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这是个女孩的声音,柔腻宛转,简直太好听了,所谓吴侬软语也不过如此,听起来就像是南方女孩。
  我在黎家待过很长时间,也结识了一些南方的姑娘,她们的温婉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迟疑着,知道情况不妙。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我转身正要走,手被人拉住,这是软绵绵柔若无骨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粉扑扑的感觉。
  我全身燥热,暗暗提醒自己,这里可是地狱。可别扯犊子。
  女孩说:“来嘛,你跟我来啊。”
  “干什么?”我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一样。
  “来嘛,来嘛,你跟我来啊。”这女孩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话,太具诱惑性。我懵懵懂懂被她拉着走,反正周围都是黑暗,也没个方向,走哪算哪吧。
  正走着,闻到腻腻的奇香,这股味道让我骨软筋麻,怎么努力都没法提起精神。
  “你到了我的卧室啦。这里很好看的。”女孩声音说。
  “可是我看不到啊。”我说。
  女孩咯咯乐:“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是可以住得的,你试试这张床,软绵绵的,名为软榻香衾。”
  我摸索着坐了上去,果然很软,顺手摸到一床被子,应该是丝绸被面,摸上去这个滑啊。手感妙不可言。
  我坐了会儿,床上充满香气,女孩的声音似乎在床头喊我:“你过来啊,你过来啊。”
  我坐在原处,努力控制着自己,脑子里像是一片浆糊,迷迷糊糊的。软软声音,香香的味道,丝绸被子绝佳的手感,一直在刺激着我,让我不可自拔。
  明知道是地狱里的强烈诱惑,可偏偏还想试试。
  “来啊。你来啊。”女孩的声音一声柔腻似一声。
  我实在忍不住,急索蹬床,顺着声音往里爬。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不远处冒出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震三,你快走,这里是铜柱地狱!”
  一听这个声音,我猛然一震,是李若的。
  她话音刚落,忽然眼前幽幽亮了,我终于看清是怎么回事。我正爬在一个巨大铜炉的边缘,只差一步就能掉进去,铜炉里翻滚着热气腾腾的滚油。
  第六百七十一章 背叛
  铜炉中间竖起一根铜柱子,大概一人环抱的直径,插在烧得滚烫的炉子里。铜柱子传导热量,通红通红的,我这才恍然明白,什么叫铜柱地狱。
  关于这种地狱有很多资料的描述,跟阳间的酷刑炮烙差不多,人光着身子绑在铜柱子上,烧热之后,温度能直逼千度,就算是铁打的人瞬间也能烧烂了。
  刚才我被女人声音所迷,已经爬到铜炉边缘,只要再往前一步便会摔进炉子里,那就是一个魂飞烟灭。
  幸亏李若关键时刻喊了一声,提醒我。
  此时我感受到炉子里喷出的滚烫空气,干燥到嗓子都在冒火,我赶紧从炉子边跳下去,落在地上。
  我顺着李若喊的方向去看。前方幽幽灯光中,纸人“我”拽着李若的头发狠命撕扯,两人迅速遁入黑暗不见踪影。
  我急忙追过去,这里是绝对的黑暗,前后左右都是一片虚无,唯一的照明就是上方偶尔漂浮过来的红色灯笼。
  完全丧失了方向。感觉相当糟糕,无论走在什么地方,感觉还在原地踏步一样。
  看不到东西,没有存在感,除了黑还是黑。
  我像是游在深海海底的鱼,凭直觉往前摸索。注意着上方偶尔出现的红灯。我向一盏红灯过去,刚到照明范围,顿时看到一幕极其惨烈的景象。
  这里竖着一根高高的铜柱,已经烧得通红,柱子上抱着一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头。老头全身赤裸,前身就这么紧紧贴着柱子,烧得全身热烟滚滚。我不忍再看,觉得起鸡皮疙瘩,耳边是老头不断的惨叫声。
  他前身的皮肤已经烧烂,紧紧粘在柱子上,想跑也跑不了,可也烧不死,就这么活活受零罪。
  我真是心下胆寒,这人生前到底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死后还要遭受这般非人的折磨,我要是处在这种境地,干脆咬舌自尽算了。
  红灯笼飘在黑暗的上方,幽幽红色的灯火照亮这一片小小的区域。我忽然明白,一盏灯笼就照着如此一套铜柱的刑罚。
  我继续往前走,头上的红灯笼忽然密集起来,一盏接着一盏,犹如繁星点点。
  走进这片灯笼照明的区域,果然看到一个个巨大的铜柱竖在铜炉里,每根柱子都是火红滚烫。柱子上要么有一个人,要么几个人,都是全身赤裸,或是用前身抱着,或是有后背靠着,身上灼烤着冒出肉味的黑烟,痛苦的不断惨叫。
  走在这些柱子中间,空气很是干燥,飘着肉糊的味,熏得睁不开眼。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左面有人在用虚弱的声音说:“你是齐翔吗?”
  我停下来,循着声音去看,不远处一根铜柱上。有个人正紧紧抱着柱子,烧得周身黑烟直冒,正居高临下看我。
  我皱了皱眉,那人烧得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听声音又如此虚弱。只是觉得熟悉,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是谁。
  我站在柱子边缘,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赶紧退后两步,问他你是哪位?
  那人居然还能笑出来:“看不出来啦,我是尔夫啊。”
  我大吃一惊,张着大嘴看他,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弯。尔夫,是大明星,以前因为处理过他小女友死亡的事,我们打过交道,没想到再次重逢。居然会是在阴曹地府!
  在这里遇到他,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已经死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我磕磕巴巴地问,老友重逢,没有欣喜。只有无尽的唏嘘。
  “我死了,你也死了?”他问。
  我不知道怎么说,他的脸已经烧烂,可是双目还是如此炯炯,透出的目光让我很不喜欢。
  我点点头:“死了,也到这个地狱了。”
  “哈哈。”尔夫忽然爆发出大笑:“你比我年轻,可也死了,哈哈。”
  我心下恻然,这有什么可笑的,居然让他这么高兴,这什么人性。
  “至少我没有像你这么遭罪。”我说。
  “哈哈。那是没轮到你,到了无间地狱哪能让你这么轻松,更加严酷的刑罚还在后面呢。”尔夫两眼冒出亮光,好像一瞬间又焕发了生机。
  “好吧,你自己好好享受吧。”我要走。
  “我太高兴了,”尔夫兴奋地说:“这里是铜柱地狱。你知道什么人才会落到这里吗?”
  我走出两步,停下来,看他:“什么人?”
  “生前淫乱之人。”尔夫大声说:“齐翔,你生前玩过多少女人?”
  这句话把我噎的上不来气,我说:“一个都没有。”
  尔夫抱着滚热的铜柱,放声大笑:“我玩过好几百个女人。最后落到这里不冤,可你呢,生前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居然也落到地狱里,哈哈,舒服多了。舒服多了。”
  他的身体被柱子烫得冒黑烟,肉皮翻着,快被烤糊了,还笑的近乎歇斯底里。
  我沉默片刻说:“你觉得这是能耐?”
  “怎么不是能耐,这才是男人最大的能耐!这叫占有,一个男人成就越大。占有的女人就越多,你懂吗?一个女人都没碰过就这么死了,哈哈,”尔夫大笑:“乐死我了,世间还有如此窝囊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铜柱地狱里遭受如此刑罚,就是在偿还生前的孽债,到这时候还不醒悟。”我平静地说。
  尔夫冷笑:“就算我不玩女人,也会因为别的事落进其他地狱,反正命运是一定的,莫不如趁活着的时候好好玩玩,极尽全力的玩,日后死了进地狱也不冤。”
  我叹口气:“尔夫,你知不知道,你造的这些孽帐,你的业力,并不仅仅只是跟着你到阴间,日后你若入六道轮回投胎,不管变成什么。这业力还是始终跟着你,如跗骨之蛆,直到你彻底顿悟,彻底改变那天。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手里还握着刀呢,放下吧。”
  尔夫抱着柱子。挂在半空,像一坨烂肉,居高临下看我:“你说还有来世?”
  我心下凄凉,鬼王说我无前生无来世,说实话挺难受的,尔夫这般模样,至少他还有再生的希望。
  “有来世。”我点头说:“说不定下辈子你会流落风尘,成为一个烟花柳巷的窑姐,人尽可夫,谁都能上你。又或者你会成为一个红颜薄命的女子,很多男人围着你转,可没有一个真心的。把你追到手再甩了,你再不检点,打了很多孩子,落到最后人老珠黄,遍体伤痕,满头白发。一地黄叶,身边连个人都没有,孤独终老。希望在那个时候,你能反思自己,顿悟自己。”
  尔夫让我说傻了,他愣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指着铜柱说:“我到地狱也有段时间了,见多了很多东西,也想了很多。刑罚不是目的,而是你顿悟的开始,你若想明白,便能从上面下来,想不明白就这么趴着吧。”
  我继续往黑暗中走,尔夫在后面惨叫:“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就是好人吗,你就问心无愧吗?!”
  他这句话,曾经马面也诘问过我。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被一个鬼魂如此惨烈质问。我有点喘不上气,胸口堵得厉害。
  尔夫的声音已经撕心裂肺:“我告诉你齐翔,你别在那装王八犊子,你跟我一样,跟所有人一样,都是渣,都是渣!只不过你是可怜的渣滓,一辈子没女人跟,一辈子没碰过女人,哈哈,啊~~~”
  他刚笑完,就被灼烫得一声惨叫。声音渐渐消失在身后的黑暗里。
  我心情极差,莫名的失落,自从进入地狱,一路走来,无时无刻不在虐心。
  这时,忽然深深的黑暗前方,传来一个声音,正是纸人的,他好像在对谁说话。我停下来,凝神去听。
  他说:“李若,你怎么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喜欢这么一个人,你为他付出值得吗?”
  李若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值不值得我心里有数。”
  “你还想不明白吗,如果没有你刚才那一嗓子,齐翔那个渣男就会落进铜炉,然后抱住铜柱。你知道什么人才会遭受如此惩罚吗?”纸人“我”问。
  李若没有回答。
  纸人自问自答:“只有活着的时候搞淫乱之事才会落到这样下场。”
  李若冷笑:“震三最后抱铜柱了吗,遭受惩罚了吗?没有吧。”
  “那是你提醒的。”纸人恼怒异常。
  李若说:“他最终并没有遭受到惩罚。如果他真是罪有应得,那我提不提醒都不会改变他的命运。提醒起了作用,说明我们都在大象之中,他就不该受到惩罚。”
  纸人“我”冷笑:“那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仔细听好了。”
  李若没有说话。
  纸人说:“你知不知道,齐翔在你死的时候,跟黎家大小姐拜过堂成过亲。他根本没拿你当回事,他背叛了你。”
  第六百七十二章 红色平原
  “你胡说什么呢?”李若的声音在颤抖:“就算成亲了也没什么,震三和黎家大小姐本来就是天生一对,他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嘿嘿,你还真看的开,那我给你看看当时都发生了什么。”纸人笑呵呵说。
  我循着声音往前走,走了没多远,看到前面黑暗里悬浮着数盏红色灯笼,放出幽幽红光,映出一片奇幻的色彩。
  灯光中,如同黑暗的舞台上,有一人站着,还有一人坐在地上。站着的那个,是纸人的“我”,他手里提着锁链,而坐在地上的正是李若。
  她面色苍白,娇弱无力。
  纸人的“我”屏息凝神,他居然在调用神识之能,神识蜿蜒而出和周围的灯笼产生了某种影响。似乎形成了法阵,灯笼映衬的红色光芒里渐渐出现一幅虚景。
  我站在不远处看得清楚,虚景中是一片迷雾浓浓的树林,我看到了邵阳,看到了黎菲,也看到了我自己。
  那里正是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