇有些委屈地道,“姐姐不喜欢这些石头么?那阿则去给你找更漂亮的。”
  他说着,就准备把那些玉石给扔了,洛明蓁瞪大了眼,急忙伸手拦住了他:“别扔!”
  她将他手里的那些玉石摆在桌上,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下他们不用顿顿吃炊饼了!
  她正准备收起来,找个时间去当了,可瞧见面前的萧则,忽地又皱了皱眉头。
  万一他是什么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这些是赃物怎么办?她越想越觉得可疑,再联想到那晚被他杀了的黑衣人,莫不是分赃不均,还没有变傻的萧则就带着赃物跑了,所以就有人追杀他!
  毕竟桌上这些东西可不是普通人能拿出来的。她也在广平侯府待过一段时间,这些东西,怕是皇宫里的贡品都不过如此。
  她这样想着,再看到桌上的玉石,半点不觉得诱人,只觉得心里头犯怵。
  万一真是赃物,就怕她有命拿,没命花啊!
  她正皱眉不展呢,就感觉一道阴影拢了过来,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尖,萧则满是笑意的脸就在她面放大。
  “姐姐要开心,不可以皱眉头哦。”
  洛明蓁微睁了眼,步子都差点没有站稳。
  面前的萧则还在冲她笑着。
  她急忙往后退了退,别过目光,耳根子却忽地红了红。
  心里的声音炸开了花,这人心智才五岁啊,她脸红什么!
  她赶紧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放到了桌上的玉石,这些东西太危险了,她得先收起来,实在没钱了,再想办法。
  这小命还是比银子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