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凝露听着贵妃的奚落,心里苦笑一声,只得俯身磕头,“奴婢说错了,我们娘娘说梁王殿下贵为长子,蜀王当以兄长敬之,贵妃娘娘凤姿章宜,她心悦臣服。”
  贵妃大笑,花枝乱窜,似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凝露忍不住握紧拳头继续说道,“淑妃的毒解开不难,若我们娘娘失势,皇上心怀愧疚之下淑妃定能踩高一节,接着托起九皇子,也不是没有与梁王一争高下的可能,请贵妃娘娘三司。”
  贵妃笑过一阵,慢慢平息,但眼里的讥诮却越发浓郁,“贤妃看样子是病急乱投医了,她可曾想过会有今日?也罢,你快回去吧,本宫自会考量。”
  凝露抬头望了望贵妃,不免失望,只好道了一声“是”,慢慢退了出去,即使去了外殿,还能听见贵妃的高声笑语,她心里不禁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贵妃的样子只要不落井下石就好的。
  等凝露一走,方公公便踱步到贵妃跟前,笑问:“娘娘,您可要帮助贤妃娘娘?”
  “帮她?为何要帮她?”贵妃明媚的眼睛里闪烁着灼灼光芒,恨声道,“本宫与她斗了这么多年,做梦都想踩她下去,这么好的机会为何放过?”
  “娘娘说的是。”方公公弯腰扶着贵妃的手,想了想又说,“只是娘娘,八年前您虽不曾动手,可人毕竟是您安排进去的,贤妃若狗急跳墙会不会牵扯到您?”
  说到这里,贵妃的脸上闪过一道不安,接着又抬起下巴冷笑道:“那又如何,谁知到那宫女是她的人,本宫不过没有查清楚,让人钻了空子罢了,最多一个失职之罪。只是只要能将那贱人踩下去,就是没了这皇贵妃的称号降一等本宫也愿意!若不是他们母子,梁王早就是太子了,哼!”
  “那淑妃娘娘和九皇子那边……”
  “再好也不是亲母子,一个还未成年的皇子算什么呢?相比于贤妃,不足为惧。”
  凝露寻着宫墙跟角,避着巡视的侍卫和内监,一路匆匆赶回长秋宫,还未松了口气喝口茶便被叫到了贤妃跟前。
  “如何?”
  凝露只能摇了摇头。
  贤妃被禁足,又怀着心事,担惊受怕下,人不免消瘦,也没心思梳妆打扮,是以难得的素面朝天。
  凝露看着心里便有些难过,便劝道:“娘娘,贵妃娘娘虽然不同意,只是八年前的事情毕竟与她也有关系,她不会告诉皇上的。只要我们掩藏的好,也无人知晓。”
  贤妃讥嘲地哼笑一声,望着掩耳盗铃的凝露,垂下眼睛淡淡地说:“青慈庵的善安师太不知所踪了。”
  凝露顿时抬起头,怔然。
  “睿王府定然捅到皇上跟前去,本宫逃脱不了干系。”贤妃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凝露,忽然逼近,然后一字一句说,“可是八年前之事与本宫无关,敏妃当众训斥你,辱你,你怀恨在心,所以让你母亲偷偷带了冷梅进宫,以本宫的名义命人下在那怀孕的宫妃的安胎药里,是不是?”
  “娘娘,您说什么?”凝露的手脚顿时冰冷,而心脏却砰砰砰似乎能蹦出来,她睁大的眼睛里带着迷茫和无错。
  “你的老子娘安平侯府已经送去了乡下,过的不错,只是那里盗贼比较猖狂,稍不注意就会送命。你那怀孕的弟妹和外甥们不好劳碌奔波,母亲心善,便另寻的地方安置,只是你也知道怀孕的妇人带着孩子,没人照顾总是容易发生意外……”
  “娘娘!”凝露难以置信望着跟随多年的主子,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奴婢为您做了那么多,您怎么舍得舍弃奴婢!”
  从妙龄到中年,青春蹉跎,放弃了出宫,只愿一直陪伴。阴狠毒辣的事情,只要贤妃下令,她一声不吭都去做,却没想到如今眼睛眨也不眨地就拿她顶罪。
  “本宫不舍的。”贤妃眼中流露出不舍,眼睛一红,不禁留下泪来,她对着凝露也跪下来,“可是本宫没有办法,我儿大业未成,我不能拖他后腿,我不甘心啊!凝露,我的好凝露!你不是说过愿意为了我刀山火海都可以吗?那再帮我一次,就这最后一次,好不好?你的家人我会善待的,你的弟弟我会让母亲放他奴籍,对了,你不是说你的外甥读书好吗?我会让母亲给他请个好师傅,今后读书入仕,有蜀王在,何愁高官厚禄,这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啊!”
  那无助的低声嘶吼,让主仆二人顿时抱头痛哭。
  贤妃的真情流露让凝露动摇了,幼时的相伴,此时此刻仿佛回到了未进宫的时候。
  只是宫中这个大染缸,这么多年下来,凝露也深知她的主子什么性情,然而为了家人,她的弟弟,既然都是一个死字,也该死得其所。
  “娘娘,让奴婢好好想想,可好?”
  听到凝露话中的松动,贤妃拭了拭眼泪,又替凝露擦了擦眼睛,立刻点头,“好,好,这里不用你伺候,你歇息去吧,我让小宫女伺候你,想要什么尽可能跟我开口。”
  凝露无声地点了点头,任由贤妃将她拉起来。
  “其实事情也没到那个程度,说不定是我多想了,白担心一场罢了,不过我答应的事情定会做到,你放心。”贤妃勉强地安慰道。
  凝露却是转身出了殿门。
  第151章 谁解冷梅之毒
  天亮之时,林曦总算到了宫门前,未有停顿直接进了皇宫,一路被带往了宜景宫,而赵靖宜终究因为宫禁没有赶来。
  此时夏景帝正背手而站,林曦下跪行礼,摆了摆手免了礼节,林曦跟随着夏景帝进了淑妃寝殿。
  里头几个太医正轮流把脉,见到夏景帝匆匆行礼,然后便看到了林曦。
  四年前在睿王府被这个小子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如今还得再来一次,或许心里有了底,这群太医心里酸溜了一下,倒也将淑妃这几个月的病理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林曦点了点头,便凑近淑妃把脉。
  “皇上,九皇子来了。”
  夏景帝皱了眉,“这里正乱着,让他回去,知道他记挂着淑妃,等好些他再来探望吧。”
  林曦摸了脉象,心里有了底,闻言便道:“皇上,九皇子跟着学生学过几年医,对冷梅之毒也知之甚详,若是无碍,可否请他相助?”
  对于这个儿子,夏景帝关注不多,近几年因对蜀王梁王不甚满意才稍微重视起来,赵靖宇时常跟着赵元荣出宫拜访林曦倒也有所耳闻。又想到赵靖宇对淑妃不是母亲似母亲的儒慕之情,淑妃中了毒想必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心里一软,“让他进来吧。”
  不到两日,赵靖宇已呈憔悴之态,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跪拜在夏景帝面前使劲地磕了一头,“多谢父皇。”那嘴角的一串燎泡让夏景帝分外动容。
  “去吧。”
  淑妃中的毒其实不深,与赵元荣当初生死一线还差的远,就是时日有些长,日积月累之下损耗了身子,然后便爆发了。
  赵靖宇学医可比林曦认真的多,两人探讨了一番便有了决断。
  只是淑妃不仅是个妇人,还是夏景帝的妃子,林曦作为成年男子,实在不好对着淑妃的胴体做什么,若是闲言碎语出来,引起帝王震怒可就遭殃了。
  而赵靖宇,已经十四,即将可以娶亲的小子,也该是避嫌的时候。
  这依礼守礼,名节大于天的时代,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赵靖宇看到林曦取出一包银针,光泽闪亮,显然是新制,他忽然想到几月前林曦信件中所提到的,却没想到这副他朝思暮想已久的银针会以这种方式赠送给自己。
  林曦知道自己很是卑鄙,这种趋利避害的行为极令人不耻,在赵靖宇的惊讶又了然的目光下,他老脸一红,顿时一收手,便道:“你在边上看着吧,若有不明之处,再问不迟。”
  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终究他无法置身不理,硬着头皮想着如何让皇帝同意,哪怕身着单衣也行,当然更有可能在震怒之下直接将自己拉出去砍了脑袋。
  然而他忽然感觉到手上一轻,回过神赵靖宇已经取走了银针,大步朝夏景帝走去。
  林曦曾与赵靖宜合计,淑妃若是九皇子自成一脉,共进退,于他们也是一大威胁……如何分化,还是他想出来的,让赵靖宇走进帝王的眼前,又因庶妃庶子提醒夏景帝不易太过接近,增加戒备。
  夏景帝虽不满不愿,可跟淑妃的身体比起来,倒也退了一步,只是必须要他在场,且淑妃定要着衣,林曦和赵靖宇互望了一眼,答应了。
  医治方案已定,他们便着手调理淑妃的身体,以便施针,一心一意放在病情上,不管夏景帝重怒之下,后宫如何鸡犬不宁。
  越是年老的帝王越害怕死亡,夏景帝下定决心要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是以后宫之权回归太后,所有的宫妃一律禁足,伺候的宫人随时会被带走问话,有的能回来有的便直接消失,顿时后宫上下人心惶惶。
  一宫一宫排查下来,即使是长秋宫和丽正宫都不能幸免。
  “贤妃娘娘,杂家奉太后之命请凝露姑姑及几个宫女内侍前去问话,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一个头发半百的太监挽着拂尘弯着腰恭敬又不谄媚地朝贤妃笑着,在他的身后,跟着几个粗壮的内监和嬷嬷,再后面便是多名禁军侍卫跨刀而立,面容肃穆,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冷意。
  这个太监姓崔极少出现在人前,他常常出现在癖冷一角刑问逼供一些无法宣于诸口的后宫密案相关之人,笑眯眯和蔼的表情背后是冰冷满目的冤孽鲜血,被他带走的人很少有活着回来的。
  贤妃的心砰砰直跳,捏着帕子的手扭得泛白,她强忍着笑道:“有劳崔公公亲自跑一趟,只是凝露受了风寒,卧床不起,您知道实在与那事不相干,公公可否通融一下,等她病好本宫亲自送她过去?不仅本宫就是蜀王也定记得公公的好。”
  贤妃说完一个宫女便上前挽住这个崔太监,亲昵道:“公公,娘娘并非不配合,实在是不巧,凝露姑姑知道的几个宫女都清楚,您不妨将她们带走吧。”
  她说着便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轻轻地递到了催太监的手上。
  催太监笑地越发亲切,略有深意地在贤妃的脸上转了一圈,拿起荷包掂了掂,露出一个满意之色,贤妃的心里顿时落了一块大石,她也笑得更加感激。
  然而没想到那掂了两下的手忽然一顿,一把扔回到那宫女的手上,拂尘一摆,崔公公拱了拱手,“贤妃娘娘,您可不要让杂家难做,贵妃娘娘跟前的方公公和梅香姑娘也照样走了一圈,在您这儿可不好坏了规矩。您放心,既然凝露姑姑与此事无关,只是例行问话罢了,回来之后延医问药依旧来得及。来人,去请凝露姑姑出来,将相关的宫女内侍带走,时间不早,可耽搁不起。”
  崔公公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内侍和嬷嬷立刻沉声应答,推开宫女径直进了偏殿。这不经允许,直接闯入的行径让贤妃的脸色顿时气得发白,若不是旁边的贴身宫女紧紧地扶着她的手,怕是当场就发作了。
  不一会儿,两个嬷嬷带着凝露走了出来,凝露穿着半新不旧的裙子,脸上脂粉未沾,眼神无光,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憔悴,倒是应了病重之语。
  看人都抓齐了,崔公公便道:“多谢娘娘见谅,这就走吧。”
  凝露一声未吭便跟着要走,贤妃心里焦急,连忙喊住了她,“凝露!”
  凝露停下脚步,回过头,贤妃看着崔公公道:“请公公通融,本宫与凝露姐妹情深,还有些话要说。”
  崔公公啧啧嘴巴,来回瞧了一眼,忽然意味不明地一笑,“杂家省得,您说吧。”在贤妃再看过来的时候他哼笑着带着人出去了。
  贤妃握着她的手,极为真诚,“凝露,那日说过的话我不会食言的。”
  “娘娘,我进去恐怕就出不来了。”
  凝露苦笑一声,让贤妃顿时噎住了,不过凝露忽然淡淡一笑,“不过您放心,若是撑不住了,奴婢会招供的,也请您记住您的话,这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说着她放开贤妃的手,转身便离开了。
  长长的宫道,越走越偏,凝露身后轻轻传来啜泣声,却是一同来的宫女害怕地哭了,那种地方一旦进去就是有命出来人也废了。
  凝露轻轻地叹气了一声,不知为何会走到今日地步。
  “先看押起来,容后再审。”
  凝露是被单独看押的,被关在了最里头,黑暗的小室,只有墙上方一扇小窗透着气,昏暗的光,阴森而又可怕,想起那些传闻,她不禁抱紧了双腿。
  其实,不需要审讯,就在这种地方关上两日也够折磨了。
  到了晚间,便有太监过来送饭。
  她不饿,但不能不吃,然而才刚勉强地扒了两口,却忽然顿住了。
  她吐出饭菜,从里面找出了一个硬物,捡起来,就着微弱的光,顿时她瞪大了眼睛。
  一片空白的脑海中忽然翻涌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她扑上那扇门,使劲拍打,寂静的周围,发出框框框的响声。
  她焦虑,害怕,惊惧,难以置信……在众多情绪交织在一起之后,长时间的拍打不仅红了手掌,更红了眼睛,终于变成啜泣和无助,扒着门缓缓地跪倒下。
  不过门还是开了。
  “凝露姑姑。”
  一个陌生的太监出现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
  凝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忙问:“这是我娘的耳坠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手里抓着是那单只的翡翠耳坠,因是夫人赏得,难得的上品,她娘极喜欢,又生性炫耀每日戴着。
  “小的以为凝露姑姑是认不得了,幸好,也免了一番口舌。”那太监走进来,关上门,不紧不慢地说,“凝露姑姑如此忠心为主,不惜顶罪她指,置身死度外,令人感动不已。只是不知姑姑可知安平侯府送往乡下的马车不受控制摔下了悬崖,里头的二老一男子身亡之事?”
  “你说什么?”凝露懵了,然后抓住那太监的下摆,尖叫道,“你说清楚!”
  “姑姑已经猜想到了吧,您在深宫只要过了这几日,如何还有机会知晓此事呢?您跟随贤妃娘娘那么久,她的秉性还不了解吗?”
  “不会的,娘娘答应我的,我服侍了她那么多年……”她死死地抓着太监的衣摆,忽然想到了什么,忙问,“我弟妹,她还怀着身孕,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娘娘她……”
  这太监笑眯眯地任由凝露抓着他的衣服,轻声道:“斩草要除根,不然春风吹又生,您觉得呢?”
  凝露瞪大了眼睛,缓缓地放开了手,苍白的手指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仿佛要将这份绝望和悲痛撕扯掉,然而越扯越痛,越痛越扯,终于一声尖锐的嘶喊传来,“左韶涵,你对得起我!对得起我——”
  太监冷冷地站在一旁看着,冰凉的目光带着一抹快意,忽然他伸出脚狠狠地踢向凝露,将这女人踢得顿时蜷缩在一起,“少喊冤,你冤吗?为虎作伥的东西,这一天你早该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