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案⑨
  就听一声哀嚎, 嘉肃皇后撕扯下他几根胡子来, 摊开手照着他脸上一根一根得吹过去,一边吹一边恨声说道:“下辈子你做儿子我做娘, 你发奋读书, 做官显贵犹不够,需得封王拜相,老娘什么也不做,只管躺着享受。”
  叶丰年呛咳着, 手忙脚乱遮挡着,嘉肃皇后吹完最后一根, 转身看向韩彩娥:“我待你不薄,你竟帮着祁王给我下药, 我每一次思念他, 每一次穿着孝衣祭奠,每一次哭, 你都陪着我哭,你一边哭,一边在心里嘲笑我,是不是?”
  “奴婢没有。”韩彩娥哭道, “奴婢可怜娘娘,奴婢是真心陪着娘娘哭。”
  “你一个贱婢可怜我?”嘉肃皇后冲过去,一把揪住她头发死命撕扯着, 红云冲过来掰开她手, 一把推得她跌倒在地, 将韩彩娥护在身后。
  嘉肃皇后伏在地上盯着韩彩娥:“你怎么让叶和招供的?”
  韩彩娥瑟缩在红云身后,嘉肃皇后大吼道:“你说。”
  “奴婢告诉他,他那只大狸猫,是娘娘给摔死的。”韩彩娥低声说道。
  “摔死只狗啊猫啊算什么?”嘉肃皇后一声嗤笑,爬起来坐在地上冷眼看着她,“本宫还打死过人,你忘了?”
  韩彩娥一把揪住红云的衣裳,红云将她从身后扯出:“瞧她这会儿的模样,叫化婆子一般,你怕她做什么?”
  嘉肃皇后拢一拢头发,睨着韩彩娥:“一只狸猫,就能让他背叛本宫?”
  “那只狸猫是叶和从宫外捡来的,一只眼被人打瞎了,叶和说跟他一模一样,捡回来才手掌那么长,叶和精心喂养,养得毛发锃亮形体硕大,叶和与牠同食同卧,有什么话都悄悄跟牠说,祁王伏诛那日,娘娘得到消息的时候,一眼看到那猫,揪着两只前爪就往墙上摔,那猫连声惨嚎,等娘娘停手的时候,满墙都是血,那猫已经跟一块破布似的……”韩彩娥回想起当日情形,依然心有余悸,颤抖着说不下去。
  “别再说了。”红云忍不住喊道。
  嘉肃皇后冷笑着,两眼发直,虚无盯着前方,自语道:“我为了赵襄,失了贞洁怀了孩子,他死了,我气得发疯,摔死了叶和的猫,得罪了叶和,为了给他报仇,我还毒死了穆宗皇帝,可他怎么对我的?”
  她的声音大了起来:“他让别人看我给他的信,他让别人给我回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叫着阿罗阿罗,我以为那是在叫我,他给我下药落胎,他算计我利用我,既是利用,何不早说?为何要装着喜欢我欺骗我?”
  她嘶声喊了起来:“他死了,我思念他祭奠他,每一次在灵前哭得疯狂,直至晕厥,而他,心中只有那个罗氏?”
  “是什么样的贱女人?”她冲着邱长史吼道。
  邱长史没有说话,嘉肃皇后指指他:“你说,那罗氏是什么样的女人?”
  “罗氏夫人是祁王乳娘的女儿,善解人意温顺柔美。”邱长史无奈回答。
  “温顺柔美?”嘉肃皇后一声冷笑,“那个贱人连翘,也是温顺柔美,她呢?”
  嘉肃皇后突然指向风荷,风荷在昏睡中动了一下,皇上抚着她的后背,脸色阴沉看着嘉肃皇后。
  “没有绝世姿容,性情也不和顺,你那么纵容宠爱她,就因为她能认得几个字?因为她能哄着大皇子叫她娘?”嘉肃皇后呸了一声,“她处处周到,德妃还不是死了?若不是滕云无能,大皇子也死了……”
  “老子不是无能,老子只忠于皇上。”滕云傲然道。
  “死太监别打岔。”嘉肃皇后一声嗤笑,“曲风荷的娘,曲风荷的闺中好友,整个良府都炸为灰烬,她怎么还活着?她怎么还有脸活着?”
  “老子不是太监,曲女史的娘和良夫人都好好的,良夫人还平安生下个大胖小子,气死你。”滕云大声说道。
  “你说什么?”嘉肃皇后尖叫道,“她们怎么会活着?不可能……”嘉肃皇后看向叶丰年,叶丰年点点头,“我们一败涂地。”
  “一败涂地的是你,我没有一败涂地,德妃不是死了吗?”嘉肃皇后嗬嗬笑了起来,“曲风荷这个贱人,不过是运气好,若她与我单打独斗,岂会是我的对手,她不过仗着男人的庇护……”
  “能让男人庇护也是她的能耐,你呢?有男人庇护过你吗?”滕云讥讽说道。
  “自然有,有很多,我在闺中追求者众,进宫后,太子……”嘉肃皇后声音低了下去,“太子他待我很好,有太子庇护我,太子登基后就是皇帝,有皇帝庇护我……”
  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穆宗皇帝庇护你,可你是如何对他的?”皇上冷声道,“你毒杀穆宗皇帝,可认罪吗?”
  嘉肃皇后大声说道,“他对我好,可他不能让我有子嗣,他让我守活寡,我恨他,他做太子的时候,我跟他无理取闹,我攻击羞辱他,我打死他喜欢的宫女,他都容忍我,那会儿没想过让他死,后来他登基为帝,我结识了祁王,我盼着他早死,可不能让他死得太快,免得露出破绽,叶和说仁宗皇帝晚年是吃丹药吃死的,我就让人在他的汤药中加丹砂磁石,后来我怀疑他给我下药落胎,又恨他杀了襄郎,我想让他早死,我灌他喝雷公藤,他不拒绝也不抵抗,他颁布遗旨那一日,他微笑看着我说,朕想做的事,都做完了,朕死而无憾。我气疯了,我拿枕头捂着他,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再拿开,他却不恼恨,那样平静悲悯得看着我,我勒死他的内侍,我让他冻着饿着,我让他黑漆漆得一个人,第二日我想接着折磨他,可他却死了,死了依然睁着眼看着我,他张着嘴,好像在呼唤谁,我恨他,我毒死了他。”
  “你做为当朝皇后,与罪王赵襄偷情,并怀有子嗣,你可认罪?”皇上问道。
  “他英武有力,他让我沉迷,他欺骗了我,他杀了我的孩子,有多爱就有多恨,我恨他,可我不后悔。”嘉肃皇后喊了起来,“总好过在深宫中守活寡,总好过从来没有喜欢过。”
  “你为夺德妃的孩子,用川穹害德妃大出血而死,你可认罪?”皇上又问。
  “她千里迢迢进宫找死,我不过是成全她。”嘉肃皇后笑笑,“自作聪明的蠢货。”
  “你意图用长生果谋害曲女史,你派人意图行刺大皇子,你派人用火药炸毁良府,意图谋害季夫人与良夫人,你可认罪?”皇上声音陡然发沉。
  “天不帮我,意图有什么用?我还派人意图行刺皇上,皇上还不是好端端的?”嘉肃皇后看着皇上一声冷笑,“赵瞻你听好了,本宫只是承认,可本宫不会认罪,更不会画押,你敢将本宫如何?”
  “疯女人,动大刑她才老实。”施大人说道。
  “她是穆宗皇帝的皇后,不必动刑。”皇上说道。
  嘉肃皇后嘻嘻笑了起来:“就是,谁敢对我动刑,谁敢?”
  “摁着她让她画押。”皇上吩咐施大人道,“画押后由宗人府收档。”
  施大人与成亲王齐齐说一声是。
  “嘉肃皇后如何处置?”一直默不作声的霍大将军突然发问。
  “将她押回延福宫,与叶和韩彩娥一起囚禁,她怎么害死的穆宗皇帝,叶和与韩彩娥就怎样对她,穆宗皇帝受过的苦,她在死前都要尝过。”
  “表哥。”嘉肃皇后喊了起来:“我喜欢过你,我愿意做你的王妃,我为了你,甚至愿意去往建昌那样的穷乡僻壤,纵使姻缘未成,我们到底有小时候的情意,你刚登基的时候,我曾多方帮你,我站在你的一边,表哥,你别让我死,你让我活着,要不,你赐我上吊,你让我死得痛快些……”
  两个婆子过来摁着她,让她在供状上摁了指印,皇上摆摆手:“押下去看好了,别让她寻死。”
  “赵瞻。”嘉肃皇后扯着嗓门喊道,“我没有喜欢过你,一丁点都没有,我想过去昌王府为妃,因为王府里安逸,还有姑母照拂,我曾努力想要去喜欢你,可你如何回报我的,你羞辱我,我恨死了你,我恨你,我恨姑母,她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让我做她的儿媳,可听到我可能为太子妃,立马派人将我送回了京城,我恨你们,恨你们每一个人……”
  两个婆子押着她向外走去,嘉肃皇后大力挣扎着,回头幽幽看向叶丰年,看着看着笑了起来,笑着说道:“赵瞻我告诉你,你对姑母的折辱,叶丰年都知道,只是姑母告诫他暂时忍耐,你不处置他们,早晚有一日,姑母会卷土重来……”
  叶丰年大喊一声绮萝,嘉肃皇后嗬嗬笑了起来:“我不是绮萝,我不姓叶,我也不是嘉肃皇后,我是赵惇的太子妃,是穆宗皇帝的皇后,只有他给我尊荣,我嘲笑他折磨他,他却忍耐我怜悯我,旁人给我的,都是羞辱……”
  “只有羞辱。”嘉肃皇后喊了起来,“成亲王,把穆宗皇帝的孩子找回来,让他认祖归宗,让他承继穆宗皇帝的江山,以慰穆宗皇帝在天之灵。”
  成亲王喏喏不敢说话,嘉肃皇后声音更大:“赵瞻这皇位是捡来的,他是篡位,必须废帝,废掉他,将皇位还给穆宗皇帝。”
  两个婆子用力摁着她向外,她嘶喊道:“连翘那个贱人不能饶过,不能让她做太后,必须效仿钩弋夫人,立子杀母……”
  “娘娘真是操碎了心……”押着她的一个婆子嘲笑道。
  另一个说道:“没人能听得到了,娘娘歇歇吧,养足了精神,还得回去服食丹药,服食后虫蚁噬心口鼻流血……”
  “闭嘴。”嘉肃皇后怒斥道,“你什么东西,也敢吓唬本宫。”
  那婆子一把扯住她头发用力向后,咬牙说道:“偷情,残害人命,毒杀皇帝,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另一位道:“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比叫花子还腌臜恶心,你威风凛凛作恶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成则为王败则贼。”嘉肃皇后仰着脸嘶声道,“你们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懂个屁?若我杀了大皇子,烧死林玉兰与桃夭,再刺死永昌帝,曲风荷这会儿的下场,只怕还不如我……”
  说着话哈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得留下眼泪,咬牙说道:“想一想都很解气。”
  “你也只能想想了。”两个婆子齐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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