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虽说是上辈子的事,手法生疏,只是终究是农家的孩子,感觉一上来便熟悉了。
  林曦这不甚熟练的动作简直惊呆了所有人,就连田里忙活的妇人都抬头朝这边看过来,哪个田庄的东家少爷会下地?还做的有模有样的。
  “这……”
  不是练过了就是太聪明,看林曦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也不像下过地的,可见天资聪明一学就会,将来当官老爷也是十拿九稳的。
  记忆虽有,这体力是完全跟不上,林曦插了几根腰背就受不了,赵元荣眼尖地赶紧上去扶了一把。
  林曦笑了笑,递给他一把秧苗,“荣儿,试试。”
  种地的辛苦只有当亲自体验之后才能感同身受,赵元荣从小听了一耳朵的百姓生活不易,可究竟如何不易,也不过是在书本中或周围话语里知道一二。
  如今应该是明白了。
  “嘶……”甥舅两个趴在榻上,团团圆圆站于各自身后,手法娴熟地给这一大一小按压腰背。
  林曦压不住声响吭了一声。
  圆圆抱怨道:“少爷也真是,身子虽已经好了,但也不能做体力活啊,您得好好养着才行,瞧,世子也累了。”
  赵元荣闻言便是一个龇牙咧嘴,瞧着林曦面容扭曲的模样有些心疼,“圆姐姐,能轻一些吗?”
  圆圆朝他做了个鬼脸,“轻了没用,不然第二日少爷必定得腰酸背痛,下不了床。”
  赵元荣于是不说话了,其实他还好,毕竟练功练了有一阵子,今日虽累,但也是他贪玩儿,什么都想试试,自然林曦只得陪着他一道。
  于是赵元荣抿唇笑着,想起父王说的林公子比姑娘家还娇弱,琢磨着赵靖宜若是看到林曦这个模样估计他就得被好一顿敲。
  林曦皱了个脸,侧过身,“明日可还要继续?”
  赵元荣赶紧点了点头,不过又迟疑了一下,“表舅吃得消?”
  林曦还没回答,圆圆的大手劲就下了来,林曦一声闷哼下便停止了动弹。
  赵靖宜拆了睿王府的信件,从里面掉出一根压扁烘干的草枝。
  “王爷,皇上及众位大臣已经全部安置,末将已派兵严守各院门口,请王爷一同巡视。”
  门口传来禁军统领苏扬的声音。
  赵靖宜就着烛光左看右察,也弄不明白究竟是何物,索性便拿着出去了。
  “王爷请。”苏扬低头抱拳,侧身相请。
  赵靖宜也抬手一拱,苏扬狐疑地望了一眼他的手。
  “敢问苏统领,可识得此物?”
  睿王爷一脸正经地相询,苏扬凑过来仔细瞧了瞧,然后摇头,“末将才疏学浅,王爷不如问一问其他大人?”
  就知道你也不知道,赵靖宜心满意足地抬脚便往外走。
  御驾亲至浔阳城,知府大人早已准备好院落接驾。
  禁军守帝侧,京郊营巡外围,保证一只图谋不轨的苍蝇也飞不进来。
  苏扬虽是禁军统领,不过还是以赵靖宜为主,内里排兵守卫还需他过目,以防万一。
  皇帝出京,京城也有辅国大臣,不过重要的奏折依旧快马加鞭地来回相送,其实也并不轻松。
  知府知趣,刚进城并没有排宴歌舞,夏景帝与众臣商议了国事后出门,正看见赵靖宜和苏扬带着各自亲兵走来。
  “皇上。”
  “可是布置妥当了?”
  “是,请皇上放心。”
  这一路相安无事,夏景帝没什么不放心的,抬眼看过赵靖宜,便笑了笑,“听说睿王府来信了,可是荣儿后悔没跟着过来?”
  赵靖宜抱拳恭敬地回答:“谢皇上挂念,这小子过的极好,臣等一出京城便去了田庄玩耍。”
  夏景帝闻言哈哈大笑,“平日里你太拘着他了,听说身子刚好就练武习文,他才多大的孩子,正是该玩闹的时候。”
  赵靖宜虚心听教,心里却不以为然。
  他手里还握着那根草枝,跟高大英俊的睿王爷形象一点也不适宜,夏景帝纳闷地瞧了一眼,“靖宜,你手上的是何物?”
  “随着荣儿的信件一同寄来,怕是在田庄里随手折的。”
  赵靖宜呈了上去,夏景帝接过左右翻转地看了看,这草叶子已经被烘干,压成扁平状,脉络清晰。
  “荣儿与臣打赌,若臣知晓,往后他每日练功便多半个时辰,若是臣不知,臣得给他讲一个月的睡前故事。臣是个粗人,五谷不分,认不住来。只是且不说那睡前故事怎么讲,就是在这小子面前输了,难免失了为父的面子,还请皇上帮忙。”
  苏扬简直震惊了,这父子俩的赌注居然还能让皇上出主意的,而且睿王爷说的光明正大,偷偷瞄了夏景帝一眼,似乎还颇感兴趣,不恼不说,还凝眉细想。
  “诸位爱卿,可有谁认得此物?让睿王爷不至于在世子面前失了面子?”
  虽然不过是个玩笑,可夏景帝开口便不能平常心对待了,众位大臣争相观察,捋着胡子互相探讨。
  “若能赢了那臭小子,本王定当重谢。”
  夏景帝失笑,指着赵靖宜笑骂道:“这全天下也就只有靖宜你这么宠儿子了。”
  赵靖宜理直气壮,“臣就这么一个。”
  甥舅俩的关系可见非比寻常,感情依旧好得很。
  说笑间,终于讨论了许久的大臣得出了结论,“启禀皇上,睿王爷,据臣等观察,应当为稻秧,此时正是芒种之时。”
  “多谢诸位大人。”
  第142章 秋姨娘请愿
  “小姐,您真的要……”
  “不是我要,而是那位想要,做妹妹的岂能不给呢?”
  “要去青慈庵上香?”
  曹公公细长的目光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
  紫红战战兢兢地朝他点了点头,接着垂下头说:“望请公公开恩。姨娘的父兄皆死在流放路上,幸好王爷可怜不忍她流落教坊接近府中,三年前姨娘的母亲故去也有王府出面安置在青慈庵中,还给了香火点了长明灯,姨娘一直感恩戴德。如今王爷不在府内,姨娘说本该安分守己,只是……姨娘已有两年不曾见母亲,前些日子又梦到老太太,实在……实在想念的紧,所以才恳请公公允许姨娘在老太太祭日的时候去青慈庵上香……请公公开恩!”
  那紫红眼睛一红,深深地俯身叩头,发出砰砰的响声。
  曹公公细想了一下,面容稍显缓和,然而依旧没什么好脸色,“既知道王爷不在府里,万事更要小心,不然出了意外谁也担当不起。只是秋姨娘感念母亲,杂家也不能不近人情,三日后杂家会派人前去青慈庵添些香火,不会让老太太在地下拮据。”
  大概没想到曹公公会这么说,紫红带着通红的额头愣了愣,“可是公公……姨娘只是去青慈庵,不去其他地方,哪怕只是上柱香呆个片刻也是好的。”
  “杂家说了,需得请示王爷,待王爷回府,姨娘若还想去,禀了王爷就是,杂家以为老太太也不会等不了两三个月吧?”
  曹公公一双冷然而危险的眸子看过去,紫红便嗫嗫地说不出话来。
  秋霜阁
  “不让我去?”
  秋姨娘惊愕地看着紫红,瞬间涨红了脸,一张刺绣惠美的帕子眨眼拧成了一团。
  “是,奴婢苦苦哀求,可曹公公就是不许,说等王爷回来请示了才行。”紫红的额头还红着,她摸了摸咧了咧嘴,“怕是奴婢磕破了头曹公公也不会答应。”
  秋姨娘瞧眼紫红的额头,忍不住也红了眼,气苦,“王爷常年不在府里,哪一件事不是曹公公做主,就如此一件小事不过来回不到两个时辰,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咬了咬唇,愤恨道:“若是六年前,那老货怎敢……”
  “秋姐姐!”
  一旁喝茶的青姨娘赶紧放下茶盅,站起来搂住她的胳膊,“姐姐怎又提起六年前,那时候的风光怕是一辈子也回不来了,如今王府里能好吃好喝地养着我们,也不算太坏,想得越多就越难过了。”
  青姨娘强颜欢笑让秋姨娘险些落了泪,“你我都还年轻,难道就这么孤老一身吗?”
  “那能怎么样呢,我们都是弱女子,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只要王府还肯收留我们,就怕……”
  青姨娘睁圆了眼睛,捂住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紫红惊慌地跑去关上了门。
  那位林公子。
  秋姨娘保养良好的秀美手指,那粉嫩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手掌之中。
  如今的后院谁都知道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对她们这些弱女子来说是容身之所,可也是他人眼中之刺。
  青姨娘睁着清澈的眼眸,带着希翼的目光看着秋姨娘,“王爷不会如此的,对不对?至少我们吃穿用度皆没有克扣,只是出不去,家中爹娘也不便来探望,不过哪家小妾能随意探望呢,你我姐妹连个侧妃也不是,本就不过是玩物罢了。”
  说到这里又极为伤感,“想来也碍不着谁的。”
  只是真的碍不着谁吗?
  秋姨娘有时候真的羡慕青姨娘的无知单纯,她面露微苦,明媚艳丽的面容带着浅笑抚了抚青姨娘的青丝长发,轻声说:“妹妹说的没错,是姐姐想左了,天色不早,妹妹也该回去了。”
  青姨娘犹豫了一下,却也还是乖巧地欠了欠身,“那姐姐早些休息,若有什么想说了,尽管来找妹妹。”
  秋姨娘颔首。
  玲珑扶着青姨娘,两人走了几步,只见青姨娘又回过了头,“姐姐,恕妹妹说句不好听的话,王爷喜欢谁宠着谁这都不是我们能够左右的,横竖王府已有了世子,王爷便更没了责任开枝散叶了,男人女人又有何区别。”
  说着青姨娘主仆的身影便离去了。
  紫红扶着秋姨娘到了镜台前,替她卸了钗环,散了发髻,只是看着秋姨娘怔怔地望着镜子发呆,便有些担心,“小姐……”
  “紫红,你说……若爹爹没有犯事被定罪流放,此时此刻我是不是应该坐在高床暖床之上,等着她人服侍伺候,辖制妾室,教导子女,笼络夫婿?”
  本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曾经也与京城名媛手帕相交,姐妹相称,然而一夕之间,家破人亡,男丁为奴,女子为妓,犹如做梦一般。
  紫红拿着梳子小心地梳着秋姨娘如瀑的黑发,踌躇了一下,劝道:“小姐,又何必再想这些,现在总比进那种地方要好的多。”
  那种地方,秋姨娘微笑了一下,眼眸中带着浓浓情意,“是啊,多亏了王爷能够收留我。”
  又有一段温柔缱绻的日子,仿佛就在昨日。
  “可是他变了,姚氏有罪,王妃不当,出了那种事,我也分外心痛,可是我卑微渺小无法阻止,我希望能陪伴他,抚平他的伤痛,就如曾经王妃伤了他的心,我可以弹琴给他听,慢慢地总能走出来的……可为什么他不来找我了呢,那个林公子有什么好,我曾远远地看了一眼,不过是个瘦弱的书生,长得也并非多好看。”
  秋姨娘眼角带着湿意,心中愁苦不已,忽然忍不住趴伏在镜台上痛哭,“我不过是要祭奠我的母亲,连这个也不准,为什么啊!”
  紫红捏着帕子,默默流泪。
  只能说造化弄人,当初越是骄傲的千金小姐,沦落到这个境地越难以让人接受。
  只是她忘了,曾经前路黑暗的时候,咋闻入王府为妾便说过,为奴为婢只要有个收容之所不落入风尘便心满意足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