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
  两个月的时间刚过一半,尽管他之前说过中途会抽空回来看她,可荆羡没想过会这么突然,也没想过时机会这么不凑巧。
  小别胜新婚的甜蜜荡然无存,惟有心慌,心疼,或许还有点心虚。
  彼此间都有挺多话要问对方,但这儿毕竟是《muse》总部,时尚圈的中心,会客室外头隔三差五就有身着光鲜服饰的年轻男女经过,实在不方便聊私事。
  容淮也意识到这一点,垂眸看了下手表,“车钥匙给我,我去你车里等。”
  荆羡不知道自己要加班到几点,怕他等得不耐烦,便提了个更好的建议:“要不你先回晓风和月?我这边忙完就去19楼找你。”
  “不用。”容淮一口回绝,盯着她青紫的手指,淡声:“一起。”
  他嗓音很轻,但说话的语气不容置喙,根本没有周选的余地,荆羡看着那张眉头紧锁的漂亮脸孔,大概能意识到他在想什么。
  无非是怕自己单独回家又发生什么破事。
  她没再坚持,飞速上楼去工位上把车钥匙取了,再经过会客厅时,容淮已经不见踪影,约莫是去地下车库等了。
  荆羡转身去往电梯口,途经前台,新来的实习生忍不住出声。
  “羡姐,刚那位是你的男朋友吗?”
  荆羡怅然自个儿也到了被人叫姐的年纪,不过瞥见小姑娘一脸八卦的神情,又有些好笑:“对,怎么了?”
  “哎,我们部门好多妹子看到他都疯了,在群里三八他等的人是谁呢。”实习生憋不出话,火急火燎在微信聊天框里打了几个字,又抬头:“现在她们都可以死心了。”
  荆羡沉默半晌,无奈:“你就为这个八点多都不下班?”
  “我和那帮花痴下了赌注的。”实习生挺直接,顺便比两个大拇指,做了个缓缓贴近的动作:“不过有一说一,羡姐,你和你男友,两个字,般配!”
  “谢谢。”荆羡笑了笑,没再耽搁,匆匆下了地库。
  时间不早,地下室停驻的车辆走空大半,容淮就靠在她那辆法拉利边上,抿着烟,打火机的盒盖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
  他抽烟总有股颓败冷然的厌世感,她年少时曾经迷恋至深,然而最近这阵子见得少了,乍一遇,她发现居然不太适应。
  那种森然孤寂的气质,无端惹她心悸。
  荆羡上前,从他手里拿走打火机,转而将车钥匙塞入,“别抽了,尼古丁提神,晚点车里补个觉,不好么?”
  容淮看着她,没急着拉开车门,视线缓慢挪移,从她的额头一点点延至手背,无比耐心。
  他像是无比珍重在确认些什么,又像是反复检查她身上还有任何不妥之处。
  荆羡看不懂他眼里浮浮沉沉的情绪,凑过去,将脸在埋入他的颈窝,小声:“怎么了?”
  容淮掐了烟,指尖穿过她的长发,“抱歉。”
  荆羡没明白他的意思,想多问几句又被他用力抱紧,力道不似平日温柔,她的腰隐隐作痛,强行忍着:“容淮?”
  他灼热的呼吸浅浅揉散在她头顶,嗓音愈发低哑:“我的问题,我不该没解决完那个女人就离开。”
  荆羡没说话,她能感受到男人的异样,失了往日风轻云淡的镇定,抚在她脑后的手指甚至有些微后怕的颤抖。她实在不愿意为这种事让他内疚,故作轻松:“我真没什么事,就是这指甲盖……”
  她从他怀里抬眸,皱皱鼻子,半是撒娇半是插科打诨:“能不能不拔啊?容医生。”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莫名唤醒记忆。
  容淮怔了两秒,突然记起重逢时的第一次见面。
  这姑娘羽绒服毛线围巾,裹得像头熊,顶着张肿成发面馒头的过敏脸,就这么风风火火杀到他的办公室,声泪俱下地请他救她,下一秒看清他的面容,又秒变脸说宁愿去死。
  像被戏精附体,滑稽又狼狈。
  他笑了声,眉间阴霾褪去几分,放轻动作拉过她的左手,垂眸仔细瞅了半刻,“瞧着还行,没到拔甲的地步,24小时过了可以热敷。”
  闻言荆羡差点热泪盈眶,恨不能开瓶香槟当场庆祝,若不是白婧在工作群里猛艾特她,她估计还能继续疯一会儿。
  “我得上去了。”她收起手机,目光还有点恋恋不舍。
  容淮蹭下她的脸颊:“嗯,车里等你。”
  荆羡点头,走出几步,又像是想起什么,脚步顿住回头:“我有个事儿好奇,就是你怎么判断我在撒谎?都肿成那样了,你能认出是我的手?”
  容淮靠着引擎盖,姿态懒懒散散,嗤笑:“摄像头坏了,还能给同事拍照?”
  荆羡:“……”
  她还能能说什么呢。
  大意失荆州。
  草率了。
  ……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接下来的两周,撇去工作时间,荆羡日夜同心上人厮守,快乐到不得了。
  同住一栋公寓的好处就是。
  每天睁眼后有热腾腾的早饭和美男,闭眼前又有男朋友好声好气哄着睡觉,外加上下班车接车送,虽说不算同居,但也差不多了。
  美中不足,不能从心爱的人怀里醒来。
  当然,这种羞耻的要求,脸皮薄的荆羡绝对不可能主动提。
  而且她心知肚明,两人生物钟完全不同步。
  他的作息残酷到离谱,一天最多睡四个小时,五点来钟就要起来处理美国那边的公务。那会儿天都没亮,她还在梦里和周公下棋呢。
  荆羡不止一次听到容淮打越洋电话,对方似乎反复催促他回纽约,言辞激烈,他总会佯装无事地走远,关上书房的门,刻意避开她。
  久而久之,她便有了当祸国妖妃的错觉,害得君王日日不上朝。
  到底心虚,十一月下旬的周五晚上,荆羡捧着爆米花在客厅看电影,好不容易等他通完视频会议后,实在没忍住话茬,探头进去:“那什么……你不回纽约真的可以吗?”
  容淮没来得及搭腔,手机里已经冒出另外一个男声——
  【不可以!】
  原来电话没挂。
  荆羡好尴尬,听着嗓音还挺熟悉。
  对方可能怕被挂断,语速飞快:【月底要正式谈买断专利药剂的方案,ceo必须出席。淮哥,不是我提醒你,现在有好几家制药公司都在竞争,景行控股成立了生物科技分部,也想分一杯羹。】
  容淮平静道:“我知道,我尽量。”
  荆羡终于辨别出来了,是李晋。
  她头一回听到记忆里的小跟班这样和大佬说话,相当诧异。
  至于电话那头的李晋,像是完全被容淮不负责任的态度所激怒,强压着怒气:【我只是个帮手,不能完全替代你,都这节骨眼了,你若非要为了女人放弃这些心血,就不必浪费我的时间,趁早挑明完事。】
  容淮沉默。
  李晋利落挂了电话。
  荆羡呆呆站在原处,脸上逐渐起了热意,火辣辣的。她终于搞清楚为什么每次接电话他都要回避自己,他明明到了迫在眉睫的关头,还执意留在临城,原因显而易见。
  她垂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李晋的那番话堪比当众扇她耳光,哪怕没用足力气,依旧叫她无地自容。
  容淮叹口气,俯下身,轻捏着她的下巴抬起,“跟你没关系,我有我的安排。”他指腹摩挲着她的眼尾,轻声:“我同你说过,我爸急性肝衰竭不是巧合。”
  荆羡迟疑地点头。
  容淮侧头,望着窗外透过云层的月光,眉心微动:“差不多了,就这几天。”
  ……
  三日后,荆羡收到了派出所的电话。
  当初接案的民警语调歉然:“不好意思,本来早该通知你。和你有冲突的女人牵涉到多桩刑事案件,刚办完交接手续,目前已经移送到襄南市公安局。”
  荆羡犹豫:“是云离镇发生的案子吗?”
  “对。”民警诧然于她的敏锐,但也没多问,只负责传达到位:“你这边也关联了嫌疑人的部分犯罪事实,他们希望你过去录一份口供,你看方便吗?”
  荆羡怎么可能拒绝呢。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她第一时间知会了容淮,请了半天假,两人直奔襄南。
  还未正式起诉,崔泠暂处于调查取证阶段,抓进来不久,此刻被关押在滞留室交代。
  荆羡在外头录口供,容淮隔了两张桌子,陪在一旁。
  市局氛围紧张,进出的公务人员大多面容严峻,须臾,路过两位便衣警察,像是熟人模样,特地过来同他打了招呼。
  荆羡余光瞥到三人交谈,不敢多分心,只安分录完自己的口供。
  又过了很久。
  滞留室的门打开,蓬头垢发的女人手上戴着镣铐,神思恍惚步履蹒跚地步出。她瘦得可怕,腰背微弓,肩胛骨高高耸起。
  荆羡冷眼瞅着她,短短一月未见,崔泠两鬓双白,乍一看,像是花甲之年的老太。
  左右两位女警押着她,警车候在门口。
  崔泠垂着脑袋,走得很慢,到了门边,冥冥中感受到蹊跷,慢吞吞扭过了头。
  下一刻,她目眦欲裂,情绪瞬间抵达顶峰,疯得女警都拉不住,便衣们一跃而起,扭了她的手臂,恶狠狠压在墙上,“老实点!”
  崔泠的脸被迫挤压着墙壁,扭曲到变形,仍然费力转过头,死死瞪着不远处的青年,“畜生,你搞的鬼?是你他妈搞的鬼!你买通了县城那个护士对不对?”
  容淮站起,勾起唇:“该上路了。”
  崔泠喘着粗气,嗓音凄厉,似是恶鬼缠身:“我早该在你出生时就掐死你,我早该这么做!你没有一刻不让我恶心,你就跟容昌汶那个穷鬼一样,下贱肮脏,我见着你只想吐。”
  午后静谧时光,这偌大的办公室充斥着女人的尖嚷。
  饶是见惯了人间丑恶的人民公仆,也不敢相信这般恶毒的话语会从一位母亲嘴里说出,在场诸位都表情停滞。
  荆羡下意识望向容淮。
  他还站在那里,面色淡然,平静得像是一位局外人,又仿佛早就受过这样成千上万次的辱骂,全然不在意。
  荆羡胸中钝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不知道在她未曾出现的日子里,幼年的他经历过多少次来自亲生母亲的攻击,或许是谩骂,或许是殴打。这些常人无法忍受的苦难加诸在他身上,日积月累,如影随形。
  最终,走投无路的少年生生捱下了那一刀。
  荆羡忍泪,过去勾住了他的手,他反手握住,侧过脸笑笑:“别哭,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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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t心疼
  宝贝们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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