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9章 旧时物业
  江东第二大的牧场就在江阴和常熟之间,主营是一种外来“犎牛”。
  最早的一批种牛,就是“又东又东两万里”的地方捕获的。北美野牛可以跟河中“犎牛”杂交,也能跟可萨突厥进献的一种“犎牛”配种,后代体型最大能够超过两千两百斤,这个最大个体,如今就养在洛阳,算是彰显李皇帝风范的“祥瑞”。
  江阴和常熟能够饲养肉牛,主要原因还是长江沙洲。比如“胡逗洲”这样的江心岛,从润州顺流直下一直到东海,大大小小有百几十个。
  最大的就是“胡逗洲”,如今是整个江东最大的豆类作物种植基地,偶尔会种一些水稻,但产量有限。
  肉牛的主要消费市场不多,但消耗量不小,也省得耕牛时不时想不开就去自杀。
  除了肉牛之外,奶牛、耕牛才是大头。因为科学养殖的缘故,加上豆类加工技术的进步,使得饲料成本大大降低。乃至还专门有土豪要吃“草饲”肉牛的状况,其中又以洛阳尤为突出。
  大运河上面跑的船,多少都会带一头“犎牛”,到长安就杀,一头牛出几百斤好肉轻轻松松。
  同样的,因为养殖效率提高,耕牛对一般的小农来说,价钱也不再是“天价”,配合曲辕犁,以往一户百亩的状况,可以扩大到五百亩乃至千亩。最终小农愿意不愿意,都会转型成小型地主,从小有产者,变成土豪……
  尽管都是土地兼并,但这种情况却有点不同,这些自力更生依托先进技术的小农家庭,往往都是通过赎买或者开荒的方式来获得新田。
  在不倾轧旧有势力的同时,等于把地方土豪的总数量扩大,多少也算是为缓和社会矛盾作出了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大贡献。
  “这里的奶牛场,老夫记得。”
  江阴靠近常熟的地界,有一块地是张氏的。原本是个土石混合的破落地,临江更是滩涂沙地,基本没什么人在这里讨生活。大多数只有本地的破落户或者犯事的穷横,才会流窜到这里抓鱼摸虾为生。
  “自家的场地,还能不记得?”
  陪同过来视察的李芷儿翻了个白眼,一旁张大安指了指远处的招牌,“还是虞世兄题的字,此间奶干、奶酪,大多都发往扶桑、大小流求。探险队也多有来此采购,东海这里能产奶的大型牧场,就这一家。”
  虞昶的字很豪气,跟他老子虞世南还是有点不同,“梁丰奶业”四个字奔放有力,全然不像一个苏州老铁的气质。
  “叫乳业不好么?怎地叫奶业。”
  “可是觉得不雅?小弟倒是觉得还好。”
  一旁李芷儿顿时不说话,只觉得两个流氓一本正经说这个的时候,全然面不改色也是很有水平。
  “老大人过世的时候,很多物业都没有交代干净,我那时哪能晓得哪里哪里还有自家场地?若非有坦叔在,也是麻烦的很。”
  扭过头,老张又回应着李芷儿之前的问话。
  牧场范围极大,除了养殖大型牲口之外,还有大量水果园,划分的极为清楚。有专门的葡萄园,葡萄园附近随处可见酿酒作坊以及制作葡萄干的阴干房。空气中偶尔还会传来发酵的酸味,却不难为,正相反,闻上去极为舒适。
  和葡萄园相邻的,多是桃园,间或还能看到种植猕猴桃,只是现在都光秃秃的,也没什绿意。
  “往北是不是菌菇场?”
  “正是。眼下都能用上暖房,种类不少。不过最好卖的,还是蘑菇。”
  因为靠近牧场,从混合牛粪的草堆里窜出来的野生蘑菇价钱极高,菌菇房培育出来的,反而鲜头不如这种“野味”。
  清明前后这种新式的小蘑菇,在江阴和常熟,往往半斤蘑菇能换一只肥鸡。
  这些都是张德十岁之前,在江阴老家捞的外快。时隔二十多年再来看看,倒是觉得有点小激动。
  “老夫离乡时,这地界极为破落,连个村里都没有。如今居然不但有村里,还有市镇,着实变化惊人。”
  “前面街市,叫作‘牛市街’,原本是交易牲口的。叫着叫着,倒是成了地名。”
  此时的街市显然不会再进行牲口交易,但还是能看出来当年牲口交易的痕迹。大量的圈栏房被留了下来,然后改造成了各种铺面,主要是茶肆酒楼。除了弹琵琶的胡姬之外,也能看到吹箫拉弦的倭女新罗婢。
  各种胡琴都能看到,除了胡琴之外,还有蕃地弦子,男女老少的优伶极多,只是很显然都不怎么“高档”。
  不过也很正常,因为这么个地界,本就更加的乡土。
  这是为数不多江东大量平民骑马行走的地方,休假前来喝酒的牛仔随处可见。这些牛仔大多都是本地农家子弟打工,口音一听就能听出来。
  即便偶有苏州州城来的,也很少有穿丝袍的,而是棉袍裹着,脑袋再包个狗皮帽子,自是没有什么“贵气”。
  到处都是黄腔荤段子,不管男女都爱听,也就更缺档次。
  张德一行人是骑马视察的,穿的虽然是常服,但县太爷的排场早就摆开,道路早就被清场。
  不过听戏听曲喝酒喝茶的食客们倒也没有多大的敬畏,只是隔着圈栏围观,或是远远地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张德。
  毫无疑问,须髯浓密身材壮硕的张德,明显要比县太爷要地位高的样子。
  “县令大人旁边骑马的是谁?”
  “我看出了张梁丰,应该就没有别人。”
  “噫!原来是东家来了!”
  问话的人顿时脸色一喜,极为狗腿地往外走去,扎在人堆里在那里冲张德堆笑。
  “呸!甚么东西,也跟着喊东家……”
  答话的老乡也是无语,这种“面子”也要争,简直酸的倒牙。
  “来人。”
  “宗长。”
  见张德喊话,亲随上前听候。
  “难得来一回,拿些钱来打赏。”
  “是。”
  讲好听的话没有任何卵用,江东地面上,最认的好处只有实惠……
  一看“东家”要打赏,原本还酸的倒牙的老乡们,当时就麻溜地蹿了出去,这时候还谈什么酸不酸的,别说牙不算,连腰也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