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瞧瞧他们现在变成什么样了,装作不认识,只能用电话联系。
  时间将两人之间的差距越拉越大,转眼之间,西奥罗德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将玛姬接去了洛杉矶,两人之间唯一一丝联系,彻底消失。而他呢,却成为霍恩手下第二阶层的领头人物,除了霍恩和他的心腹之外,他是他手下最有力的工具。
  “纳特尔,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纳特尔改善了全家人的生活,但他的母亲对此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就知道,从你加入霍恩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应该在那一刻就阻止你!他们可不是闹着玩的,黑帮的人可不是街头吸毒的混混,总有一天你会杀人,你会进监狱,或者被杀!”
  “妈,现在没有人敢惹我,赖斯的人也不敢轻易动我。”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前几天赖斯的人就和你们的人发生了枪战,对不对?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有人死了!被枪杀了!”
  “那只是最底层的杂鱼而已。”
  “那你那天为什么回来的那么晚?”
  “替霍恩处理一些事情。”
  “你已经替他处理太多事情了!你难道不知道,在他眼里,除了他自己以外,所有人都是‘杂鱼’?你必须适可而止,你越往上爬,就越危险,就算你能在这里横着走又能怎样?你只是一个黑帮成员而已。听妈妈的话,我们搬去洛杉矶,我们可以去找西奥帮忙,我们可以向他借点钱,买个小一点的房子,住在洛杉矶,远离这里,远离危险,好吗?我们……”
  “够了!”
  母亲的话让纳特尔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烦躁,他大吼一句,彻底吓住了喋喋不休的母亲。
  此话一出口,纳特尔就有些后悔,他看了一眼科莉雅房间紧闭的门,又默默点起一根烟,明明才二十岁的他,看起来却带着三十岁人经历多了人情世故的沧桑。母亲被他的怒吼惊住,没有说话,而他在抽了一口烟,冷静下来后,才缓缓开口:
  “我们自己可以过得很好,我可以让你们过得很好,看看我们现在的房子,比之前那个好多了!为什么还要靠别人?为什么还想着找西奥借钱?你以为他在洛杉矶过得很好吗?他骗骗玛姬就够了,你以为他能骗过我吗!”
  “纳特尔……”听着纳特尔那压抑的沙哑声音,母亲鼻子一酸,刚想上前将八岁时就被迫成年的儿子抱进怀里,但是被纳特尔拒绝了。
  “好了,母亲,别担心,一切有我呢。”
  “但你想离开这里,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我的孩子……”
  “这点已经不重要了。”
  之后的几天,因为枪击案死了几个人,终于惊动了那些没用的警察,霍恩让手下的人在这几天里保持低调。纳特尔这才有时间,带着自己的家人,平生第一次光明正大地走进电影院,看了西奥罗德的第一部 电影。
  看了那部电影之后,纳特尔才发现,也许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认识西奥罗德。他不是那个跟在他身后需要他保护的懦弱少年,他不是跟着他一起胡作非为旷课逃学吸毒的社会渣滓,他不是每天沉溺在毒品和堕落生活的蠕虫。
  他是站在他面前坚定告诉他,他要戒毒的那个人,他是坐在电视机前,看着电影,却泪流满面,激动又难以自制地深爱着表演的那个虔诚者,他是在这部电影里,奉献出自己的一切,完完全全沉浸在表演之中的那个精灵。
  他不是菜头,他是西奥罗德莱希特,他的莱希特,一个追梦者。
  纳特尔坐在电视前,看着和主持人谈笑自如,对自己过去坦然面对,对自己的梦想虔诚追求的西奥罗德,不知为何,很久都没有哭过的他,在那一刹那,突然哭得就像个孩子。
  他也曾有梦想,他想离开这里,让自己的家人过上真正幸福的日子,如此单纯,如此简单,但最终他对生活低下了头。他突然意识到,并非生活和现实让他离西奥罗德越来越远,而是他自己,他亲手扼杀了一切,他自甘如此,自甘呆在这里,与其说他是为了家人,倒不如说他是害怕而不愿做出尝试。
  他不是不想支持西奥罗德的梦想,他只是害怕西奥罗德离开后,这里将再也没有能让自己信任的朋友,他害怕自己会孤身一人,他害怕自己会撑不住,他害怕看到,害怕从西奥罗德的身上看到不断退缩的自己,看到那个对比之下无比可悲的自己。
  “梦想不是随口说说的口号,它需要行动。”
  是的,纳特尔行动了,他的行动只是对这生活环境的顺从和妥协,这不是他的梦想。他现在看似成功,但只是一个失败者,无论是尊严上,还是心灵上。
  纳特尔擦干了眼泪,丢下不明白发生什么的母亲和妹妹,将自己关进房间里。他一直让自己的家人看到自己最坚强可靠的一面,但是今天,他竟然在她们面前哭得像个娘们,这让纳特尔很难接受。
  但是……西奥罗德为什么会突然抖出自己以前的事情?连纳特尔都知道这种过去对他的演艺事业是一种打击,尽管他非常聪明地转移了众人的视线……纳特尔根本不相信他是为了让粉丝了解自己这种鬼话,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西奥罗德。
  他一定被什么人威胁了,在这里,知道西奥罗德过去的人太多,有些人也许会迫于纳特尔的压力选择无视,但有些人,例如赖斯帮的那些人,肯定不会,财迷心窍的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利用此事敲诈一笔。
  但他们肯定没想到,那个好小子竟敢会做出这种混账事。
  纳特尔笑了,灰蓝色的眼里却是一片冷意。
  第二天,他直接带人教训了那三个赖斯帮的混混一顿,当然,肯定不能是光明正大的,那三人就算被送去重症监护室,也没人知道袭击者是谁,没有旁观者,没有摄像头,没有证据,他们就像被幽灵打了一顿。
  但这事依然瞒不住霍恩。
  “听说,你昨天晚上将赖斯的那几个人打了。”在“家族”聚会上,坐在长桌主席位置的赖斯说。也不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他是从哪听说的。
  当下,纳特尔放下了刀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说,老大,不爽赖斯的人,想为你出气的人可不少。”
  “哈哈,你可不是想为我出气,我能理解,兄弟嘛,义气为重,但你也不能意气用事。”霍恩的语气非常随意,就像在和纳特尔闲聊一样,但纳特尔却察觉出对方话里有话,这不禁让他渐渐捏紧了手边的刀,“本来这种事,说什么,也不该由赖斯帮的外人来做,对吗?”
  “我不明白……”
  “你和莱希特有多长时间没联系了,纳特尔?”
  那一刻,纳特尔的心跌落入谷底,他捏着刀柄的手因为太过用力,手指都失去了血色。
  “也许你该找个时间和他联系联系,毕竟他现在可是明星了,说定你能帮我找他要张签名照,哈哈哈……”
  他担心的事情已然发生了,霍恩将主意打到西奥罗德的头上。他已经离开了这里,他不再属于这里,他自由了,但霍恩依然不想放过他。
  他想让他接触西奥罗德,然后上升为敲诈,勒索,威胁……他可以做到,不仅仅是因为西奥罗德信任他,对他没有任何警惕心,更因为他很擅长做这些,他已经帮霍恩处理了太多太多肮脏的事情,他的双手早已经不再干净。
  霍恩想让他毁了西奥罗德的生活,毁了他的梦想,替他带来利益,并且很有可能这次以后,他将会一步挤进第一阶层的行列。而如果他选择拒绝或者反抗,不出任何意外,他的家人会因此受到连累。
  他该怎么做?
  纳特尔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黑暗的窗帘。这样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他来到霍恩面前,对他说:“好,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我就知道你能处理得好,纳特尔,我知道你小子很有野心,如果你能做好了,加里斯的位置就是你的。朋友这玩意儿,随便应付应付就好,更何况,那个莱希特已经不再是你的朋友了。”
  “没错,从他离开这里的那一刻起,他于我只是一个外人。”纳特尔说,“现在帮派才是我的家人,老大交给我的事情,我自然能够做好。而今天下午北桥那边的运输车,老大也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我当然相信你,纳特尔,你可从未失手,就像我的得力左右手一样。”霍恩笑眯眯地拍了拍纳特尔的肩膀。
  纳特尔从霍恩办公室走出来,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捏紧了他口袋里的监听器,属于fbi的监听器。
  是的,他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决定像西奥罗德那样,站起来,对生活说“不”。他无法做到,继续过着受人威胁的生活,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别人威胁着自己的家人,更无法忍受,任何人利用他所爱的人,威胁他,让他伤害他们。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不能,梦想在于实际行动。
  霍恩他不该用西奥罗德威胁他,他不该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更不应该将他的亲人拖入这种事情里。
  纳特尔保护了西奥罗德十几年,到头来,等他离开了这里,他也依然在保护他,仿佛保护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自从上次枪击案之后,fbi就下定决心狠狠整治这个混乱街区,首当其中的便是这里的两大帮派。纳特尔选择出卖霍恩,同fbi交易,他有很多不是帮派成员的眼线,他手上抓着大把大把将霍恩连根拔起的把柄,而这些把柄,也能让赖斯下水。
  纳特尔与fbi交涉的第一个要求,并不是为自己减刑,而是要求他们将自己的家人送出去,送去洛杉矶。至于为什么是洛杉矶,而不是更繁华的纽约,纳特尔也不知道,他只是本能地想到这个城市。
  不用过多考虑,fbi同意了,并且看在纳特尔足够配合的份上,他们也愿意为他减刑,允许假释,如果表现得好,就可以提前释放。
  纳特尔将自己知道的有关于霍恩和赖斯的一切,全盘托出,那些东西足够他们在监狱里蹲一辈子。
  之后,出于保护,纳特尔先被送去戒毒所,关了五个月,干净了,才被送去和霍恩以及赖斯不同的监狱,位于德克萨斯州。
  北拉斯维加斯的黑帮被清洗,霍恩和赖斯倒台,现在街区上只剩下无所事事的混混,那些没有加入帮派的混混,也许警察们并不认为他们能掀起多少浪。
  而监狱的生活并不好过,因为纳特尔主动出卖了自己的老大,被这些犯人当成了背叛者,在刚开始的那段日子,监狱的每一个人都对他报以一种敌意和仇视,每天放风的时候,都会有人找茬,而晚上时刻,都会有买通狱警的犯人,来到他的床前,向他展示他们的拳头有多硬。
  只是他们找错了对象,纳特尔从来都不是那些懦弱的告密者。他从小就是在暴力的环境下长大,他一直在打架,打到没有人敢和他打,现实虽然给不了他多么美好的生活,但是却让他能在监狱里幸存下来。
  被关了好几次隔离室,渐渐地,没有人敢再找他麻烦。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犯人愿意和他接触,因为他用拳头在监狱的丛林体系中,爬上了更高一层。
  渐渐地,他的身后开始有了跟班,虽然他从不想惹事。
  成为监狱里的“万事通”,也只是时间问题,尽管这只是一个低级监狱,被关押的只是小偷抢劫犯强奸犯之流。不过成为这里的老大,倒有很多便利,他可以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例如一根香烟,粗略制成的利器,杂志小说,甚至是手机。
  他的母亲和妹妹在洛杉矶落了脚。母亲找到了一家面包店的工作,而妹妹上了中学,他们偶尔也会来看看他,但更多时候,他只叫她们别总是来这种地方,在洛杉矶好好生活。
  最重要的是,不要将这种事情告诉给西奥罗德。
  霍恩和赖斯的余孽未散,他们一直藏在黑暗处养精蓄锐。他们自以为藏得好,但逃不脱纳特尔的眼睛,只是纳特尔现在还在监狱,没机会去处理他们罢了。是的,他们必须处理掉,斩草必须除根,在帮派里混了那么久,纳特尔早就知道这些人能有多么狠。
  所以,西奥罗德必须远离此事,远离他。他本就是一个应该生活在阳光下,无忧无虑演着自己热爱的戏的大明星,他不应该和他这种人有任何牵连,特别是在这种时候,这会束缚他的理想。
  不,不是西奥罗德应该远离他,而是他应该远离西奥罗德。他不能再联系他了,就算他彻夜不归,他也没有任何资格和立场去多管闲事。
  起码在除掉所有威胁之前,必须这样。
  在监狱里呆了半年多,纳特尔因为“表现优异”,假释被批准,他回到了洛杉矶。
  据玛姬所说,西奥罗德此刻在伦敦拍戏,五月三十一日才能回国。
  很好,这样他还能在洛杉矶陪自己家人一段时间,然后回到北拉斯维加斯,处理“事情”。
  但是,纳特尔没有想到,西奥罗德竟然会提前回国。洛杉矶的小餐馆千千万,而他们,竟唯独在这么一家重逢。
  纳特尔靠在墙上,低着头,余光里,他看到西奥罗德一脚踩在墙上,双手插进卫衣口袋里,抬着头看着天空。
  也许他们两人就是如此,他永远低着头看着地面,而他永远抬着头,挺直了腰板,望向天空……
  第66章 释然
  两人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诡异的沉默让两人之间的气氛都变得异常尴尬,只是西奥罗德仿佛浑然未觉。而相比起神态轻松到捉摸不透的西奥罗德, 纳特尔低着头的脸虽然看不清喜怒, 但总的来说并不算好看。
  他的烟已经自己烧到了一半,灰白的烟灰还未从香烟上脱离。也许是忍受不了两人间尴尬古怪的气氛,也许是担心西奥罗德已经知道他坐了牢, 紧张和慌乱让纳特尔在一边空白的大脑里打了一遍又一遍草稿,最终忍不住才匆忙开口:“听着,西奥……”
  “话说你饿了吗,纳特尔?”
  纳特尔刚刚开口,西奥罗德就像是听不惯他那沉痛语气一般, 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纳特尔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问你饿了吗?在餐厅里打工就是有这么一点不好,那就是吃饭的时间永远得和正常人吃饭时间错开, 我知道, 因为之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饭点也很混乱。我想你还没有吃饭吧?”西奥罗德站起身,冲纳特尔笑了,就像好久未见的朋友。
  他那笑容让纳特尔心底甚至出现了一丝奢望——也许……他刚才根本没有听见那该死的餐厅经理放了什么屁。
  “……关你屁事”纳特尔张了张嘴,最终理智告诉他, 他应该继续保持冷淡,让西奥罗德厌恶自己, 离自己越远越好。
  “不关我屁事, 关我胃事,我还没吃饱呢。”而西奥罗德就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纳特尔对他的冷淡态度,他耸了耸肩, 语气不变,“毕竟刚才在餐厅里,有人败我胃口,可惜了那盘意大利面。”
  纳特尔微微一僵,他的脸上出现了不知是愤怒还是烦躁的神情,末了,他站起身,随手将香烟扔在地上,一副不想再看到西奥罗德的样子,扭头大步朝小巷口走去。
  只是他还没走几步,一个身影就窜到了他的身边。足有一米九的他迈开大步当然让一米八五的西奥罗德跟着有些吃力,但是从表面上看,西奥罗德的样子可一点也没和“吃力”这词沾边。
  “你往这边走是因为这条街上有你想吃的东西吗?不过确实如此,这条街有几家小店也不错,例如那一家馅饼店,还有马路那一边的蛋糕店……”西奥罗德带着推荐的口吻说,虽然他的步子很快,不过他的呼吸一点也不乱,反而非常稳。
  但西奥罗德的举动却没由来的让纳特尔非常烦躁和不安,几乎是难以控制的,纳特尔猛地刹住车,用力拉过西奥罗德的手臂,近乎于愤怒地咆哮着:“西奥罗德?莱希特,你他妈还不明白吗?!”
  他这一声非常大,足以吸引到周边路人的注意力。
  当时西奥罗德脸上的笑容就淡了。
  “纳撒尼尔?波普,你他妈也不明白吗?”他压低了声音。当他那双蓝绿色的眼不再盛满温和的暖意时,它们变得非常强势可怕,在那一瞬间,无形的气场让纳特尔刚刚燃起的怒焰又乖乖虚弱下去。
  如果是其他人敢如此跟纳特尔说话摆脸色,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被揍到地上爬不起来。但此刻纳特尔也不明白,为什么西奥罗德一瞪眼他就会乖乖听话,不过一心想让他赶快离开他的纳特尔也没想那么多,于是,他依然用那伤人的语气说:“是的,我们他妈都不明白,我一个没前途的底层肮脏恶棍,你一个好莱坞明日之星,我们怎么可能……”
  “蠢货,这里可是洛杉矶!”西奥罗德直接将纳特尔阴阳怪气的伤人话当成了耳旁风,而他眼里的责备就像是在看一个犯错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