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婿
  早朝上宣了旨意, 少师季友常一方在朝堂论辩夺魁, 足证其学识丰富才能出众,特许其进内阁, 替补徐式常之缺额, 封东阁大学士。
  督察院两位御史当堂提出疑义,言说季友常一介白衣,突然进荣华殿做了少师已是抬举, 焉能再进内阁?他若进内阁,让朝堂供职多年、功劳赫赫的的一干老臣情何以堪?
  礼部薛侍郎辩驳道:“季先生年少即有才名,二十岁中甲榜进士, 其文章曾被仁宗皇帝赞曰胸怀天下,志在济世安民,其后外放为沇州东平县令, 在任三载励精图治,深受百姓拥戴,三载后提拔为沇州府通判, 因蝗灾时上奏朝廷, 恳求祁王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为祁王所恨, 陷害其变卖赈粮谋取私利, 季先生受冤下狱, 在狱中结识多名狱友, 都是被祁王府所害, 因此得知祁王府桩桩恶行, 沇州知府惜其才,暗中将其释放,释放后季先生隐居东平,发誓揭露祁王罪行,收集罪证中被祁王发觉,又遭受迫害,去岁穆宗皇帝派今上前往沇州查证祁王大罪,得季先生协助方可功成,是以季先生虽是白衣,功在社稷。”
  又有翰林学士言道:“此次朝堂论辩,翰林院众位翰林盛赞季先生才学,将季先生所言所论编纂成册,传阅受教。”
  尹尚说道:“季先生任大皇子少师,其学识令荣华殿中众位侍讲侍读深为折服。”
  才昭刚要出列,皇上沉声质问:“八月为大皇子择少师时,为何无人对季先生提出质疑?”
  才昭没敢说话,只因他怀着私心,不想让大皇子学得太好,乐于见到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儒生去做大皇子的少师,他甚至说服督察院的御史,说少师不过是个虚名,无需计较,没料到今日季友常入了内阁,少师之位成了他的跳板。
  皇上又道:“朕旨意已下,督察院不依不饶,是想替徐式常翻案?还是自己想进内阁,又或者意在忤逆朕?”
  两位御史说声不敢,叶丰年出列道:“之前不知季先生底细,是以才有质疑,刚刚听了薛侍郎所言,又有翰林院与尹大人盛赞,季先生入内阁,自然是合情合理。”
  “既如此,此事无需再议。”皇上说道,“退朝。”
  说着话起身向后走去。
  户部钱尚书斜眼一瞄,其属官涂侍郎会意出列,大声说道:“陛下,臣还有要事启奏,徐相告老后,内阁有了缺额,今日季大人补缺,内阁六位大学士又齐了,不过内阁不可无首辅,臣以为……”
  皇上似乎没听到,大步转出屏风,消失了身影。
  涂侍郎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钱尚书笑眯眯说道:“这事情啊,得一桩一桩议,今次补了缺,下次定首辅,再下次次辅,涂大人心急了。”
  尹侍郎趋前一步笑道:“徐相为中极殿大学士,钱大人乃建极殿大学士,如今徐相告老,内阁自然是以钱大人为首”
  自从徐相病倒,户部的人就在朝堂上压其他五部一头,钱尚书更是以未来的首辅自居,徐相门庭冷落,他没少在其中推波助澜。
  今日内阁六学士齐了,却没定首辅,他脸上淡定,心中焦灼,又觉得失了颜面,尹侍郎此刻在百官面前如此一说,方觉得心中舒坦一些。
  又有一位郎中说道:“工部封尚书原为东阁大学士,如今季少师也为东阁大学士,内阁中有两位东阁大学士,有两位自然是一真一假,也不是谁是真谁是假。”
  那些趋附钱尚书的官员哈哈笑了起来,有的看着季先生,有的瞧着封尚书,目光中都是嘲讽之意。
  “鄙人内急,先走一步。”季先生云淡风轻作一揖,翩然而走。
  封尚书性情耿直,一张脸涨得通红,想要出言反驳,怎奈口拙,一时想不出如何应对,就听身后有人大声说道:“太宗皇帝初始设内阁六学士,是为着皇帝政务繁重,六学士各司其职辅佐皇帝,本就不分高下,首辅次辅之说是有些人为了弄权强设的名目。”
  众官一瞧,说话的正是尹侍讲,尹侍郎喝一声住嘴,指着尹尚道:“你区区翰林,勿要在众位大人面前搬弄口舌。”
  才昭说话了:“下官倒以为尹侍讲所言甚是,内阁六学士若分高下,首辅一手弄权,将皇权置于何地?不过国不可无相,六学士谁任相国,不该是论资排辈,而是有德者居之。”
  他这是替督察院叶丰年你说话,叶丰年乃是文华殿大学士,排在钱尚书之后,只有不按着首次排列,叶丰年才可能为相。
  “叶大人此言差矣,只听说过国不可无君,没听过不可无相,相国为首辅,首辅弄权就是相国弄权……”尹尚又道。
  “闭嘴。”在旁边坐着喝茶的霍大将军突然开口,“书生误国,你们喋喋不休在朝堂上辩了三个月,某听得犯了耳鸣,上次朝会说是胜负已分,某以为耳根可以清净,竟又辩上了?都已经散朝了,还在这儿做什么?滚,都滚……”
  霍大将军此言一出,低品阶的官员忙不迭小跑向外,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碍着颜面,虽走得慢慢吞吞,也都向外走去,谁也没敢再大声说话。
  霍大将军就着紫砂壶壶嘴喝了参茶,起身昂首阔步向外,身后一干亲随杂役搬椅子的拿手巾的捧水烟壶的抱着茶具的,浩浩荡荡跟上。
  经过钱尚书身旁时,顿住脚步睨着他:“想做首辅?进而升任相国?就你?你一个管银子的,既无徐式常之才,又无徐式常之肚量,更没有他的韧性忍耐与州县为官的经历,就你写的那几个字,比本大将军强不了多少,你做了相国,各处跟你求个字做成匾挂起来,丢的是整个朝廷的颜面,徐式常提拔你做建极殿大学士,是因为你管着银子,他是为了拉拢你。”
  钱尚书又羞又恼,更多的是绝望,霍大将军这样一说,他的谋划定是不成,脸色一白两眼一翻厥倒过去,倒在了涂尚书身上。
  霍大将军弯腰看着他,摇头道:“不用一兵一卒,几句话你就倒了,你可真是没用。”
  周围的官员敢怒不敢言,霍大将军抬起手臂一撸袖子,吩咐一声拿石锁来,早有两名亲随小跑步抬了过来,弯下腰单手拎起石锁举过头顶,团团转着看向周围官员,众人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怒都不敢怒了。
  扔下石锁接着大步向前,经过尹尚身旁时,又顿住了脚步。
  歪头瞧着他问道:“玉茹怎样?”
  尹尚忙忙施礼,恭敬说道:“启禀岳父大人,玉茹挺好的。”
  “别犯酸,站直了好好说话。”霍大将军指指他,“玉茹怀上了没有?”
  “没有。”尹尚说道。
  “你有在朝上耍嘴皮的功夫,多回家陪陪玉茹。你们成亲几年了?”他问道。
  “三年。”尹尚回道。
  “三年没有身孕,是你不行吧?”
  “玉茹怀过一胎,不幸小产,不是小婿不行。”
  “你们一日同房几次?”
  尹尚红了脸没说话,霍大将军又吩咐一声拿石锁,并说拿最小的那个。
  一名亲随拎过来捧在面前,霍大将军指指尹尚:“给他。”
  亲随捧在尹尚面前,笑说一声:“姑爷请。”
  尹尚先伸一只手,又伸过另一只手,两手将石锁拎了起来,弯着腰,两腿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脸憋得紫涨,霍大将军伸手到他面前,两根手指头一挑,将石锁挑了起来,看着他呵呵一笑:“就你这样,也敢说自己行?”
  说着话将石锁抛在尹尚脚下:“拿回家练去,过了年陪着玉茹回门的时候,我要考你。”
  尹尚盯着脚下石锁发呆,翰林院一位同僚跑过来,笑说道:“往好处想,能强身健体。”
  “怎么拿回去?”尹尚皱眉看向说话的人。
  “这样吧。”同僚想了想,“我跟你抬着,出了宣德门后,石锁跟你一起坐轿子不就行了?”
  “多谢仁兄。”尹尚拱拱手。
  二人抬着石锁向外,同僚笑道:“霍大将军平日都不理尚之兄,今日说那么多话,说什么了?”
  尹尚叹一口气:“家务琐事。”
  出了宣德门,青砚笑嘻嘻迎了过来,瞧见二人抬着的石锁愣了愣,伸手拿过来,举一下又举一下,连举许多下,笑说道:“这石锁趁手。”
  尹尚与同僚看着对方同时摇头:“确实该强身健体了。”
  同僚拱拱手上了自家轿子,青砚举着石锁笑道:“容妃娘娘今日又派人到咱们府上相请,夫人说盛情难却,进宫去了。”
  尹尚点点头,青砚又道:“夫人问小的,公子今日下朝后,是否去荣华殿当值,若是当值,就与公子一起回府。”
  “今日不当值。”尹尚摆手,“明日起季先生告假,我每日都得进宫去,到除夕方可闲着。”
  “早起的时候听夫人身边的汀兰姐姐说,昨日老夫人来过了。”青砚声音低了些。
  尹尚掀轿帘的手一僵:“可有为难夫人?”
  “给夫人搁下一篮子药,吩咐夫人一日吃三次,又打发人去厨房熬好了,看着夫人喝。”青砚叹口气,“夫人喝下去后,都吐了,汀兰姐姐悄悄跟小的说,看过那些药了,里面有什么兔子屎马尿鸽子毛,闻着都恶心,别说喝了,夫人吐了后,老夫人说吐了就无效了,又逼着喝了一次,又吐了,第三次喝下去没吐,老夫人才走了,夫人饿了一日,没有用饭。”
  “回去将那些药扔了。”尹尚吩咐道。
  “汀兰姐姐也说要扔,可是夫人不让。”青砚说道。
  “她这是愚孝。”尹尚咬牙道,“回去就扔,问起来,就说是我给扔的。”
  进了轿子端坐着心想,上次被皇上点拨,回去跟她说,母亲再为难她就告诉我,她为何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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