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良妻
  心砚身上这套衣裳并不合身,很大。还是上回陪白云暖去天香园观场时跟松塔借的,后来洗了就忘了还,松塔也没讨,今儿正好派上用场。
  心砚是刚从章家回来,就在刚才她去见了章乃春。她当然不会把这事告诉真娘,就算真娘曾经帮过她,因为这事她连小姐都瞒着。她不过是想给章乃春一个讨好小姐的机会,因为章乃春对小姐的心着实把她感动到了。
  “我没去哪里。”心砚嗫嚅。
  “没去哪里,穿成这样?”真娘斥责。
  心砚只好撒谎道:“出去办点事,姑娘家总是不方便,穿成这样比较不容易招惹是非,你说对不,真娘?”
  真娘想心砚能出去办什么事,无非是白云暖叫她去办的,便没再追问,只是盯着心砚身上那套衣裳,打趣道:“这身衣裳是松塔的吧?”
  心砚不好意思笑笑。
  真娘一边拿帕子给心砚擦汗一边笑道:“瞧你都出汗了,也不和松塔借套夏装来穿,这可是春装,现在穿太厚了。其实撇开你和少爷,你和松塔倒也是般配的。”
  真娘的话叫心砚的心往下一沉。
  自古丫鬟的命运,要不做了主子的通房,便是配给小厮,或是像雨墨那样远嫁了。白家家风清白,少爷不能纳妾更不会与丫鬟纠缠不清,自己如果没有远嫁,必是配给小厮。府里的小厮,松塔与她倒是恰到好处的一对。可是自己既然爱慕了少爷,便是个眼高于顶的,松塔和少爷比起来,确是猥琐了太多。
  想及此,心砚又是郁闷又是不甘,不免心慌道:“真娘,你怎么能如此寻我开心?”
  说着,一溜烟跑走。
  真娘在后面嘱咐道:“赶紧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让旁人看见就不好了。”
  心砚一口气跑到内院,停脚,扶墙,喘气,抬起头来发现自己已置身梅香坞西角门边。
  透过西角门,往里看去,回廊上大红灯笼依旧高挂,只是厢房却不见点灯。
  少爷和少夫人今天双回门,想必今夜没有回府。
  心砚鬼使神差便进了梅香坞,沿着回廊缓缓走到新房之外。
  门上,双喜还是簇新的,迎亲那日散发的喜庆气息还不曾散去。
  心砚在那双喜剪纸前驻了足,伸手轻轻触摸那鲜艳的红色,心里就跟滚过了一层火。
  从前她还能推开这两扇门,走进少爷的生活,现在,即便少爷不在这屋里,她的手也仿佛被什么牵绊住似的,再也不敢推开这门去窥探少爷的日常了。
  从今往后再也不敢。
  回到听雨轩,自去耳房内换下衣裳,便见绿萝找了来。
  “心砚姐姐,你这大半天儿的,都去哪里了?让我们好找。”
  “没了我,你们就吃不下睡不着了,还是怎么的?”心砚翻了翻白眼,笑着打趣。
  绿萝道:“吃不下睡不着倒谈不上,可是会累死。今晚哪,两位表小姐还有那位小表少爷都在小姐房内凑热闹,我和红玉都快伺候不过来了,心砚姐姐,你赶紧随我去吧!”
  绿萝说着拉了心砚便去白云暖房内。
  到了白云暖房内,只见地上铺着竹席,大家席地而坐,围着打牌。
  红玉被表姐妹三人拉住凑数,她牌艺不精,早被贴了一脸纸,纸是沾了口水才能粘牢在脸上的。一个晚上输下来,满脸的口水,早就让她如坐针毡,恨不能即刻就去水里洗个干净。偏偏,三缺一,她脱身不得。
  见到心砚,红玉如见救星,跳起来将手里的牌往心砚说里一塞,嘴里道:“谢天谢地,心砚姐姐,你可算活着出现了,赶紧替了我吧,我的脸都要臭得发霉了。”
  说着,也不管白云暖同不同意,赶紧向门外冲去。
  白云暖伸了伸懒腰瞅着心砚道:“死哪里去了?”
  心砚当然不会回答,自顾自坐下,装傻就蒙混了问题,直接打牌。
  心砚的牌艺比起红玉那可精湛太多,不一会儿就让表姐妹三人叫苦不迭。
  彩星和沉林脸上的贴纸多了许多,输红了眼,嚷着一定要翻盘。白云暖却意兴阑珊,又有些困了,却又打发客人不得,只好把牌替给绿萝替一会儿,说:“输了算我的。”
  起身,撩起璎珞珠帘转进小书房去。
  书房内,一盏宫灯亮如白昼。
  恋奴正在书案前练字。
  他还小,手掌握笔不牢,却还是固执地憋着劲练习,小脸蛋神情十分专注。
  白云暖抽身去端了碗果汁才进了书房,轻轻走到恋奴身边,将果汁往他嘴边送,道:“喝口果汁吧!”
  恋奴扭头给了白云暖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就着白云暖的手听话地喝了一口,却皱起眉头道:“不是冰镇的,暖表姐,我想喝冰镇果汁。”
  白云暖摇头:“夜深了天凉,喝冰的恐喝坏了肠子,明儿出太阳时再给你喝冰镇的,好么?”
  恋奴沉吟了一下,小大人似的说道:“你的话横竖我都是听的,因为母亲说,听老婆话会发达。”
  恋奴话一说完,璎珞珠帘那边就传来一阵哄笑。
  白云暖和恋奴都抬头循声望去,不知何时彩星、沉林、心砚和绿萝都弃了牌,挤在珠帘处。此刻众人探着脑袋,拿手指刮着自己的脸颊,纷纷嬉笑道:“羞羞人……”
  白云暖还真个就涨红了脸,恋奴却十分泰然,只听他不慌不忙道:“你们也都是读过书人过字的,没听圣人云,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一个个不学圣人光明磊落,倒学起鸡鸣狗盗之辈听墙根了。真让人瞧不起!”
  见弟弟公然奚落自己,沉林不依了,率先挤进书房,用手拍着书案道:“你瞧不起我们,我们还瞧不起你呢!小小年纪,就学人家思春,不知羞!”
  恋奴仍旧不疾不徐,春风和煦的,道:“难道你们将来就不嫁人不成亲了?寻一个终身良伴是每个人的理想,也是每个人的权利,你们为什么要笑话我?难道三姐你将来要去尼姑庵里做姑子?你虽然长得比二姐漂亮,可是性格却没有二姐好,对一个男子而言,二姐嫁过去是贤内助,三姐却未必是。”
  沉林哪受得了这侮辱,早就不服气地叫嚣起来:“好你个死恋奴,小小年纪不学好,亏三姐平常那么疼你,你竟然如此不看好三姐我,歪理邪说一大篇一大篇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见她张牙舞爪地要扑过来,恋奴忙放下毛笔,躲到白云暖身后去:“暖表姐救我!”
  那边厢,众人见沉林竟真的动怒,忙上来拉住她,彩星劝道:“沉林,恋奴不过小孩子,你竟和他计较!”
  “他夸你是贤内助,你当然护着他!”沉林回头吼了彩星一句,又扭头看白云暖身后的恋奴,不服气道,“我和彩星比不是贤内助,难道你的暖表姐就一定是你的贤内助吗?要知道她可比你大了八岁呢!”
  恋奴的脑袋从白云暖身后伸出来,一双眼睛古灵精怪地眨着,“当然,女大三抱金砖,暖表姐比我大了八岁,我若娶了她,能抱到好几块金砖呢!暖表姐又漂亮,性子又好,对我来说,她就是我的良妻!”
  恋奴说得煞有介事,极端认真,沉林一怔,书房内短暂的静默之后,随即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无论是沉林还是白云暖都笑得前仰后合。
  白云暖将手里的果汁放到书案上,回身冲着恋奴鞠了个大大的躬,笑道:“恋奴,你太抬举表姐我了。”
  “可我说的是真的。”
  恋奴的认真没人当回事,大家依旧笑,纷纷喊起了白云暖“良妻!良妻!”
  “承让承让!”白云暖冲大伙儿挥挥手。
  恋奴觉得很受伤,就因为自己年纪小,自己说的话就没人当真了吗?
  他看着众人的嬉笑,终于忍不住,嘴角一撇,便哭了起来。只是落泪,并没有哭声,继而一阵风推开众人就跑了出去。
  白云暖道:“天晚了,大家也该散了,彩星和沉林赶紧去追恋奴吧!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能有什么事?白府又不是狼窝!”沉林不屑,“要追彩星去追,我晚上要和阿暖一起睡。”
  于是彩星去追恋奴,沉林留在听雨轩和白云暖共寝。
  一宿无话。
  章家大院内,章乃春却是辗转难眠。
  今晚,白云暖的贴身小丫鬟心砚突然来找他,让他去帮白云暖寻一个叫紫藤的丫鬟。
  这令他又是激动又是辛酸。
  激动的是,白云暖又肯利用他了;辛酸的是,白云暖只是在利用他。
  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白云暖对他并没有好感。但是能够被利用,说明自己对她还是有价值的。
  谁让白云暖是他的女神呢?
  他甘心情愿被女神利用。有朝一日,他一定能够俘虏美人心,抱得美人归的。
  章乃春胡思乱想,到了下半夜还显得亢奋。凌晨时分才入睡。清晨第一缕曙光泄漏进窗子,他便起了身,唤来四儿,主仆二人出发寻紫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