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有脚步声, 水声, 然后又是开关门的声音。
  温粥缩进被子里愣愣地听, 突然有种很微妙的情绪。
  离他好近。
  是一种甚至比拥抱, 亲吻还要亲近的感觉。
  他沉稳的脚步声, 从不远处传来的琐碎的声音,日常又鲜活。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手机被他拿起来,场景迅速切换, 他湿漉漉的头发先出现在屏幕上。
  他似乎一直在找地方固定手机,拿着手机在房间里绕了一圈,似乎未果,最后在桌前坐下,把手机抵住什么东西勉强固定下来, 然后对着镜头开始擦头发。
  他刘海长了不少, 此刻一片濡湿,垂下来半掩住了黑眸。俊秀的一张脸上也满是水珠,身上穿着白色的t恤,修长的手拿着柔软的白色毛巾在头发上擦啊擦, 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时乖巧青涩了很多。
  温粥新奇地盯着屏幕,怎么都看不够。
  一直动作的手指突然一顿,祁慕把毛巾丢到旁边。一手往后捋着湿漉漉的发丝一手拿起手机,不悦地蹙起眉:“你镜头对着哪呢?”
  呃……
  “墙、墙壁。”
  “切回来,我要看脸。”
  “……”
  “温粥。”
  “……”
  温粥讪讪地按了切换键,扁了扁嘴,“你怎么这么晚才洗头啊。”
  祁慕漫不经心地应了声,拿着手机回到床上躺下,“一直在等我?”
  “……没有。”
  撒谎了,温粥不禁有些气虚。
  “恩?”他低声反问,慵懒的尾音微微上扬,衬着他这张脸,带出几分蛊惑的味道。
  温粥支支吾吾地不回答,眼睛看着旁边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让他去吹头发一会说自己好困。
  祁慕眉梢一挑,知道她是害羞,勾了勾唇也不继续为难她,只是专注地看着视频里的她,微陷的眼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温粥被他看得莫名其妙,又有点紧张,下意识想移开手机。还没来得及动作却被祁慕看出意图,他先一步叫她的名字。
  “嗯?”
  “就叫叫你。”他笑。
  “……”
  紧接着,他又喊了好几声,温粥、粥粥翻来覆去叫了个遍,等他终于不叫了,温粥的脸也红得没法见人了。
  而她的反应似乎更取悦了他,祁慕换了个姿势,低低沉沉的笑声从喉间溢出来。
  温粥恼羞成怒,张了张嘴也想学他喊名字。
  可他之前那样,她脸皮又薄,在他灼灼的注视下“祁”了半天也没叫出完整的名字来。
  ……太害羞了啊。
  隔着一个屏幕,却感觉心跳快得都要蹦出来了。
  可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她最终败下阵来,脸皮厚不过他,也没他那种时刻能把暧昧的气氛调出来的技能。只能一直瞪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带点委屈,又无可奈何。
  而祁慕,对她这样的眼神向来毫无招架之力。
  于是渐渐止了刻意逗她的笑意,只余下那抹静静看着她的温柔眸光。
  “你想说什么?”
  抓心挠肺纠结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被她问出口,温粥说完,轻轻舒了口气。
  祁慕笑笑,格外坦率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今晚上要是不跟你说点什么,就很不舒服,好像缺了点什么。”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傍晚的时候似乎已经把话说尽了,又好像没说完,一颗心虚虚悬着,总归是不安的。只有一直和她说着话,心里藏着的那些空虚和迷茫才能少一点。
  “那你……还生气吗?”
  说这话时,不知是出于心虚还是其他,她垂下眼不敢看他。
  话音落下,祁慕没有马上回答。
  耳机里只有他匀净平和的呼吸声,又轻又缓。温粥出神地听着,下意识就跟着他的节奏一起呼吸。
  一边暗叹自己幼稚好笑,一边又紧张他的回答。
  终于,他沉沉“嗯”了一声。
  温粥的心瞬间提起来。
  他紧接着道:“但我不会强迫你,粥粥。傍晚的时候……我可能的确反应过激了。只觉得自己不被你需要,只关心自己的失落和挫败。我说了什么让你觉得难过的话,你都忘记,好不好?”
  这些话他显然是认真思考过的,温粥安静听着,心底禁不住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和感动。
  在一起前,他就一直是主动的那方。
  无论是他们这段感情,还是任何矛盾摩擦。
  他从来是先低头的那一个。
  可是,温粥知道,这对他不公平。
  主动太久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累了,更何况这是祁慕。除了自己,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服过软。温粥虽然慢热被动,但也不是没心没肺看不见他的迁就和付出。
  乌黑透亮的眸终于对上他的眼睛,温粥轻声说:“没有,是我不对。”
  “我……我其实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好的。”她舔了舔嘴唇,喉间紧涩,断断续续地说:“我也不太会表达,有时候我可能想到了,但我不懂怎么说才行……我是不是说的乱七八糟的,我太笨拙了……我知道你生气我太自我了,不够依赖你,没有真的亲近你……我现在虽然知道这些,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
  一番话说得吞吞吐吐,她挫败又无奈,眸里刻着深深的迷茫。
  祁慕的眼睛却逐渐亮起来,他鼓励地看着她,“还想说什么?”
  温粥呼出一口气:“我很怕,麻烦别人。你知道我家里的……我很难把握和别人相处的界限,所以很多时候就只能尽量都自己解决麻烦。之前关橘也说过,说我好像太冷淡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改变。而且如果我一直粘着谁,会让那个人很累,不是吗?”
  “可我就是喜欢你一直麻烦我粘着我,你说怎么办?”他轻声反问。
  温粥沉默地看着他,眼底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复杂又动容。
  “我懂,我都懂了。”他躺下来,手肘贴着耳朵,“那以后,所有你不会的,害怕的,都在我身上试试,好不好?”
  “祁慕……”她蹙起眉。
  “温粥,你的一切,我都很喜欢。所以我不会累,也不会觉得不公平……只要,你愿意把最真实的你放心交给我。”
  “……”
  “粥粥……”
  温粥用力咬住唇,眼眶泛红:“你别说了……我想哭。”
  父母离婚后,她一直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不会哭闹,也很少让爸妈担心。所有事情,她都尽量云淡风轻地掩饰过去。因为除了那样,她别无他法。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地方倒心事的垃圾。
  温粥只能把那些交给时间,交给日记。
  可现在,当祁慕说“只要你愿意”,她是真的忍不住了。
  好像,飘摇孤独了那么久,终于抓到一点可以依靠的东西。
  晶莹从眼眶里话落,耳边他淡淡地笑,话音却满是掩饰不住的心疼,“这么感动啊?”
  温粥忙揉把眼睛,盯着他轻声说:“我、我以前没谈过恋爱。”
  “嗯?”
  “我要是又无意中让你难过了,怎么办……”她忐忑起来。
  祁慕眉眼温柔,脸上的笑意很深:“那我就告诉你,然后狠狠收拾你。”话音刚落,他又说:“但是好巧,我也没有谈过。”
  “……啊?”
  温粥愣了下,她本来以为他虽然那样,但或许早就……
  祁慕脸上划过一丝类似于害羞的情绪,耳朵也微红,“真的没有!”
  “……”
  温粥扁扁嘴,没有就没有,那么凶干什么……
  安静了一会,温粥突然很严肃地说:“我听人说,初恋都不会有结果的……”
  “……温、粥!”他瞪她,干嘛突然乌鸦嘴啊?!
  “唔,万一我们分手了怎么办……”
  “……”
  “……祁慕?”
  眼前的屏幕猛地一变,他突然凑近镜头,黑眸危险地眯起。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过来收拾你?”
  温粥摇摇头,埋在被子里闷闷地笑。
  没有一刻,比现在还觉得舒畅安心。
  所有的不安和怯弱,在他这里似乎都可以得到解决。就算解决不了,他也会包容,一直包容。
  “你怎么那么好啊……”她忍不住说。
  明明他是和自己一样的年纪,很多这个时候的男孩子,都是青涩幼稚的。他怎么就不一样呢?那么敏感,又可爱。
  就算有幼稚的时候,也懂得分寸。
  他眸光一转,“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