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因为秀才就有做官的资格了,虽然只是一个从九品的小官,比如巡检之类的,或是未入流的典史等,是要掌握好杂文的体裁书写,所以院试这一场要考。
  顾青云突然觉得古代的科举考试其实也不是随便设置的,瞧,人家虽然有层层关卡,但是每个关卡层层递进,都是有理有据的,让你跟着科考的内容来学习。最后,国家需要什么样的人才,人们就自动自发把自己培养成什么样的人才。
  这就好比现代的高考,学校学习的内容也基本上是跟着高考的指挥棒变动的,只要高考说哪一科是选修课,高考就不考了,那不久,这门功课就会从学生的课表里逐渐消失。
  现在科举考试也是如此。
  听了何秀才的讲课后,顾青云有所领悟。下课后就到何秀才的书房里借这本有关体裁的书来抄,省得自己还要去买。
  如此过了几天,何秀才觉得自己该讲的都讲了,这些都是纸上谈兵,具体的还得真做了官或吏后才能在工作中慢慢体会。
  此时,他扫视了他们一眼,干咳一声道:“不要骄傲,明年八月还有一场院试等着你们,现在老夫跟你们商量一件事。你们也在老夫这里学得差不多了,如果有谁家里忙的话可以回家自学,等有问题再拿过来问,老夫再给你们解答,不必再像以前一样,一整天都待在学堂里。”
  他们一听,都很是惊讶。
  “你们都已经是童生了,可以正式称为读书人,同时也可以和别的读书人交往,就是秀才也不会拒绝你们上门请教。特别是四书五经的经义理解,各人的理解不同,多向别人请教,多和别人交流,多参加一些文会,有助于提高你们的水平。老夫也只是一个秀才,年龄大了,有时候还觉得自己的知识不够用。”
  说到这里,他仔细地看了他们三人一会,又警告般说道,“不过你们也要注意,不要去参加一些乱七八糟的文会,那种文会不是正经的交流会,好好的人都被带坏了,你们年纪不大,要注意分辨。记住,这是你们的人生,你们现在的前程大好,可不要自误。”
  三人相视一眼,忙点头应诺,神情郑重。
  顾青云听说不用天天来跟何秀才学习了,刚开始还有点茫然,他还以为自己要一直在这里待到他考上秀才为止呢,没想到现在就可以不用每天来了。
  何秀才说完就离开,三人留在原地商量了下,又看看自己桌面上的书,决定照何秀才的话来做。
  说实在的,经过这一年多来的学习,还有两场考试的洗礼,顾青云觉得自己对一些经义还是有很多不理解,但是询问何秀才时,对方不是语焉不详,就是干脆不知道。
  何秀才的老师已经去世,当初也只是一个乡间秀才。何秀才能考到秀才,一个是他的确有一定的真才实学,因为前朝他也考上了;第二个就是众所周知的原因,那就是新朝初立,识字的人不多才容易考上的。
  现在他才觉得教他们已经有些吃力,他们三个也知道自己还有一些内容不理解,可就是没人能解答。
  这种感觉很痛苦,可是在这种小地方又无可奈何。
  “刚刚夫子建议我们,如果可以的话就到县学里读书,那里有教谕在教,最起码他们的知识水平教我们也绰绰有余。你们怎么看?”顾青云首先开口问道,教谕可是举人。
  “也不一定有教谕教我们,还可能是学正或教授,不过水平肯定不错,只是县学一般都是考上秀才才能去读。”何谦竹知道一点县学的情况,解释道,“找人的话,童生也可以进去的。”
  他的语气有点含糊,但顾青云和赵文轩都听懂了,两人面面相觑,都在思考自己有什么关系可以进入县学的吗?
  顾青云的确想去县学读书,可是那里的学费不知道贵不贵,除了有国家供给的廪膳秀才,其他秀才好像也要交一定的费用,更别提他们这些童生了。
  何谦竹说完后,三人就各自思考,慢慢地收拾东西,约定每月初一、十五在镇上相聚两次,一定要保持联络,各自交流读书情况,如果其他人受到别人文会邀请的话,也可以跟其他人说,看是不是能一起去。
  这天回家前,顾青云跑去书店拿了几本书回来,开始准备抄书挣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字进步了,他现在抄一本《三字经》价格比一年前高了一倍。
  因为县试和府试,他已经停止抄书三个月,自己的私房钱早就用光了,想买点什么东西都要向奶奶伸手,不方便。
  第31章 县学
  几天后, 顾大河的徭役结束,他感觉实在是累狠了, 就打算回家歇息几天再去, 因为这次就开始有工钱了,虽然工钱不多,但是离家比较近, 还能够中午在工地上吃一顿饱饭,这在本地还是非常抢手的,所以很多空闲的劳动力都会去打零工。
  顾二河就去了,最近不是农忙期,家里的田地有顾季山和顾大河照看就行。家里商量着, 等他干几天,就会回来替换顾大河, 两人轮流来, 就算是做活再辛苦,也有个喘息的时间,不容易累倒。
  村里的人除了实在是缺钱的,其余人等都是采取他们家这种方式, 生怕把人给累倒了,那赚来的工钱都不够看病用的。
  不过顾大河回来的时候, 说起的一件事引起了顾家人的愤怒。
  “当时那李姓书办跟我说的时候, 我是愤怒啊,可是又没办法,毕竟民不与官斗, 再说了,表面上人家也没有欺压我们,只是把卖给我们的东西又收回去而已,而且价格还提高了一两银子,算是我们赚了。”顾大河说起这个事来情绪还是很恼火的。
  众人一听,也觉得非常不舒服。
  这才过去一个月,他们买的地就涨价了,李姓书办还欺负他们不知道,想占便宜买回去,关键是还摆出一副他们占了大便宜的样子,觉得多给他们一两银子就要感恩戴德。
  估计他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会步步紧逼的。
  偏偏他们还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能咬牙说不卖。
  “要不是爹你去告诉我栓子考上童生了,可能他都不会放弃。”顾大河满是庆幸,说道,“这个消息来得太及时了,好像因为这一点他才有所顾忌。”
  这是生怕顾青云以后科考有前途找他算账呢。虽然李姓书办在本地算是有点影响力,但是一旦顾青云考上秀才,他肯定是不敢对着干的,因为那时候顾青云如果会打点的话,再加上一点人脉,随时可以变成掌管县衙户房的书吏,成为他的上司。
  在县衙里有三班六房,这里的六房对应着京城的六部,分为吏、户、礼、兵、刑、工。其中户房就是掌土地、户口、赋税、财政等,李姓书办只是户房里面的一个办事员。
  “所以栓子,你一定要争气的。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就是我们运气好,发了大财,没有人护着的话,反而引来祸端。现在就是如此,因为何秀才是你的夫子,也算是和我们家沾亲带故,再加上有大伯在,他才愿意让我们回本,还肯加一两银子,要不然随意捏造个理由,再上下打点一下,我们都得白白吐出来。”
  民不与官斗的想法深入人心,遇到这种事情,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忍了,最多是等自己有能力时再报复回来。
  顾青云一怔,这个李书办应该是认为这个地有升值空间,他自己当初没买,现在看可以占便宜了,就从他们这些人中挑一个出来,让他们出让土地。
  顾大河因为干活而消瘦的脸满是沉重,继续道,“我小心打听了下,发现也有其他和我们一样的人家买地的,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就偏偏看中我们的,难道这么多人中,就只有我们是软柿子?”
  顾青云更是是一惊,自责道:“爹,都怪我当初考虑不周,只知道买地能挣钱,却不知道这地不是随便能买的。”难怪当初顾伯山死活不愿意买多,难道他早就料到这一步了?
  都说人老成精,顾青云还曾经腹诽过他老顽固,没有眼光呢,没想到人家是懂得社会规则。
  谁知道平时和他们家称兄道弟的李书办会在背地里捅他们一刀?
  说这件事的时候,只有家里的大人在,小孩子和大丫她们都被打发出去了。
  此时大家都保持坐着的姿势,气氛很沉闷,大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地保住了,还是对方主动放弃,忧的是他们实在是太弱小了。
  这时,就连一向爱拿主意的老陈氏也没话可说了,只能看着顾季山这个一家之主。
  “这不怪你,谁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不是也没想到吗?”顾季山叹了口气,摸摸顾青云的脑袋,道,“财帛动人心,不必自责,以后好好念书,这些牛鬼蛇神就不轻易犯到我们头上了。”
  顾青云重重地点头,心里还是受到了一定的打击。
  就在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三弟顾青安“咯咯咯”的笑声,是那么的天真无邪,只是单纯的高兴。
  几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一松。
  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关总算过去了,他们的收入水平可能即将上一个新台阶,实在不行的话,他们就托庇在何秀才门下,总能打发那些人的,虽然还是会吃点亏。
  但要是顾青云不读书,连认识何秀才的机会都没有,这连顾伯山都护不住他们。
  从这以后,家里人更是坚定了继续供顾青云读书的念头,一定要供到他考上功名为止,就是偶尔会酸一下的李氏也不再说什么酸话了。
  一家人的相处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顾青云开始在家自学,偶尔和同窗们相聚一下,交流一下信息,或者去向何秀才求教问题。在家做完预定的功课后就开始抄书,每天下午还得抽空去放牛,这时就只能拿上书本在山坡上看书或背书,偶尔才看一下牛。
  上午一般是爷爷去放牛,下午就轮到他或者三丫,轮到他的时候他有时候还会把三弟顾青安带去,免得小家伙在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让大丫她们不能安心织布。
  安安才两岁多,精力就非常旺盛了,幸亏有小黑狗看着,要不然他头都要大了。嘿,他家的小黑就是厉害,年龄在狗中已经是中年了,但看起小孩来还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
  除此之外,他还会教大丫她们继续认字。因为何家的家庭情况,顾青云就建议大丫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学习一下怎么看妇科疾病,虽然她不可能学得很精,但如果能看几种常见的病症,那也能够他们生活了。
  现在的桃花镇除了稳婆,基本上没有什么女大夫,那些女子得了一些妇科病也只能暗暗忍了,羞于去找男大夫看。如果大丫会一点医术的话,应该会比较吃香。
  毕竟,何常春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应该不会反对的,可能会教顾大丫一点医药知识,所以现在大丫唯一要做的就是认多点字,就是不能学医,以后和夫婿也有话题聊啊。
  顾大丫听了弟弟的话后,若有所思,之后学习的热情突然高涨,弄得二丫和三丫也跟着好学起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七月份,里正突然派人来请他说话,让顾青云觉得非常讶然。
  何里正是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但身体颇为康健,精神饱满,他对顾青云的态度是和颜悦色的,就听他说道:“老夫知道你们是在好奇为什么把你们都叫来吧?”
  顾青云点点头,虽然他姐姐现在已经确定婚期,打算在明年开春就出嫁,那他们顾家和何家也算是扯上关系了,但何氏的族人在桃花镇有很多,只要不是关系很亲密的话,也不会走得很近的。
  所以应该不关他姐姐的事,因为现在赵文轩还在他身边站着。
  “前不久你们夫子跟老夫说过你们在家读书的事,这次老夫有幸去见县尊大人,他突然提了一下你和赵文轩,老夫就把你们的情况大概说了,现在大人对你们很感兴趣,就想让你们明天巳时一刻去见他。”说完后,里正就端起茶杯,用杯盖轻拨茶面,喝了一口。
  顾青云两人一听,非常惊讶,两人互看了一眼,本县的父母官要见自己一面?
  虽然他们已经是童生了,可是在县令这种进士或同进士面前,那就什么也不是了。
  感谢过里正后,两人就离开里正的宅院,开始讨论县令为什么要见他们,可是说来说去,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二天一早,两人换上最好的衣服,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这才搭着顾家的牛车去县城。
  按照里正的交代,他们在县衙后院的门口等待,请其中一个门房去向县尊禀报。
  顾青云看着门房熟练收下顾大河给的红包,面不改色,忍不住想起以前看过的信息,看来要见县令是不容易的,连门房都要按惯例贿赂一下,即使这是县令主动要见的。
  不久门房出来后,就有人请他们进去。
  顾大河不能进,就在门口等待。
  顾青云和赵文轩跟着灰衣小厮绕过影壁,沿着长廊一直走,两人心情颇为忐忑,眼睛不敢乱瞄,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一直走到偏厅才停止,坐下来开始等待,因为县令还在办公,暂时没空见他们。
  尽管如此,顾青云还是觉得县令这里的住所很简朴,花坛里只种了几丛本地好养活的花草,房内装修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或精致优雅,就像何秀才家里的待客厅一样,这让他们不禁松了口气。
  偏厅里,顾青云和赵文轩两人面面相觑,只能偶尔喝一口茶水,还不敢喝太多,生怕到时要上茅房。
  顾青云对这个县令还是很尊敬的,对方来这里上任三年多,没听说过对方有收刮民脂民膏、鱼肉百姓的行为,反而勤于修路,劝课农桑,现在又开始修建码头,开通水路。
  直到半个时辰后,县令才有空见他们。
  顾青云两人跪拜后,这才站起来肃然而立。
  县令他们早就见过了,当时考县试的时候还当场听说过对方讲话,当然,他肯定不会记得他们,要不然现在就不会那么仔细地打量他们了。
  县令姓刘,今年大约才四十岁,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但是眼前的刘县令双鬓花白,眉心已经出现了皱纹。
  见面的过程很简单,他态度还是很和气的,还称赞他们二人年少有为,又跟他们说了几句家常话,这让两人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问罪就好,虽然自己肯定没犯什么事,但突然要见一县的领导还是有点紧张的。在前世,顾青云近距离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县委书记了,当时人家周围还围着一圈人。
  而在古代,虽然县令只是一个七品官,但权力比现代的大多了,众多权力集于一身,已经算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即的大人物了。
  在考校过两人的功课后,县令就沉默了一会。
  顾青云和赵文轩都只能静静等待。
  “嗯,情况本官已经探明,看来你们的基础还是很扎实的,都是本县的青年才俊,本官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推荐你们去上县学,时间只有半年,半年之后再根据情况来决定,你们觉得如此安排可行?”
  顾青云和赵文轩一听,对视一眼,大喜过望,立马就跪下拜道:“多谢县尊大人提携,学生必不敢忘。”当然同意,两人早就想进县学了,可是没能耐就只能一直拖着,不像何谦竹,上个月他就已经进去了,据说还是花费了一些代价的。
  何氏家族有两个秀才,其中还是一个里正,在县城肯定有人脉。
  顾青云两人就不行了,比起顾青云,赵文轩就只有一个娘亲,想找关系都不知道找谁去。
  “嗯,到了县学好好读书,争取明年八月考上秀才,为本县争光。”
  说完后,县令身后的随从就拿出两封信笺给他们,之后县令开始端起茶杯喝茶,两人就识趣地告辞了。
  见面时间不超过一炷香,出了县衙门口,两人相视一笑。虽然不知道县令是怎么想起他们的,但能给他们一封信,他们就已经很满足了。这封信就相当于推荐信,教谕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拒绝他们入学的。
  把事情跟顾大河一说,他更是高兴。谁都知道,县学是整个林山县学问最好的人群聚集地,顾青云能到那里学习肯定会有所进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