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所有各家公司如果是需要在630付钱都是能拖就拖,不是今天忙着开会就是领导出差了签不了字不然就是直接聋了,不管你说啥我都听不见。
  所以各位有业绩在身的合伙人630和1230都在夺命连环call地催客户回款状态中,没时间开会闲扯,但是今天不一样。
  谁都知道今天下午5点之前的业绩决定了孟串儿和钱一明谁上位的问题,副总裁一周前就定好了今天的全员会议,人力把孟串儿和钱一明一左一右地安排在副总裁身边,谁上位都不得罪。
  下午两点的会议,12点半就坐满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不过也难怪,不同的人上位决定了不同的领导方向,还有个适应度的问题。
  几年后女团开始兴起,pick谁出道还万众瞩目呢,更何况这都牵扯着各位未来几年的发展前途,能不提心吊胆地等结果么?
  孟串儿穿了一件膝盖以上的鲜橙色的休闲长西服外套,内里一件白色丝绸ol风格的衬衫,踩了一双jimmychoo的高跟鞋,一件高腰黑色西装裤。
  全身上下没带首饰,头发高高束起,两眉因为束起的头发自然吊起,张扬而凌厉,有点像美国大片里头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女保镖。
  钱一明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高定的阿玛尼皮鞋擦得锃亮,大有一种看见他得先看见他的鞋的趋势,西装的上衣兜里有一块装饰丝巾,略微露出个丝巾的角,非常精致。
  今天的这两位,都跟往常不一样,两个人落座之后彼此对视微笑了一下,旋即目光收回不在说话。
  婷婷坐在台下冲着孟串儿比了个“v”,她心里念了一万句的阿弥陀佛阿门真主啥的,只要能保佑孟串儿顺利上位,管你啥东方西方,能保佑孟串儿的才是好神。
  说话间就在找于畅,往常形影不离的于畅今天远远地坐在了钱一明团队那边,婷婷还纳着闷呢,可是于畅根本不瞅她。
  主席台前面的孟串儿一眼就瞄到了垂着头部看任何人的于畅的位置,心下凉了一大半。她晃了晃头,心想:输我也要输得坦坦荡荡。
  孟串儿把下巴翘起,头颅高扬,如果这是一场注定失望的人性审判,绝不低头是最后的倔强。
  付康坐第一排,正对着副总裁的位置,嘴角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恶。
  副总裁环顾四周开了口:“今天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原因是什么不再赘述,从现在的业绩来看,孟总跟钱总两位大佬不相上下,有谁多那么一万两万不算起伏,如果今天截止还是这样的胶着状态,那么总部决定……”
  钱一明在旁边举手示意了一下,副总裁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他继续说。
  “跟您汇报一下,此前呢因为一些项目就近性的原因,没有放在我名下签,同时因为放款的不确定性,直到今天才开始走总部的报备流程。
  一共二百五十万,付康付总帮我签了一百万,孟总下面有个于畅帮我签了一百五十万。刚才问了一下财务,今天刚刚到账。”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
  孟串儿缓缓闭上了眼睛,心在流血,英雄末路的感觉蔓延全身,悲壮而无力。她预想过今天的结局,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钱一明全胜。
  曾婷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眼睛从期待到惊讶到震惊走过了七情六欲。
  她猛然站起来,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付总和于畅的那个项目是股权融资,那是孟总的,投资方是孟总对接的,这个事情可以打电话去跟投资方确认。”
  钱一明冷笑道:“这个项目如果是孟总的为什么要签到付总和于畅的名下呢?孟总连这个项目什么时候到账都不知道现在难道要委派手下硬抢吗?
  就算孟总跟投资方认识,那也是在我做了这个项目之后的事情,不然为什么孟总不进行项目报备呢?”
  婷婷气得浑身哆嗦:“好好好,比阴险孟总肯定比不过您。就算付总手里的一百万是您的,于畅是孟总团队的人,于情于理他手里的一百五十万都不该是您的,这样算起来您多了一百万,孟总多了一百五十万还是比您多五十万!”
  付康懒洋洋地站起来:“婷婷还是个天真的孩子,我们地宇证券是团结向上的,不管是谁的团队都是为了给地宇赚钱。我跟钱总一向不对付,都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这是有目共睹,但是在这个项目上我肯帮他,那是因为出于整体的格局考量。
  更何况,于畅虽然是孟总团队的成员,这个项目跟孟总无关是事实,于畅帮钱总聊项目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毕竟钱总是他舅舅,从小看他长大,像父亲一样。
  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规定沾亲带故不能在同一个券商工作吧?只要钱最终都打到了地宇的账户上,你又何必非分你的我的?”
  “卧槽!孟串儿团队的于畅是钱一明的外甥?”
  “这比电视剧都好看啊。”
  “钱总真是太厉害了。”
  “孟总好惨……”
  ……付康的话让一群正在看戏的投行部同事们议论纷纷,各种声音嘈杂声声入耳。连说话说到一半的总部副总裁就忘记自己要说啥了,傻不列跌地看着这种做梦也想不到的局面。
  曾婷婷大步走到于畅面前,用手指着他,神情凄凄而震怒,这几步的功夫眼睛里已经有了隐隐约约的泪光:“于畅,别人的话我不信,你抬起头来亲口告诉我,你骗了我骗了姐姐!”
  孟串儿想拦的时候这个话婷婷已经脱口而出了,从她离开座位到于畅面前就那么一闪而过的时间。
  婷婷这话问得已经掺杂了太多个人情感,事情的结局已然明摆在那里,于畅的背叛一目了然,再多问又能得出什么不同的结局呢?自取其辱而已。
  于畅痛苦地垂着头,眼神闪躲而飘忽,他不敢也无法面对气势汹汹的婷婷。他没有抬头也知道朝夕相处的婷婷那种能把人戳死的目光是什么样子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死了比活着好。
  要面对这样的煎熬比从没被信任过一直都站在对立面难过得多,后者至少光明正大,而自己从把生吉医药的项目方案给到舅舅手上开始,就变成了一个背叛者。
  背叛者是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鞭挞的,并且想什么时候鞭挞就什么时候鞭挞,如果没有良心这个东西世界该是怎样的美好。
  副总裁终于反应过来了,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从现在看来,钱总的业绩比孟总多了二百五十万,孟总今天还有到账的钱吗?”
  作为集团总部的副总裁,不是不明白钱一明在争夺上位的过程中使尽了心机手段。什么项目就近性,什么放款不确定性这种骗鬼的理由是骗不了人的。
  从曾婷婷非常自然的反应来判断定是孟串儿偷鸡不成蚀把米,任何一个位置争夺起来总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能胜任部门的一把手在强手如云中脱颖而出,业绩是一方面,心机手腕是另一方面。
  孟串儿算计不过钱一明,原本就是孟串儿活该,这就是地宇证券的狼性文化,弱肉强食亘古不变。
  所以副总裁是不会有什么公平意识和怜悯之心的,如果孟串儿今天没有额外的进账,这部门一把手妥妥地就算拱手让人了。
  婷婷站在于畅身边怒瞪着他,恨不得用目光把于畅的皮扒光。孟串儿摇了摇头刚想回答恭喜钱总荣升的话,输的如此彻底,项目人心双输,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在这里面谁没有心机算计?
  原本孟串儿就不曾信任过付康,在付康手上放那一百万就是为了麻痹钱一明的。让钱一明觉得自己已经跟所有人一样轻信了付康,轻信到把一百万送到门上的地步。
  同时也是为了麻痹付康,让他跟钱一明更加肆无忌惮,这样多的胜算会导致钱一明不会再额外往自己手中藏项目,所以他当天能进账的钱是孟串儿可以预料到的。
  可是孟串儿的赌注是于畅!!是于畅啊!她仔仔细细复盘了一遍从于畅到来之后的所有细节,她觉得她这么多年最屹立不败的本领就是猜心,从未出错过!
  就算有付康那一百万,只要于畅关键时刻站出来反水,孟串儿就多了五十万的业绩,部门一把手的位置简直如探囊取物般轻松。
  没想到,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孟串儿,一生中唯一一次猜不透的人心居然属于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工作经验是在自己身边才有的于畅!
  怪只怪自己太过于盲目自信,盲目自信到连一丁点后手都没有。居然还有脸在心里算计钱一明没有后手,走到绝路才知道自己在悬崖边上。
  于畅居然缓缓地站了起来没有看向婷婷,看向了钱一明,这是孟串儿第一次在人类的眼神里看到这么多复杂的情绪。
  愧疚,热爱,痛苦,纠结,无畏,凛然,难过,挣扎,喜悦,期待……所有你脑子里能搜罗到的有关情绪的词汇全部都有。
  他一字一顿地说:“钱总的确有二百五十万的业绩,生吉医药股权融资这一单……是钱总的。”
  钱一明嘴角忍不住地微微上扬,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微笑。婷婷扑过去想扇于畅,于畅用手格开了她:“但是孟总今天也有进账,整整三百万,刚才我查了一下,已经到账了。”
  第105章 于畅的心路和潜藏的危险(求订阅求月票)
  钱一明和孟串儿同时猛地一抬头望向于畅,全场再一次被震住,于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漫过会议室,透过每一个人的耳朵,让原本就很紧张的气氛陡然上升到云端,环绕在看不见房子的地宇证券上空,让刚才的一切破败都变得郁郁葱葱,花香四溢。
  副总裁皱着眉头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财务总监,财务总监比副总裁的眼神所扫射过来的时间还要快一点,他正在马不停蹄地低头查公司账户。
  十几秒钟之后他抹了一把汗,抬头看向副总裁,像是怀疑事情的真实性一样却仍然迟缓地点了点头。
  于畅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知道他的话引起了什么样的轩然大波,但是这已经是他衡量了千百遍,在临说出口的那一瞬间都不确定自己真的会说出口这句话。
  可是说出来的刹那,自己浑身有一种刹不住闸的舒适感:“孟总自己可能都忘了,春实智农这家公司的ipo辅导一个月前已经签署了意向协议,他们把前期的费用支付了过来,今天刚好到账。”
  于畅意味深长地看了孟串儿一眼,孟串儿还在震惊的情绪中没有缓过来,可是脑子转的比情绪快,她立刻就明白于畅在手里偷偷藏了一个项目,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是,ipo是非常重要的大项目,每一家拟ipo的公司都会去仔仔细细地筛选自己的主办券商。买别的东西可能会货币三家,选择主办券商最少聊个十家起。
  并且ipo这个项目不可能一个人搞定的,对方一定会反复探讨和衡量你的团队,孟串儿负责ipo和并购这条线一共也没有多长时间,于畅更是跟曾婷婷一起考上的保荐代表人没多久。
  没资源,没人脉,没经验,那个公司会蠢到把ipo这么迅速地、完全不通过孟串儿和公司所有人的情况下跟于畅签约?
  不仅签约还这样爽快付了钱,公司风控也肯定没有介入,孟串儿有种不太好的直觉,这份辅导协议估计有坑啊。
  实实在在是太诡异了,整件事都透着一股子邪气,若说是钱一明团队签约的于畅至少还有人为他把把关,现在孟串儿担心的是于畅被人算计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钱一明存在于畅手里的那就更不可能了,你们想啊,这个项目300万,于畅刚才给了钱一明的是原本孟串儿藏的150万。
  如果这300万是钱一明藏的,那么于畅刚才的行为简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付康跟钱一明的关系很容易就想清楚,高中和大学的一对好朋友一起进了地宇证券。凭钱一明和付康的精明,很快就会发现要想在周沙璧这种人的下面得以生存,就必须要让他最大可能地失去防备。
  周沙璧原本就喜欢下面人斗来斗去,在没有实力一举颠覆周沙璧的这些年,两个人明面上的争斗就是最大的保护伞。抢项目抢得头破血流,甚至公开打起来都是做戏给所有人看的。
  至于跟孟串儿所说的什么抢走了心爱的姑娘,什么买根香肠要还回一罐可乐,这些细节也许有也许没有,也许有了也不产生矛盾或者从另一个层面可以解释。
  孤独的两兄弟在地宇证券达成了内心的共识,以钱一明为首,付康为辅助的共存共荣。这俩也是真有自己的逼不得已,若是置换身份成孟串儿也有这样一个好兄弟,在周沙璧的石头缝里想开出花来,不把自己当成狗尾巴草是绝对做不到的。
  于畅的行为也是可以解释的,孟串儿相信他那天在楼梯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而于畅是父母托了人介绍进来,他原本大概有傲气在身,不愿仰仗任何关系只想凭实力入门。天下父母心都是可以理解的。
  进来之后大概舅舅钱一明才有了诸多的筹谋和算计,而于畅面对一个如父亲一样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舅舅,有些东西无法拒绝。
  生吉医药最早被盗的项目方案肯定是于畅私下给了钱一明,孟串儿藏的那150万主意是付康出的,钱一明怕是从最开始就全部知情。
  甚至每一步怎么走,于畅都会跟舅舅商量一下。只有这所谓的春实智农的ipo的300万是他瞒天过海,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钱一明要于畅手里的150万,于畅没有拒绝,这算全了他们亲如父子的情分;他为孟串儿存下的这300万只能算隐瞒不能算欺骗钱一明。
  这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于畅能在这件事上做到两全,实在是,太难了……
  孟串儿的内心起伏是波涛汹涌的,她在十分钟以前还充满了对人性的丑陋的绝望,但在那么绝望的情况下她的灵魂深处仍然愿意相信于畅,孟串儿的这种固执的近似于愚蠢的真诚,是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很难见到的一面。
  钱一明和付康显然比她更难接受这个结局。付康忽然站起来指着于畅:“小兔崽子!那是你舅!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钱一明示意付康坐下,眼神充满了困惑和不解:“于畅,你被胁迫了吗?舅舅会保护你,如果你被任何人用任何形式胁迫了,都不必害怕,舅舅保护你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于畅的双手痛苦而无力地抓了一下头发:“钱总,现在是地宇证券的半年总结会议,也是新任部门一把手的竞选现场,不是家里,这里只有钱总和于畅,没有舅舅和侄子。
  孟总的这个……这个ipo项目‘做’得十分艰难,能不能成功都是不一定的事情,对方也在筛选阶段度过了艰难的时间,这就是这个项目迟迟没有……没有报备的原因。
  而且,舅……钱总,如果孟总去做部门的一把手,我对地宇证券投行部的未来是……是真的,真的非常有信心的,有些事情……我们做下属的不好说,不求得到所有人的理解,但求无愧于心吧。”
  说完于畅朝着钱一明鞠了一躬,然后坐下了。这段话说的隐晦而深刻,他提醒了已经处在失态状态的钱一明和付康,这里是工作场合,结局难改不要输人又输骨子。
  帮孟串儿解释了项目没有报备的原因,尽管这种解释跟钱一明之前的一样荒诞滑稽,可是有解释总比没有解释强,至少从另一个角度阐述孟串儿耍心机但没有肆无忌惮明目张胆。
  同时,他非常巧妙地解释了自己的心路历程,而这其中的关窍只有钱一明孟串儿和付康三个人能听懂。
  事实上,于畅还有着自己另外一层意思。钱一明是他的舅舅,跟他的妈妈姐弟情深,从小到大都极为疼爱于畅。
  跟在孟串儿身边时间虽然短,可对这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姐姐既敬佩又欣赏,还有着与日俱增的亲近的感觉,独生子的于畅在成长中没有亲生的兄弟姐妹。见到孟串儿后逐渐更喜欢那句“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
  直到孟串儿被宣布去接那个做市部门的致命的盘的时候,于畅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心,那种情真意切的焦急和愤怒已经把自己和孟串儿的团队紧紧捆绑在一起。
  而孟串儿的那句“今日谁与我共同浴血谁就是我的兄弟”狠狠砸进心里,于畅几乎是断定孟串儿知道了什么,可是她却仍然选择毫无保留的信任。
  那跟舅舅的疼爱和付舅舅的精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这种赤诚的热血的信任于畅被灌输的世界观里就从来没见过,听都没听过,所以在今天之前,他都是不相信的。
  而当走到了最后一步,孟串儿仍然毫无还手之力,这证明,这位姐姐把全部的信任压在了自己身上,沉重又复杂。
  于畅也终于认识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整天跟在舅舅身边要玩具枪要巧克力的娃娃,他长大了,他有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有自己的世界和伙伴。
  若是从公心论,孟串儿的眼界和格局还是要胜舅舅一筹的;就算从私下说,若是舅舅上位,必不会留着孟串儿,而孟串儿上位却可以留下舅舅和付舅舅。
  当这些想法变成小小的萌芽,在孟串儿今天闭上绝望的双眼的那一瞬,破土生发,饥渴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