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林曦颇为吃惊地发现事实确实如此,不知为甚,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也意外地感觉只有他们两人略微尴尬。
  为此,林曦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缓解这份尴尬,于是道:“今日还未感谢王爷解围呢,只是不知您为何在此处?”
  赵靖足下微缓,等林曦走进才说:“只是巧合罢了。”
  区区小事,就是巧合也不可能劳烦您大驾呀!不过赵靖宜不想说,他自然也不会再多问。
  然而沉默片刻之后却听到赵靖宜开口道:“胡奴请求释放达达回归草原,朝廷提出十万匹骏马交换。”
  “十万,这么多?”林曦惊讶,“胡奴肯定不同意。”
  赵靖宜点点头,“胡奴王只愿给一千骏马和五千牛羊,若是朝廷不应,便要挥军南下。”
  “态度很嚣张。”
  赵靖宜讥讽地勾起唇角,道:“是很嚣张。”
  他没说的是,那使臣在大殿之上扬言只要夏景帝拒绝,胡奴的铁骑就会立刻踏破北境,直指京城,到时候亲自迎回他们的大王子。
  有官员声称睿王爷可是活捉了达达,大夏朝并不怕胡奴铁骑。
  不过那使臣却解释道胡奴只是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并不恋战,赵靖宜只是运气好才刚好碰到了大王子殿后回归。而且信誓旦旦地说这次带兵的是更为勇猛的二王子萨木勒,背后有整个十八氏族的支持,赵靖宜一个绝对挡不住他们的铁骑。
  “我国不过在冬季之前向贵国要些所需粮食好过冬,并非真的侵犯贵国,只是贵国若是依旧执迷不悟,那就不只是粮食那么简单了。”那使臣如是说。
  败仗了十多年,满朝文武早已经闻胡奴色变,一场胜仗随能鼓舞人心,但并不能驱逐积深已久的恐惧,即使如今他们是胜利一方,也在那使臣一声声威严恐吓之下渐渐变了风向。
  而且大夏朝别的没有,官员对皇权的维护及权力间“平衡之术”玩的却极为精通,稍一风吹草动,有任何位高权重之嫌便会被打压或群起而攻之。
  赵靖宜在孝中本不该在大殿上,不过夏景帝特意宣他入宫,于是便站在武官之列。当听到使臣最后一句“中原之地,我王谁也看不起,就只有贵国的睿王爷堪称英雄”之后,他便决定不管结果如何,决不说一句话。
  夏景帝是个要强好脸之人,见百官的口风渐渐变化,脸色自然是越来越难看。
  甚至有官员称“大夏乃礼仪之国,主和不战,是为了两国和平,黎民不受战乱之苦,请皇上释放达达回胡奴以体现我朝大国之气度。”
  如此荒谬的言论居然还有不少官员复议。
  此时胡奴使者已经离去,离去之前还放言就等大夏三日,三日之后他便回胡奴,等待两国开战。
  夏景帝简直脸都要气白了,当听到户部左侍郎弹劾赵靖宜穷兵黩武,至国库空虚,导致天灾之下无赈灾银两可施,致死流民死亡惨重之时,终于气急反笑。
  “你们的意思是朕命睿亲王北上出征是错,战胜是错,就该被胡奴抢完烧完杀完之后,还得赔上公主和大量财物去和亲以求来年安稳?”
  满朝文武跪地求皇帝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不是嫁你们的女儿赔位公主算什么?北地离京城远着呢,那边的百姓受些苦又怎么样!只要你们相安无事,哪怕将来胡奴王坐了朕的位置,你们照旧做你们的官,拜你们的皇帝,也无所谓!”
  说到这里,夏景帝的话中已经带着危险的讯息,之前求太平的官员立刻将头低到碰地。
  不过好在,夏景帝忍住了怒火,只是甩了袖子愤而离开罢了。
  待来公公宣了退朝,赵靖宜也自然默默地出了宫。
  他没有回王府,知道宫里的人一定会找他,于是干脆巡视起京城治安来,正好到了西街。
  萧玉衡是他的小舅子,得知他在此处,章毅自然通知了他。
  相比起其他几位王爷的小舅子,如魏谦那样不再少数,是以萧玉衡真是难得的青年俊杰,从未让他收拾过烂摊子,赵靖宜对萧玉衡的印象一直都不错。
  他本抱着散心来的,于是便去了,却没想到能遇到林曦。
  这个意外相遇让他心情不自觉地云开雨霁,就是面对魏三这种看一眼都嫌脏眼睛的纨绔也多了份耐心。
  那一刻,他决定离林曦再近一些。
  第46章 铁匠铺中的谢三哥
  林曦虽未亲临大殿,不过从赵靖宜的只字片语之中也能慢慢拼凑出那副场景。
  嚣张的使臣,软和的朝臣,无奈的将领,愤怒的帝王……那本该离他很远,然而又很接近。
  突然赵靖宜问林曦:“你如何看待此事?”
  闻言林曦将手收进披风内,目光看着前方。
  这样的王朝,在后事的史书中占据着很大的篇幅,史学家、军事家、评论家每个都能从不同方面分析其原因,其后果,其结局。
  只是他不过是一介草民,妄议朝政……林曦横了赵靖宜一眼,微笑却没有说话。
  “但说无妨。”
  “没有民何为官,没有国何以家,国威不存,犹如家无颜面,人恒欺之。”
  赵靖宜停下脚步,看着林曦,微微勾起唇角:“书生之语,百官为官之前也是常挂于口。”
  这是不太满意?林曦想了一下,忽然笑说:“其实送这批主和官员去北地历任一年,家人也一同去,若是回来还能以和为贵,嗯,想必真是圣人度量。”
  赵靖宜看着林曦的笑容,突然很想问,若是真的打起来,你是否愿意一同去北地?
  只是这念头一起,赵靖宜自己便失笑着摇摇头,这个柔弱的林公子还是安安稳稳地留在京城吧,有他在,总是不会让胡奴兵临国都。
  赵靖宜带着林曦七拐八拐终于到了地方,站在院子门外,依稀能听到里面叮叮的响声。
  “铁匠铺?”
  “见过?”赵靖宜推开门,回头惊讶地问林曦。
  林家书香门第,并不尚武,看林曦的样子也不像常混于市井。打铁声大,晚间作课时又传得远,是以一般的匠铺都在市井深处或偏僻之地。
  不过后世的古装剧泛滥,林曦自然是不陌生的,于是点了点头,他更好奇的是赵靖宜为什么带他来此处。
  进了院子,打铁的声音就更清晰了。
  赵靖宜熟悉地走进作坊,正看到一个赤膊大汉举着铁锤打着泛红的刀具,那长臂肌肉虬结,黝黑的皮肤泛着油光,每一下极重极沉也及稳,只是他是独臂。
  “谢三哥。”
  林曦听见赵靖宜这么称呼那大汉。
  谢宏闻言抬头看见赵靖宜,接着又捶打了几下后便放下了铁锤,将刀扔进旁边的水槽里。
  “王爷怎么亲自来,哟,还带了个小朋友。”
  谢宏看见赵靖宜身后的林曦,惊讶了一下,难得赵靖宜会带个陌生人过来,可令人纳闷的是看起来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子。
  “顺路而已,这是林曦。”赵靖宜介绍道,又对林曦说,“你也唤他谢三哥吧。”
  林曦自然乖顺地唤道:“谢三哥。”
  “哦,林小弟,你们先坐,我进去拿样东西。”不过目光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个能坐下的地方,谢宏不禁挠了挠头,“你们还是站会儿吧,我一会儿就出来,要喝水吗?”
  赵靖宜摇头,“不必。”
  谢宏转身就进了里屋。
  趁这个时候,林曦好好打量了一番这个铁匠铺,目光落在那依旧浸在水槽里的刀具,仔细看却并非武器,而是农用的砍刀,再看边上,还有犁头,钉耙的粗胚,这里只是一个铁匠铺,专做农具。
  林曦疑惑地看向赵靖宜,正好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目光专注,便讷讷道:“王爷……”
  他正想问为什么,就听赵靖宜说:“谢三哥曾是北境驻边将军,后为北伐副将,那次短兵相接,我进敌军太深腹背受敌,最终谢三哥为救我便被断了一臂。我本想接他入府,不过他拒绝了。”
  还开了个铁匠铺。
  这样的铁血汉子自然令人敬佩,是以赵靖宜对他也是尊敬有加。
  林曦说:“若是入了王府,虽衣食无忧,但终究成了废人一个,还不如自谋生路,只要有王爷照应着,想来日子也不艰难。”
  赵靖宜颔首,“谢三哥也是这么说的,他的手艺不错,我的枪在北地也是他在维护,只不过朝廷明令禁止不得私开兵器铺。”
  所以除了给赵靖宜修个武器,平日里就做农具了,林曦点点头,这就能解释的通。
  说话间,谢宏走了出来,被这里奇怪的气氛弄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而林曦的目光立刻被他手里的一杆长。枪给吸引了。
  暗金色的枪身不知质地,枪。头菱状,边缘锐利泛着冷光寒气,只观一眼便是摄人,只因下方缀着红缨才方为收敛这冰寒之光。
  “喏,拿去。”谢宏抬手一抛。
  “你走开些,小心。”赵靖宜侧头对林曦嘱咐道,接着伸手一接,牢牢地握住枪。身。
  林曦赶紧走开几步,赵靖宜便耍了几个花枪,忽然目光一敛,面容肃然,眼中神光炸开,林曦看到赵靖宜身法快速而动,舞动的长。枪点缀着红缨煞是好看,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最后听到一声闷响,却是整个枪。头插。入了木门。
  林曦终于能够长吁一口气了。
  谢宏问:“怎么样?”
  “极好。”赵靖宜拔。下枪,又抛了回去。
  谢宏接过再仔细地瞧了瞧,才准备用青布裹起来,侧眼正看到林曦好奇地往这枪上看,眼中带着热切,便伸手给他。
  “林小弟喜欢,要不要看看,咱们这位王爷枪法极好,马上长枪耍的那叫一个棒,胡奴人就败在他的这把枪下,摸摸,王爷可不会小气。”
  林曦看赵靖宜,只见后者走过来,取枪后双手横握与胸前,面对着林曦说:“有些重。”
  谢宏单手摸着下巴啧啧两声。
  枪。身入手微凉,并不寒冷,抚摸上去也有粗糙的细细纹路,外观极美,手感极佳。再看枪。头,林曦没敢上手,怕一不小心拉出了口子。
  是男人对冷兵器总有一份喜爱,林曦自然也不会例外。从小到大就是寻常刀剑也不曾摸过,更何况已是饱饮鲜血,经过战火洗礼的主将之枪。
  激动之下,他握住长。枪往上一提……
  林曦当即决定今后多吃两碗饭。
  赵靖宜扬起嘴角,眼中带笑,将枪竖起来,林曦瞄了一眼,随后继续兴致勃勃的研究。
  谢宏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抚平抽动的嘴角,随后嚷道:“王爷,你这枪。头极硬,可费了我不少时日打磨,还坏了一把磨刀,十五两银子可使的?”
  赵靖宜自然没有意义,看了面前玩得正高兴的林曦一眼,便回身对谢宏说:“那对蝉翅匕首,修好了,劳烦谢三哥送与我府上。”
  “行,送给小世子的吧,过个三日就够了。”
  赵靖宜没说是也未说不是,“那就不打搅谢三哥。”
  林曦收回爪子,也一同告辞,然而临出门前却忽然听到谢宏问道:“皇帝老儿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赵靖宜回答:“不知。”
  “还是你领兵吧?”
  赵靖宜没再回答,握着缠了青布的枪便带着林曦出了院子。
  出了门,赵靖宜手中的长。枪便交给了暗中跟随的亲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