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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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畅园里,老太太对存了大期望的棋子是一日比一日失望。
  这个小七她拢在身边这么多年,却没想到最终养了步废棋,除了能拿来拿捏她那个蠢钝的父亲,现在居然派不上用场,实在浪费她从前的用心“调.教。”
  如果不是折腾打压下那小姑娘凭借着聪明自己立了起来,走到她面前,让她觉得可栽培几分,卖出个好价钱,她何必将人放在身边,给出那么“耀眼”的宠爱。
  但无论如何,她花费了心思教养,这人就得有点儿用,不然还是回她那个蠢钝的父亲身边,做她的好女儿去吧。
  于是,颜书语被叫到了老太太身边,接受最后一次“努力”。
  “小七,畅园里自来我最疼你,”老太太一开口就打了亲情牌,“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论情分谁都不及你,可如今你却是让我失望得很。”
  “老太太。”颜书语上前一步跪地,抬头看着她,眼神湿.润,神色懊恼。
  “你先听我说完,”老太太阻了人上前,眉间亲近减了两分,这孩子这一跪,就让她觉得不如从前机灵,怕是有事,所以她阻了她的话,“家里这么多姑娘,你从来最得我心意,可最近你的行.事让我失望得很,这到底是怎么了,从前那么听话的孩子如今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了?”说完,眼角似有泪痕,崔嬷嬷赶紧上前送上绢帕。
  “都是孙女的不是,惹了老太太伤心。”颜书语抬头,眉目间俱是濡慕,摆出从前应对老太太的做派,若说年少时不觉,现在她清晰的察觉到了老太太对她的不喜,即便她曾经是备受宠爱的七姑娘。
  颜书语声音低哑,带着两份哀戚,“其实,孙女自打上次受伤之后,心思就再也跟不上以往,我知道老太太恼我行.事不周,可是孙女却并非有心,实在是力不从心,想不到竟让您伤心至此,还请老太太原谅。”
  “若是您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孙女必不会让您失望。”
  老太太听完神色顿时淡了几分,难怪最近她如此行.事,说到底不愧是颜家的七姑娘,这步以退为进走得着实不错,即便是伤到了头,也还有几分本事。
  看来这些年她把人宠得确实心大了些。
  也罢,现下这种情况,小七该做的还是好好养病才对,这园子里要进新姑娘,她还是回家得好,毕竟,她那个蠢钝的父亲可天天巴望着她回去呢。
  想及这些,老太太满是慈爱的拍了拍颜书语的手,温声道,“傻孩子,怎么现在告诉我,若是你早些说出来,何妨走到今日。”
  “老太太心中最看重七姑娘,七姑娘瞒下这些可是伤了老太太的心,”崔嬷嬷在一旁帮腔,作为心腹,她最明白老太太的心思,眼下是铁定要将人送回家里去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七姑娘赶紧养好身子,这才能不叫老太太忧心,畅园里什么情况姑娘自己也清楚,若是姑娘在这里养病,只怕老太太更要操心了。”
  “老三好好的姑娘交给我带着,如今我却让孩子病了,这让我如何对得起你那早去的娘。”老太太摸了摸颜书语的头,眼神含泪。
  “让老太太难过是孙女不孝,”颜书语擦干面前老妇人眼角的泪,轻声祈求,“求您允了我归家养病,等身子好了老太太再接孙女回来。”
  “你这孩子,就知道惹我伤心。”老太太将人揽入怀里,语调慈祥,“小七你要早些养好病,到时候我派人去接你。”
  说是派人来接,只怕老太太从此以后都不会太过费心她的事情了。
  “总归老太太是最疼七姑娘的。”崔嬷嬷擦了擦眼泪,跟着描补了一句。
  颜书语满含不舍与忧伤的离了老太太的园子,在众人若有似无的视线中回了自己院子。
  看着李妈妈的焦急眼神,她微微一笑,“妈妈收拾东西,我们准备归家。”
  如今,有了老太太首肯,她才算是毫无顾虑的离了这个呆了十年也不算家的地方。
  畅园里呆了十年,她第四年才算是真正近了老太太的身,跟在老太太身边五年,费心费力费脑的时候多,天伦之乐少之又少。
  说到底,亲情之于她而言,从来都是稀罕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改文大修
  ☆、第5章 1-5两处启程
  颜书语要被送出畅园回家这件事,不多会儿功夫就在老太太的授意下传遍了阖府上下,一时间,她的院子里上下人心浮动。
  李氏虽然开心姑娘不用再在老太条身边受磋磨,却也看不惯下人们见风使舵,脸色难看得很。
  院中的梨花树下安置了一张酸枝贵妃榻,颜书语神情悠闲的晒着太阳,听着耳边冬云急脾气的抱怨,“姑娘,您看我们院子里现在乱成什么模样了,那些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春日里梨花树下清香浮动,颜书语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才缓缓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园子里不是没有规矩,有事按照规矩来就行。”
  冬云等了半天就只等来这句话,心中哑然,这是以往性子要强事事都要捏在手心里的姑娘?难道姑娘离开畅园要回家的消息是真的?
  她知道姑娘自打受伤后就不大有以往的精气神,可是谁知道竟到了这地步,按照姑娘现在的脾性,在畅园里不得老太太喜爱待不下去的事情可能是真的了……
  院中其他提着心的人不在少数,人人都在等七姑娘的意思,冬云作为被有心人推出来的代表,备受瞩目,颜书语给了答案之后,众人也算是终于知晓了日后该如何选择出路。
  颜书语半眯着眼假寐,她身边一等丫头春月、夏翠两个,春月虽是老太太的人,心却不大,二等丫头秋玲、冬云,秋玲和夏翠都是心思稳重的人,冬云心直口快,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三等丫头菱香、迎香、芸香才在身边养了两三年,近身也不多,怕是得再看看。
  她既打算回家,身边丫头就不会太多,从愿意留下的人里挑些合用的就成,总归是不打算备嫁的,也不会太费事。
  看着面前七个常使丫头,她笑容温和,“当年我来的时候身边只跟着李妈妈,如今园子里这许多人,老太太不拘我带着谁,愿意留下的就留下,给自己谋个好前程,愿意跟着我归家的,我也得提前说一句,家里不比老太太这边,总归咱们主仆一场,好聚好散。”
  七个丫头年纪大小不一,性格各异,听完这席话,有人蠢.蠢.欲.动,有人沉稳,颜书语只静静看着,等着她们做选择。
  最后,心思有些活的冬云与迎香、芸香要留在园子里,性情沉稳的春月、秋玲与夏翠还有菱香打算跟着她归家。
  东西很快被归拢好,她当年入畅园时没带多少东西,这次回去东西也带的不过,虽说老太太愿意给,但她不一定想要,留下许多东西,看在老太太眼里,恐怕是觉得她还算回来,这于她而言,好处大过坏处。
  东西留在这里,随便老太太怎么处置,但她人是要走的了,此后,也不打算再回来。
  家中派人来接时,颜书语早已打理好了行装,收拾妥当去向老太太辞行时,遇到了前来送她的崔嬷嬷。
  崔嬷嬷面上俱是不舍,眼眶发红,“老太太本想亲自送姑娘归家,但到底心里难受,见不得这种场面,我劝着服了些安神药歇下了。来之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姑娘,免得姑娘路上受了委屈。”
  颜书语赶忙上前虚扶了一把,将人引至身边,“多谢老太太体恤,等孙女身子好了一定早日回畅园尽孝,此番也有劳崔嬷嬷费心了。”
  “七姑娘客气。”崔嬷嬷看了一遍院中早已打点好的行装与选出的几个丫头,叫来园中仆人将一行人送至偏门,那里三老爷家中前来迎人的马车与管事早已待命。
  带着多年家当,一行人终于浩浩荡荡的上了归家的马车,最后看一眼远去的畅园,颜书语带着笑意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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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家所在之地庆州在北方极为有名,庆州自从前朝以来,就立足了不少大商,发展到本朝,如今已是江南地界里备受瞩目的一颗明珠。
  庆州金银甲天下,说的不是金矿银矿,而是庆州的遍地商户,虽则延昭帝登基以来甚为不喜这些大商们,几番苛刻压制,但江南远离望京,庆州的大商们自有一番门路与天地,过得还算滋润。
  就颜书语所知,庆州城内朱陈赵刘四大家共同把持商市,几十年前虽则颜家也有一份,但随着近些年颜家的不成器与败落,这一份早就被人吞并,颜家也不再为世人所瞩目。
  当年她在北地拉起十三行大商,就是陈昑授意,毕竟江南富户太多,大商们手里实力也太强横,他不像他那位父皇一样不喜大商,在调用这些资源与力量上很有一番筹谋。
  不过,如今她不打算再嫁去北地望京,看来陈昑是要重新选一个合适的人选了。
  但说起来,陈昑也是位很有魄力的帝王,裴家掌着兵权,裴郁宁官至一品骠骑大将军,手下三十万西北军,她牵连着北地十三行,任何一位帝王都不会放心将这些力量放在一家人手里,但陈昑敢,他也这么做了,无怪朝堂内外对他的评价都甚高。
  今生,就算没有她,陈昑还是会登位,裴郁宁还是会做他的骠骑大将军,毕竟,心有成算才华出众的人,总会从凡夫俗子中脱颖而出。
  想着这些,颜书语嘴角笑意淡了些,转而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说起来,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但血脉里的亲近只对故土,对故人却少了些,如今她心里还惦记着的,就是那位在书院女学里教了她两年多的夫子。
  颜家几代在乌安县繁衍,因此这里也是颜家宗族聚集之地,乌安县内有一条连着辽河的乌安江,附近的龙都山上坐落着颇有名气的文懿书院,也是颜书语曾经念女学的地方。
  庆州极为有钱,宠爱家中女儿的大商富户们在教养儿女这一项上很是舍得,因此无论庆州内外,这几十年来都兴起了女学,闺阁小姐们远不如前朝受束缚,行.事自在得很。
  说起来,望京那些豪门贵胄小姐虽则也行.事自由不受束缚,但更多的是权势下的自由,只有家里掌着权柄的姑娘们才有自由的权利,不比她们庆州,钱多了之后人心开放,上上下下的姑娘都受益,这也是为何她当年在北地敢于做事的一个重要原因。
  即便老太太拘着笼子里的货物们,但世间沉闷风气涤荡,颜家所在的乌安县身处庆州腹地,不受影响不可能。
  窗外街道上人声鼎沸,往来人群络绎不绝,颜书语看着看着,心里眼里就多了两分松散笑意。
  这段日子是文懿书院收学生的时间,自从有了那位才华横溢满腹经纶的李院长坐镇,书院里每年送入望京的学子就多了起来,也不怪有心向上攀登的人争相送学子入书院。
  虽则她一场大梦醒后,如今对重念女学这件事早已没半点儿兴趣,但想起书院里那位夫子,恐怕她得空还得去走上一遭。
  到家的时候不过中午,家中管事利索的将一行人迎进正厅,颜书语看着陌生不已的庭院,心情复杂。
  梦中前世的她直到出嫁前才归家呆了一段日子,但因忙着备嫁,同家中人也不太亲近,如今再回来,真心恍如隔世。
  “请姑娘安。”管事婆子利落的请了个安,“老太太前些日子已经派人通知家里姑娘近日回来的事,家中一切已备妥,姑娘是先歇息还是先用午膳?”
  崔嬷嬷开口,“家里三老爷不在吗?太太呢?”
  管事婆子看了一眼他们一行人,这才小心翼翼的道,“老爷出门做生意还未回来,太太因这两日小少爷害了伤寒,一直贴身照顾未合眼,早上小少爷退热之后才歇下。”
  颜书语听完那婆子回话,微微一笑,“既然母亲照顾弟弟受了劳累,现下就别去扰她了,我先去看下弟弟,待会儿再用午膳,至于我身边的人和带回来的东西,先送到我院子。”
  “是,姑娘。”管事婆子松了口气,赶紧招呼人筹备起来。
  颜书语用完午膳就打算去看看她那位继母与幼弟,幼弟年长后来望京看过她几次,她是有些印象的,至于继母,她只知道她性子和软,其他接触不多,却是不了解的。
  如今她打算在家里留下来,避开老太太.安排的“好”亲事,就只能用心同她们打交道,以便在这个家里留下来。
  其实想起来也可悲,她说是回了自己的家,却要用上心机,才能在这里留下来。
  ***
  “这乌安县风景不错,”陈昑折扇轻敲身边好友,“听说龙都山美景更是一绝,若是整日里呆在这等好地方,我也不想回望京那个糟污地方,在这里游山赏水教教学子还是很不错的。”
  裴郁宁绑好身上暗器,沉默的看了一眼好友,拽着人下了船,“慎言。”
  虽然他们此行来就是为了吸引高家的视线,但过犹不及,这戏也不能做得太假,否则账本如何抢到手?
  陈昑轻哼一声,晃过码头,在喧嚣热闹的人群中走过,颇有兴致的打量周遭,“果然不愧是庆州,就算是乌安县这等地方,也不输北地繁华。”
  “若是日后有机会,”陈昑洒然一笑,“这庆州真得好好用上一场。”
  裴郁宁看他两眼,视线扫过周遭,看见某辆缓缓行驶而过的马车时,心头微跳,视线忍不住追了过去。
  陈昑看完热闹,一折扇敲上好友肩膀,“怎么了?看到什么好东西了?难得见到你发愣。”
  裴郁宁收回视线,摇头不语。
  “性子这么闷,总有一天小心吓跑你心仪的姑娘。”陈昑调侃了一句,看向龙都山的方向,那里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他得去见见那位李院长和黄夫人,当然,若是能诚心求到画更好。
  虽说太后不喜人打探喜好,更厌恶有人逼.迫黄夫人作画,但他若是真能求上一幅画回京,到时候太后寿诞过后陛下处理高家的事情上只会多一分助力,毕竟那位太后可是十分厌恶高家和那位横行中宫的皇后的。
  五皇子从来不是他需要费心谋算的敌人,高家才是,无论是为了争夺大位还是为了肃清朝堂,高家都必须被连根拔除。
  “走吧,我们去书院,我这里还有一封京里给黄夫人的书信,也算是带了上门礼了,”陈昑说着不着调的玩笑话,在几名侍卫的保护下和好友一起朝着龙都山的方向而去。
  来庆州是对的,来乌安县也是对的,裴郁宁心里怀着这个想法,面色沉静的上了龙都山。
  在这里,他总能找到让他做如此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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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秋玲和菱香行走在颜家故居中,颜书语颇觉趣味。
  梦中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模糊不清,她除了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的院子,家中其他地方都不太熟悉,毕竟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畅园,出嫁后又北上去了望京,真算起来,前世今生这里都不算她的家。
  当然,畅园也不能算家,神威侯府虽然是她一生归宿,却也没有让她获得渴求的一切。
  自小离家,寄人篱下,虽然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的苦与乐,除了自己,再没人清楚。
  畅园十年,在老太太身边尽心竭力服侍,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在许亲的年纪,她同裴郁宁遇到,定下亲事。
  如果说未嫁前她还对新的人生充满了期待,期望有亲密无间的家人,温暖熨帖的亲情抚.慰,神威侯府和裴郁宁就将她的这点期望慢慢消磨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