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及回礼
  认过了家里人后,陈世文领着她到前院见过了还没走的两位明山书院同窗好友,两位秀才都是从外县来的,路途遥远吃过早膳后便要启程了,不然便赶不上留宿的地方。
  一个姓封是官宦之后,家中有长辈在外做官,留着短须一副斯文模样。一个姓刘是隔壁县城的,瞧着比陈世文小一两岁,乡绅出身,面容犹有稚气,算是书香门第。
  两位秀才都是和善人,刘玉真与他们相互见过礼,他们分别给了家里准备的布料、头面首饰做见面礼,不很贵重但实用细致。
  见过两位秀才回来后那些村里的亲眷们都回去了,一大家子和十几位舅家的亲戚移步到饭厅分男女坐下,段嬷嬷见状指挥着顾厨娘几个把碗筷摆好,热腾腾的粥水、巴掌大的菜肉包子、黄橙橙的蛋饼、清爽可口的小菜及酱菜摆了一桌子,每个小孩子跟前还摆了一碗蛋羹。
  老太爷率先端起了碗,刘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刘家日常的饭桌上都是比较安静的,如果不是长辈们开口没什么人说话。但陈家却不一样,农家出身没什么时间坐着喝茶聊天,有什么事情经常在饭桌上就说了,叽叽喳喳的热闹得很。
  刘玉真给张氏夹了两筷子菜她就笑呵呵地让她坐下了,姑太太陈桂花羡慕道:“大嫂你可真有福气,文哥儿媳妇家世好、厨艺好还这么孝顺,你以后可有福了!”
  戚氏也佯做酸溜溜的道:“大嫂一直很有福气,文哥儿出息又孝顺,娶的两个儿媳妇啊也孝顺得很!”
  张氏笑得合不拢嘴,满屋子都听到了她的笑声。
  刘玉真是新媳妇不好说话,只顾微低着头羞红了脸,小张氏也拘谨地没有开口,几位舅母只顾着埋头吃菜,一时间大房竟然没人接过话头。
  在这个时候二房的吴氏笑盈盈地站了起来,伸筷子从摆成花一样的碟子里夹了一块蛋饼放到戚氏的碗里,笑道:“瞧我竟忘了侍奉娘用膳了,真真是该打,娘您尝尝这个蛋饼,也夸一夸我。”
  戚氏的脸色摆不下去了,也笑出了后槽牙,道:“瞧瞧瞧瞧,这股子醋劲村头都闻到了,竟让人天天夸呢。”
  一时,众人都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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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早膳之后,孩子们由长辈领走了,新婚夫妇二人回到房内得到了一点私人时间。陈世文柔声道:“今天累坏了吧,孩子们我让娘帮忙照看了,你先歇一歇,我去送送封兄及刘兄。”
  刘玉真昨晚没有怎么睡,今早起得又早,早膳时都是强撑着的,的确很需要静静地歇一歇,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妾身知道了,晚些时候再去给爹娘问安。”
  陈世文转身离去,桂枝很有眼力见地过来扶着她到塌上坐下,端来一叠豆团一叠白糖糕和一盏杏仁茶道:“姑娘您累坏了吧,顾厨娘刚做的糕点,刚才二太太和姑太太老是拿您打趣,我瞧着您都没吃什么。”
  刘玉真端过温热可口的杏仁茶喝了一大口,又吃了几块糕点垫了垫肚子,道:“这糕点可还有?你刚才也听到了,姑爷的同窗要回去了,若这糕点还有便装几匣子给他们带上。”
  “另外我刚让你备下的表礼可妥当了,先去太太那问问她回了没有,若是没有便一并送去,封秀才有个刚留头的女儿,取了那适合小孩儿的头面加上。刘秀才刚新婚,家中又无长辈,给他的料子都挑颜色鲜亮的。”
  桂枝端着盘子站在她身前回道:“姑娘您放心,早晨听闻两位秀才要启程,段嬷嬷便吩咐了收拾回礼,她老人家正盯着呢,我待会便去传话。另外顾厨娘的点心做得很多,加上一些咱们从家里带来的糕饼凑够了八个大匣子,一并加到回礼里去了。”
  “只是顾厨娘说陈家厨房空空,适合做点心的材料和用具都没有,总不能每回都做这几样,请您示下。”
  刘玉真揉了揉额角,恹恹地吩咐道:“这些让她写个单子来,庄子上没有就到外头买。另外你给她两个银角子治席酒,让嬷嬷和她去找钱家的打听打听,这家里头几位女眷的性情,打听好了再来回我。”
  “我先歇一歇,春杏可回来了?你让她去外头守着,姑爷回来了再来喊我。”
  桂枝看她满脸倦色,连忙把塌上的小桌子搬开,伺候她躺下,再取了件斗篷盖住身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短暂地歇了半个时辰,刘玉真没见陈世文回来,又听说村中许多妇人来瞧新娘子便收拾着更衣到了正房。
  这些村妇们虽然穿着自己最体面的衣裳,但大半都比不上陈家女眷,更别说刘府的了。谈吐见识也无太多可取之处,只会赞着她的绸缎刺绣衣裳,瞧着她的头面首饰,有些都挪不开眼,有些胆大的妇人还问她头上红灿灿的头面哪儿买的多少银钱……
  刘玉真笑得脸都僵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正在此时,段嬷嬷笑盈盈地走了进来,道:“给各位老太太、太太、奶奶们请安,老奴是三奶奶身边的嬷嬷,刚我们三爷有事找三奶奶商议,便派了老奴来请,向各位告罪了。”
  乡下妇人们哪被称过太太、奶奶的,一下子便愣住了,有反应快的不由笑道:“这是我们举人老爷找他娘子呢,举人娘子快去吧哈哈哈。”
  一阵哄笑。
  刘玉真连忙站起身子,向诸位长辈婶娘及妯娌们告罪离去,一走出堂屋便松了口气,问道:“夫君找我何事?”
  段嬷嬷也有些疑惑道:“姑爷未曾说,不过先前姑爷从老太爷处回来,听说您在陪太太们待客,于是便吩咐老奴将您喊回来。”末了小声补充道:“瞧那神色不像是大事。”
  刘玉真定了定神,从西侧的小院门回到了后院,穿过苍翠的竹林回到了西厢房。西厢房前头,和后院正房相隔的地方幽幽地生长着几株牡丹,如今正是晚秋时节,牡丹花期已过,那花枝张牙舞爪地生长着。
  “我瞧着这牡丹没有府里园子里的长得好。”刘玉真随口问道。
  “可不是,”段嬷嬷解释道:“家里的牡丹院有十几个下人侍弄呢,这院子里的我瞧着有一两年没修剪了,这牡丹花想要养得好,冬日里的修剪施肥必不可少,不然第二年就没法看了。”
  刘玉真提起裙摆拾级而上,道:“那到了冬天嬷嬷你吩咐下去,让人来修剪,我记得我的陪房里有个精通花木的小厮?”
  “对,李三先头是在梅园伺候的,他老子娘大半辈子都在园子里度过,对这些个花花草草的最擅长不过,回头我便吩咐下去。”段嬷嬷示意桂枝守在门边,自己跟着刘玉真走进屋子,半响转身出门去了耳房。
  屋子里没有旁人,陈世文脱了鞋盘坐在窗边的榻上,桌上放了一卷书册,没翻开几页。
  刘玉真的脚步微不可见地停了一会儿,复又起步走近,笑道:“夫君,您让段嬷嬷寻我回来,可是有事?”
  陈世文示意她坐下,柔声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来了好些婶娘,担心你应付不过来,便让人喊你回来歇歇。”
  刘玉真有些惊喜,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嫁到陈家这条路虽然是她无奈之下的选择,对于其中的艰难也有些准备,但今天这种乡下三姑六婆七嘴八舌的,还真有些不适应。
  不得不说陈世文不愧是考中举人的古代成功人士啊,员工激励做得好,她这么一说顿时让她觉得刚刚那干坐着的付出有了回报。
  这老板还是不错的。
  陈世文并不知道新娶的小娘子腹诽他是个“老板”,他正斟酌着接下来的话应该怎么说,“此外,”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与祖父、爹娘商议了一番,往后家里的事情都还是由娘来打理……”
  刘玉真愣住了,脑海中想起了早上回礼一事顿时解释道:“可是早上我吩咐人给您的两位同窗回礼一事?其实我是想起了以前家里头给刘府那边的节礼,二婶每每都是要说的,所以我才……”
  刘家富、陈家贫,所以一直以来刘家的当家二太太都不大瞧得上陈家,嘲讽陈家送过去的年节礼物已经是刘家的保留节目了。可见两家的家境差距,从中也可以看出陈家当家太太送礼是多么的经年如一,不知变通。
  所以今天一听说两位秀才要走,刘玉真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回到家里后一拆礼盒——三瓜裂枣的连路费都及不上,那得多损陈世文的个人形象啊!
  所以才急急吩咐了桂枝去加礼,但现在陈世文这么一说,难不成还错了?那可不行,她是把陈世文当老板看待的,操持家务是为了给他帮忙,不是为了添乱,所以前倾了身子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别误会,”陈世文探过身子握住了她的手,笑望着她道:“你今早上做得很好,封兄和刘兄都是我的至交好友,你给他们备的回礼很妥帖。”
  “只是这样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人情往来,玉珠不爱理会这些,向来都是由身边的嬷嬷做主的,娘又没有准备过,难免有些疏漏。”
  “我想了想,往后我们这房的人情往来便都交给你吧。”他递了个册子过来,笑道:“我这里有一本册子,上头这些年来与师长、同窗走礼的记载以及我中秀才和举人时收到的贺仪。”
  “除此之外还有两百两银子,往后家里的事就劳烦娘子打理了。”陈世文道:“至于其他的亲戚,尚未分家还是由娘管着为好,亲近的你再添一份也就是了。 ”
  “你既嫁了我,我自是信你的,”陈世文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沉稳而柔和,“自那日后我便知你是一个好姑娘,良善、明理,你我夫妻一体,我也没什么可瞒着你的,这家里的事你慢慢的也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