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这是在海外发现的一种作物, 长得倒是鲜艳好看,姐姐你素来喜欢这种东西,留着栽在院子里, 架个架子让它顺着往上爬, 也算是一景。”宋知信命人抬出一盆番茄来给宋知欢看, 笑嘻嘻道:“洋人叫它‘tomato’,姐姐你随意起个名字叫吧。”
  宋知欢伸手摘了个红彤彤的果子下来在手边把玩着,随口道:“这东西和咱们的柿子长得倒像。”
  “那就叫洋柿子!”宋知诚一扬下巴, 骄傲地宣布。
  宋母随手摘了一把叶子扔到宋知诚身上,“这些年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宋知诚撇撇嘴不敢说话,宋知欢看着好笑, 一手随意拄着说着,道:“不是有种茄子是圆的吗?我看和这个长大也差不多,就叫‘番茄’吧。”
  “怎可如此不雅。”二哥宋知方刚要表达出不喜来, 便被宋母等人齐齐一瞪。
  宋知欢笑吟吟看向宋知方,柔声问道:“二哥,你说, 该叫什么?”
  “自然是叫‘番茄。’”宋知方常年累月被调教出来的求生欲在此时彰显出来, “此名一听平凡, 细细品味,也颇有一番朴素道理。”
  众人闻此都笑了, 几个小的第一次见二叔/二伯如此样子, 皆是好奇。
  宋知方家的小子宋宁扬手中抓着宋知欢刚给的小荷包, 睁着大眼睛看着爹爹, 满是疑惑。
  宋大哥之妻齐氏是知道这些个小叔子在小姑面前软的都不像话, 当即轻笑一声, 开了口了, “哎呦呦,这玛瑙小蝙蝠真是精致,瞧这小子,握着都舍不得撒开手了。”
  说的是宋二哥的小儿子宋宁扬,这孩子第一次见姑姑的真人,却在祖母处见过不少画像,对姑姑并不陌生,上来就亲近,宋知欢也喜欢他,笑吟吟给了见面礼。
  那绣着鲤鱼戏水的荷包精致,里头满满当当装着一寸长的精巧小黄鱼三条、金豆子六个、圆溜溜的花生大小珍珠六个,并玛瑙小蝙蝠一对儿。
  每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入手沉甸甸的,颜色也好看。
  又嗔了宋知欢一声,道:“扬儿与乐儿就算了,本是第一次见。怎么林儿和安儿还备这样厚的礼?如今也是当人阿娘的人了,要知道柴米油盐贵。”
  “我知道嫂子。”宋知欢示意乳母抱着宋宁乐上前给她看了看,笑吟吟摸了摸侄女儿粉嫩嫩的小脸儿,道:“这不过是见面礼,给这丫头的礼我可还备着呢,且等她再大些,过了生日再给她。”
  宋知方之妻安氏是第一次见宋知欢,却知道家里公婆丈夫叔伯并嫂子对这位小姑的看重,又兼这位小姑如今的贝勒侧福晋身份,于是她并不敢拿大,也略知道这家里的礼数,忙道:“多谢小姑。”
  “这算什么。”宋知欢笑了,“这本是旧规矩,是我这个做姑姑的应该的。”
  她转头看向了宋知诚,道:“我可听说了,费扬古大人给你荐了乌拉那拉氏旁支姑娘,便是我们嫡福晋的堂妹给你,婚事预备的如何了?”
  宋知诚脸一红,只道:“快了,快了。”
  “你净快了。”宋知欢伸手在宋知诚额上点了点,“你这小子自小就不着急,如今娶媳妇还不着急,真是让人揪心。”
  “姐姐。”宋知诚一近六尺高的汉子脸一红,难得放下面子和宋知欢撒娇。
  安氏看的瞪大了眼,宋知欢却习惯的很,拍西瓜一样拍了拍弟弟的大脑袋,道:“你呀,我是真怕你后继无人晚年寂寞。”
  “行了,一边去。”宋知欢推了推宋知诚,看向了宋知信。
  宋知信这就知道坏了事儿了,忙唤人道:“快把我预备给姐姐的东西抬上来!”
  他又对宋知欢道:“这里头有些钻石首饰,或搭的珍珠,或搭的宝石的耳坠子,都是西洋那边流行的样式。还有一斛珍珠,南洋产的,便是咱们这边东珠、南珠或是合浦珠的品质都不如这一斛,乃是上上品!还有一匣子金珠、玄珠、粉珠,姐姐喜欢金珠,玄珠您留着赏玩,粉珠给我那小外甥女儿做花儿戴。”
  “余下的东西便都是些零碎特产了,姐姐留着赏人。”
  他一时介绍完了,下地走到宋知欢身前,伸出手指头悄悄勾宋知欢的手,摇晃着撒娇道:“姐姐,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您就别念我了。”
  “哟,这小子几年不见还学会办事儿了?”宋知欢笑吟吟打趣道,却也摆了摆手,无奈一叹,“罢了,念多了你们也烦,且饶你一回。”
  宋知信嘿嘿一笑,又将许多新鲜玩物找给宋知欢看。
  宋家人在庄子上住了两日,便打道回京了。
  这日天气凉爽些了,宋知欢命人备了车马,由贝勒府的护卫环侍着,送姐弟两个回府住了些日子。
  “辛娘新制的鹿脯,还有些新鲜杏儿,主子尝尝,吃个新鲜罢。”柔成将一碟子鹿脯并一碟儿黄里透红的熟杏儿摆在宋知欢身旁的矮桌上,笑道:“您出阁前最喜欢辛娘制的鹿脯了。”
  宋知欢点了点头,轻轻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拿起肉脯来磨牙,又道:“可是周围的杏儿熟了?”
  “是啊,都熟透了。也吃不了,往年这边没人,除了他们留少些自吃,都拿出去卖了。正是季节,也买不上价,给几个大钱,一筐就去了。今年奴婢没许都卖了,留了几大筐做了杏干儿和果酱,够您吃上许久的了。”
  宋知欢闻言轻声道:“如此不错。”
  说着,又可惜道:“若是春天来,见那大片的杏花开的喷火蒸霞样的好看,如今倒是可惜了。”
  “时候长着呢,总有见到的那一天。”柔成笑吟吟为宋知欢掰了一枚杏子,轻声道。
  庄子上的安静日子过了一个多月,便有得打道回府了。
  宋知欢出去的时候是轻装上阵,回府去时却是大箱大箱的东西,乱七八糟的,都由柔成一样样的安置。
  好些个吃食用品是要送人的,她也一样样封了,命人一处处送去。
  其中自然以敏仪和宁馨的最多,青庄和李氏的次之,安氏就只能可怜巴巴的一盒礼物了。
  最可怜当然还是颗粒无收的四贝勒胤禛,但他面前,宋知欢也有话说。
  “妾身不过备些寻常物件,送给姐妹们笑笑。到了爷的面前,自然拿不出手了。若是爷有喜欢的,妾身立马命人寻出来,金箔纸包了给您送去。”
  四贝勒对此表示无话可说,闷声“嗯”了一声,喝了一碗茶,略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
  “侧福晋怎么不留一留爷?”半夏为宋知欢换了茶,嗔怪道。
  宋知欢瞥了她一眼,问:“你是在怪我吗?”
  半夏面色一变,忙道:“奴婢怎敢。只是……您到底是爷的人,留了爷也是应该的,福晋不会因此生气。”
  宋知欢看她委屈巴巴又小心试探着自己的样子,心中并无生气,反而有些想笑。
  她一招手,唤:“云鹤。”
  “奴婢在。”云鹤悄无声息地窜了出来,一行礼。
  宋知欢指了指半夏,“让柔成教导两句,赶出去。柔成前儿不说看好一个小丫头吗?提拔进来。院子里的缺儿不必补上了,我看这边这些人已够了,人多了反而烦心。”
  云鹤轻轻一应声,拉着半夏,没给她闹腾的机会,就拎了出去。
  这事儿果然传到敏仪耳朵里了,敏仪倒是不慌不乱,只拧眉片刻,命人查了是谁派去的,又吩咐:“查不出来也算了。咱们府里留不得这样的人,卖给人伢子吧。”
  画眉低眉顺眼地答应了一声,知道敏仪此时心情不好,没敢多说一句话,只轻轻答应了,然后干脆利落地躬身退下。
  “这起子不安分的!”敏仪手一甩,一个白瓷茶碗便摔了出去,她怒斥道:“哪个不省心的来挑拨关系。”
  黄莺抿了抿唇,在一旁轻声道:“这岂不正给了福晋您立威的机会。”
  “是啊。”敏仪略扬了扬唇,讽刺道:“倒是难为那起子人能忍到现在。且等半日吧,明儿上午,将满府的人都唤来,就在正殿前,且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规矩吧。”
  黄莺“唉”地应了一声,退下了。
  这里头有多少的事宋知欢不乐意去关注,只一日天气晴好,宋知欢起了闲心,在花园儿池塘前头命人撑了伞,架了躺椅,慢悠悠持着鱼竿钓锦鲤。
  柔成在一旁笑吟吟看着,用小银叉取了杏脯喂给宋知欢,轻笑着道:“这些锦鲤日日有人喂,伺候的好着呢!哪里看得上您这小鱼食儿啊。”
  “我又不为了钓鱼。”宋知欢一甩袖,慢腾腾换了个姿势,胳膊压着鱼竿,随意靠着扶手,道:“消磨时间罢了。前头戏还没断呢?”
  柔成笑道:“没断呢。”
  这边正说着,忽听一阵的说话声,须知:柔成素日管教院内上下丫头严格,不许随意的出说笑声,此时这样的声响,无非是翼遥来了。
  这边回头略略等一会儿,便见穿一身葱绿绣彩锦衣的翼遥牵着弘晖的小手慢步近来,在宋知欢身前一两步的地方一欠身,道:“前头乱着,额娘打发女儿带着弟弟来避一避。”
  “怎么了?”宋知欢示意姐弟两个坐了,从一旁捏了质地松软口味香甜的点心给他们,又将肉铺递给弘晖磨牙。
  翼遥小口小口咬着点心,侍女捧了早备着的百合清酿来,翼遥饮了半盏,方道:“五皇婶被五皇叔的格格推着摔了一跤,落水了。额娘正吩咐前面做事兼为五皇婶延请太医来诊治,忙着呢。额娘怕有人冲撞了我和弟弟,就让人送我和弟弟过来了。”
  “那就搁这儿坐着,等会儿用过午膳,歇个午觉,前头也就消停了。”
  二人齐齐答应一声,这两个在前头宴席上绝对没用好,遥儿的点心一块接着一块儿的,弘晖啃了两块肉铺,被柔成劝下,又开始啃点心。
  宋知欢吩咐:“取果子露来,这两个小的都不爱百合清酿,还是果子露的滋味和他们的口味。”
  忍冬眼含笑意地看了看两个孩子,应了一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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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崽额娘:我能管家!
  崽姨娘:我能弹琴!
  崽她娘:我能……催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