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外等
  昨晚的事,过了一个黑夜一个白天,已然沉进了不为人知的深处,她在观察顾容的反应,见这人面上无异色,心里有了底,拿书准备上楼。关于是谁给自己换的衣服,顾容没问没深究,成年人在某些方面习惯自动过滤。
  “晚晚送我回来的?”
  “嗯,”许念应声,听她声音低哑,于是转移话题,“感冒了?吃药没有?”
  “只是有点不舒服。”顾容说。
  “我屋里有感冒药,你等会儿。”许念上楼进房间拿感冒药,顺道倒了杯热水。
  水是今早烧的,有些烫,等凉了才敢喝,顾容先含药再喝水吞咽,因为感冒她的唇色尤其红润,脸色又显得白,许念蓦地想起昨晚那潮湿灼热的顺滑感,眸光沉沉地别开眼。
  嘴角沾了水,顾容抽纸擦了擦,“明天百年校庆,我跟你一起过去,周怡她们在校门口等,去学校那边吃早饭。”
  校庆九点正式开始,明天上午全校停课观看庆祝仪式,到时候肯定十分热闹。许念还以为她会开车过去,毕竟受学校邀请,谁不想气派出场,g大很重视这次校庆,加之学校名声本就大,外界对其也颇为关注。
  “那我早上叫你,七点起床。”许念道,班上八点四十集合,今天班群里连发了三次通知叮嘱大家一定不能迟到。
  顾容颔首,收好没吃完的药,洗了杯子上楼,她还没洗漱,两人正巧一起进浴室,地面有水湿滑,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地。许念伸手稳稳揽住,只是揽的位置有些尴尬,稍微上面了点,小臂紧紧抵着圆软。
  过于暧昧又亲密。顾容抓住她的手站稳,不露声色退开些,弯身接水洗脸。许念紧了紧手心,整理帕子,说:“你有公交卡吗?”
  顾容掬了捧水浇脸上,“没有……”
  出门的时候正值上班高峰期,没有公交卡就得排队买票,第二天乘公交到地铁站,自动售票机前排了几米长队,许念帮忙买票,带顾容上车。这个时间段地铁车厢里挤得肩挨肩背抵背,一波人下车一波人上车,两人渐渐被挤到角落里。
  顾容不大适应这样的环境,被故意推了几次后,脸色登时冰冷,许念将她拉到三角区护着,下一刻到站停车,人群上车下车再猛地一挤,她没防备被人推了下背,直接撞到顾容身上,两人身高相近,如此面对面紧挨着,亲昵到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许念单手撑着车壁站定,后退半步,佯作若无其事看向车窗,刚侧头却被往前一拉跌进顾容怀里,正疑惑间,余光瞥见身旁一西装革履的男人摇晃着找支撑点,要不是被拉了一把,那男人极有可能会搭她的肩。
  挤地铁这种事常见,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许念倒无所谓,但顾容明显不能接受,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连带着也将许念纳入了自己这边。
  半个小时过得有些漫长,一路到g大都非常拥挤,g大就在离地铁站口百余米处,两人到学校正门等其他人。八点,宁周怡她们过来,一行人去学校附近的港式茶餐厅吃早饭。
  宁周怡坐许念左手边,专点一些清淡口味的东西。
  “什么时候集合?”她问,放了杯热饮到许念面前。
  一桌人都是校友,只不过其他人都是05届的,顾容在和邻座的同学聊天,许念夹了个小巧玲珑的水晶虾饺,回道:“八点四十,直接去一号操场。”
  “那正好,待会儿一起过去。”宁周怡说,亦夹了个水晶虾饺,“这家茶餐厅我们读书那会儿开的,差不多十年了,以前生意不怎么样,现在还不错,不过味道确实正宗。”
  她一面说一面给许念介绍吃的,早饭期间两人一直在聊天。有校友问起许念,宁周怡会帮忙应付两句,顾容与她俩隔了两个座位,朝这边看了一眼。
  吃完早饭大家一起去一号操场,g大面积宽广,一号操场离校门口比较远,可以坐校车直达,刚上车,宁周怡被穿包臀裙的女人拉走叙旧。扫视一圈,许念到顾容旁边坐下,她想找话聊聊,可顾容的老同学聒噪,隔着前后座说个不停,一点插话的空隙都没留给她。
  抵达一号操场时间八点三十五,许念没敢耽搁,说了句“我先去班上集合”就走了,老同学还在喋喋不休,顾容眼里闪过不耐烦。
  操场上人山人海,机械的位置在嘉宾席左侧,本专业男多女少,整个学院拢共才五个女生,沈晚向她招手示意,许念刚要过去却被班长喊住:“张教授让你仪式结束后去嘉宾席找他。”
  张教授,许念的实验导师。
  “行,谢谢班长。”许念应道。
  沈晚挑的位置比较靠后,刚过去,她就小声问:“我小姨她们呢?”
  “在后面。”许念说,挨她坐下,随意往嘉宾席一看,结果顾容就在她旁边,中间就隔了一道栏杆。
  沈晚兴奋地晃手,顾容看过来,恰恰与许念目光相接。
  嘉宾到位,九点校庆开始,大概的流程就是领导讲话,嘉宾致辞,表演集体方阵节目,再是一系列展览,以此回顾g大百年来的历史与发展,最后再是展望未来,给莘莘学子寄语等。仪式举行了将近三个小时,散场后许念去嘉宾席找张教授。
  张教授是个五十来岁的矮小老头儿,人特别和蔼可亲,作为德高望重的老教师,张教授热爱这一行,且热衷于培养、帮衬有潜力的学生,他叫许念过去就是为了搭桥牵线,介绍本专业的研究大佬校友给许念认识。
  大佬校友也曾是他的学生,哪能不懂,乐呵呵给面子主动与许念交换了联系方式。
  “放机灵点,记得多联系这个师兄。”张教授低声提点道。
  许念心领神会:“会的,谢谢老师。”
  张教授满意嗯声,又带她去见了几个人,最后竟遇到顾容,老头儿看见人就笑了笑,顾容先开口招呼:“张教授,好久不见。”
  “顾同学,刚刚就看见你了,隔得远不好喊,”张教授说,转身跟许念介绍,“这个是05届的顾容学姐,以前也是咱们实验室的。”
  许念一愣,对此毫不知情。顾容没说两人认识的事,径直和张教授聊天,从两人的谈话中,许念才知道原来顾容每年都会资助机械专业的实验项目,虽然不是上千万上百万地捐赠,但贵在年年如此。张教授带过顾容半年,他似乎很喜欢顾容,脸上的笑意就没消过。
  聊到当年顾容退出实验室的事,他有些惋惜,不过还是说道:“行行出状元,你现在也很优秀,”语罢又提到许念,笑呵呵的,“阿念同学也是好苗子,和你当年一样出色。”
  他一点不吝啬夸赞,语气里透露着期望,学生喜欢好老师,老师亦喜欢好学生,好不仅仅包括成绩,还有品行,真正有潜力学生几届也不一定能遇到一个,故而他十分看重许念。他带许念、顾容去吃校庆饭,刚到地儿,就被两个以前的学生热情拉走。
  许念只得跟着顾容。
  “下午有课?”顾容问。
  “第三大节有专业课,”许念道,“你下午回去?还是晚上?”
  这种日子遇上老同学,说不定会聚一聚。
  “不知道,可能会在学校呆到四点左右。”
  第三大节下课三点四十。许念顿了一下,但没说什么。
  下午阳光明媚,照得绿油油的树叶都在泛光,机械的专业课枯燥乏味难度大,定理计算条条框框一堆,大部分学生听课还是很认真的,毕竟专业课挂科率高。许念边听边做笔记,她写的字大气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跟镌刻艺术品似的。
  临近下课十分钟,沈晚给她发微信:蒸桑拿去吗?
  她瞥了瞥,划掉消息没搭理,认真听讲,不一会儿手机屏幕又亮起——我小姨她们在外面等。
  怔了怔,她犹豫半晌,解锁屏幕,这时沈晚再接再厉问:去不去?
  她回复:嗯。
  沈晚没再打扰。许念望了望讲台方向,老师已经在收尾,等到离下课还有两分钟时,简单交代了几句结束讲课,课堂有些骚动,有学生拿书上去请教问题。
  她埋头收拾东西,刚放好书,身后的男同学忽然交头接耳,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上课的教室位于一楼,窗户里可以看到教学楼前的情形。
  窗外,顾容、宁周怡和几个女人站在枝叶茂盛的老榕树下在交谈着什么,顾容不爱说话,即便跟大家一块儿站着,却没怎么开口过。她今天穿的米白一字领宽松毛衣,水洗蓝紧身牛仔裤,大长腿分外惹眼,有种散漫慵懒的风格,清清冷冷略带倨傲感。
  应该在等沈晚。许念拉好布袋包拉链,低垂下眸子一会儿,稍微偏头抬眼,往外面看了看。
  顾容忽而朝这边望。可此时偏偏下课铃响了,大家纷纷站了起来,离开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