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瞧,这个答案就有趣得多。如果遇到穷追不舍的,也可以说:你猜猜看?我像是多大呢?
  客人能不能猜中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句话会让你给客人留下调皮又可爱的印象。
  所以,后者才是赤羽风格的标准答案。
  问到有无男朋友的,能说实情吗?当然可以,随意就是。毕竟,你是服务员,又不是小姐,不靠卖艺卖-身吃饭。但是作为不成文的规矩,居酒屋的女孩子们不管年龄多大,不管自己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成为某个厨师的浑家,却都一律声称自己是单身状态。
  为什么?why?なんで?原因自己想。
  总之哪怕你孩子都三岁了,会打酱油了,也要羞羞答答地说:“哎呀,讨厌,干嘛问人家这种问题啦!”这时,还可根据当时的情景酌情配上相应的动作:捂脸,娇笑,或是脸上现出一团红晕——假如你可以的话。
  总之答案要最后才能抛出:“人家男朋友募集中哦——”声音要拖得长长的。日语说得好的,还可以再加上一句,“请你帮人家介绍一个好吗?”
  那些自命风流的老男人就会春心荡漾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那,你看我行不行?”
  你能说他快退休、眼见着就要步入老年人的行列,说他黄面皮蒜头鼻、丑赛一头驴吗?当然不能,你最好这样回答:“可以啊,你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呢。可是,你家里的太太答应你和我交往吗——”
  怎么样,不是狡猾又可爱?不是很撩人?
  遇到问老家哪里的,也可直接告之。但还是那句话,太无趣。这时,来自安徽的就可以反问他:“你听说过黄山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吗?很美哦,山脚下有温泉,山顶山一年四季有云雾缭绕,犹如仙境。我家就在山脚下呢。”哪怕你家离黄山还有十万八千里,也可以这么回答他,反正你是安徽人没错。
  他若真是那等孤陋寡闻之人,从没有听说过黄山这个地方,你就可以用手指在他掌心一笔一划地认真而又轻柔地写下“黄山”二字,最后叮嘱他一声:请记住我是黄山的由纪子真纪子美和子菜菜子,不要忘记我哦。
  放心,这么一来,他肯定不会再忘记你了。除非那几天在他掌心写字的女孩子太多,而你长得实在不咋地。
  而假如你来自陕西江西等地,你会傻到和客人说我来自著名的抗日根据地吗?当然不能这么说。和黄山同理,你可以和他说西安,说兵马俑,说大雁塔,说在华清池沐浴的杨贵妃,最后还可跟他说:“假如你哪天去西安旅游,我可以领着你四处观光哦。”
  千方百计地给客人留下好印象,以此使他记住你,这样做,能有什么好处吗?好处当然有,他订位子的时候,可能就会点名:“请给我安排在xx子负责的区域。”
  接电话的人就会在店门口的订位白板上用醒目的大字写下客人姓名人数,最后再注明x号桌,xx子所负责的区域。
  你的名字三番五次地出现在白板上以后,妈妈桑美代会看不到?店长们会看不到?她们注意到了,你加工资的日子还会远吗?
  又或者是,客人某一次和妈妈桑美代聊天时无意中说起:“xx子是个有趣的女孩子,长得又卡哇伊,美代桑你真是太有眼光,太会教育新人了。”
  恭喜你,你的工资是必加无疑了。毕竟,居酒屋和国企啦外企啦全然不同,在这里,工资涨不涨,涨多少,怎么涨,何时涨,全凭妈妈桑美代一句话。
  可是,but,でも,这些可爱俏皮的标准答案,对于那些只会机械地背菜单、说欢迎光临谢谢光临的女孩子们来说还是不要想了。语句太长,太复杂,因此只能是那些说得来长句子的女孩子们的专属答案。
  说你卡哇伊,你也必须夸他:“你也好帅哦!”问起你想找什么样的男朋友,你就说想找他那一款的,这样回答铁定不会出错。他戴眼镜,你就说喜欢四眼斯文男;他年纪大,你就说想找成熟稳重型的;他看着比你小,你就说你想来一场姐弟恋;他胖,你就说想喜欢有安全感的男人;他瘦,你就说你喜欢苗条身材好的。
  所以,客人夸五月日语说得好,按照妈妈桑美代教的标准答案,她应该露出微微惊讶的模样,再笑嘻嘻地说:“真的吗?谢谢,好开心!哪怕你说的不是真的,我也很开心。”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这句话一出口,一般都会引得客人会心一笑。你日语再好,能好过日本人?夸你只是客气或是无话找话罢了。
  所以,在赤羽居酒屋内,不管客人问什么说什么,都有其对应的标准答案。但是,说的女孩子多了,而客人来的次数多了,摸透女孩子们的套路了以后,未免会有人心里生出无聊之感,从而不再问这些问题,听女孩子们千篇一律的回答。
  但五月却不愿意按照套路去和客人说话,至于她怎么回答,要看她那天的心情了。除了有求于客人时偶尔会热络一点外,她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却又疏离冷淡的,总之她认为做好自己分内事,对得起自己的工资即可。和那些客人之间,不论撩与被撩,都太无聊。
  而久美子自从发现她在电梯内苦学日语苦背单词以后,五月就发现自己宿舍内的床铺时常会有被人翻动的迹象,开始她还以为自己是多心,但直到有一次撞见同宿舍的妙子正在偷偷翻看自己的一本书时终于恍然大悟。
  妙子是久美子的老乡兼心腹,比五月早半年进赤羽,工龄长不了多少,业务能力也不见得有多强,但因为嘴巴能说会道,脸蛋也不差,而且深得久美子欢心,所以早早地就当上了领班。
  书是关老师送给她的谷川俊太郎的诗集,诗集中她尤为喜爱一首名为《あげます》的词,说是词,莫若说是情诗,一首把女孩子的心事与心意都表达得淋漓尽致的小情诗,每每读来令人唇齿留香。她空闲时曾试图译成中文,但译了一半,但因为日语水平有限,总觉得失却了原有的韵味,只好作罢。
  妙子虽是领班,但日语水平也不咋地,看不懂这本原版诗集,看来看去,只有那首词下面有五月的字迹,于是凝神去看,嘴里不自觉地就轻念了出来:“曾啃过刚摘下的苹果,也曾独自面向大海唱过歌;
  曾吃着意粉一起闲聊过,
  也曾吹起过大大的红气球;
  曾低声呢喃喜欢你,
  那以后——”
  还要再往下读时,诗集已被夺下。明明做错事的是妙子,窘红了脸的却是五月,五月红着脸问:“我的书怎么在你手里?你看之前是不是应该先问一下我?”
  妙子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笑嘻嘻地说:“看你枕头下塞着一本书,还以为是什么恋爱小说,想借来看看,没想到全是日语……看一下怕什么啦?又不是日记本!你翻译的不是很好嘛!”
  那以后,她把自己所有看的书都塞到行李箱里锁了起来,但她日语水平颇佳,已经到了能够翻译小说诗选的地步一类的流言还是被妙子散播了出去。再以后,就有些女孩子们前来请教她,问题五花八门,诸如:“五月,我想和客人说‘我最喜欢□□ap里面的木村拓哉,可惜他结婚了,太伤人心了’这句话应该怎么说啊?”
  还有这样的:“五月,一个色眯眯的老头子老是打手势对我说要带我出去吃饭,带我出去购物,我心里好害怕,应该怎么回绝他才不会得罪人,并让他下次不再对我说这些话呢?”
  又比如:“五月,我好喜欢那个经常单身一人来吧台的那个叫菊地明庆的大叔,你能帮我去问问看他还是不是单身吗?我不好意思问,也不知道怎么问人家……嘻嘻嘻。”
  其实这些问题去请教两个店长都可以,但有希子向来高高在上,不大和下面这些女孩子们兜搭;而久美子心思多,说话又刻薄,口头禅就是“小样”,问她,她难免就要说一句:小样,花头经还挺多,你喜欢木村拓哉?你回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尊容先。
  所以,还是宁愿去问五月。
  五月不堪其扰,恰好又被久美子调了上来,每天不再叫她去开电梯了。久美子的理由是苦差事不能总叫老实人做,应该大家轮流才公平。然后有事无事还爱和妙子轮流到五月的区域里转悠,留神听她和客人说话,看她有无再从围裙口袋里摸出单词来背,看她有无暗示客人帮忙去美代面前美言几句等等。
  五月无奈,心想不过就是一个小餐厅的服务员罢了,每个月这点工资,至于吗?很想去和久美子说,你与其担心别人学日语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还不如自己去学学好,学好后不就一劳永逸、再也不用担心了吗?心里这样想,却也明白自己的处境目前的确不大妙,这样下去,搞不好又要和走之前的老路。
  久美子多少还顾忌点面子,不会太出格,到她这里来,只是冷眼一扫,若无异状,则转身离去。过上个一时半会儿,再来转上一转。但妙子却有点毫无顾忌,上班时明目张胆地翻她的工作台,故意问她一些诸如“五月,日语的不自量力怎么说”之类的问题,下班后在宿舍里坐在她床上东扯西拉,看东看西。
  五月明示暗示数次无果,在一次她又来东翻西看时终于忍无可忍,当着一群同事女孩子的面,冷笑着问她:“你到底要找什么?不妨直接说出来,我直接给你就是,省得你一天到晚在别人的地方乱翻。”
  妙子下不来台,涨红了脸反驳说:“拜托!我在检查咱们店里的东西,看有没有被人丢失,你倒说说看,我翻的抽屉、店里的一桌一椅,哪一样是你的?哪一样是你出钱买的?再说了,你不做亏心事,干嘛怕别人翻?”转眼看见五月的上司洋子,发火道,“洋子,你怎么管理的下属?她还懂点礼貌不懂?你听见了没有?敢和领班这么说话的!”
  老好人洋子把她拉到包房里,关上包房门,悄声劝她:“你不想在咱们赤羽干下去啦?看不惯她,就不理她好了,你以为我看不见她跑来咱们这里东翻西翻吗?我只是懒得和她计较罢了。一点点小事,至于撕破脸吗?首先,她是领班,你比她低一级,就算你日语比她好又怎么样?她背后的人是谁你知道吗?你得罪了她,就是和久美子过不去,久美子那人你不知道?”
  来赤羽快满一年了,久美子是什么人,她当然知道。第二天的学习会上,久美子不点名批评说:“我听说最近有些人和同事合不来,闹别扭?我手底下是不允许发生这种事情的,请大家注意一下。老是闹情绪的话,轻者影响到你的考评,直接关系到你年底奖金,严重的话我可以随时请你走人。”云云。
  五月心里暗暗冷笑。当天,她这边早早没了生意,就转身去大堂里转悠,转到妙子管理的吧台,见一个年老客人独坐一隅喝清酒,妙子则趴在客人旁边的吧台上歪着头和他说笑聊天。
  每天都能见到的光景,每天都能听到的对话,每天都能遇到的客人。毫无特别之处,无聊到十分。
  第24章 22.9.28
  年老客人说:“妙子真是活力无限,年轻真好啊。”说完,眼光在妙子身上四处转悠。
  妙子听明白后面半句,就忙笑说:“谢谢夸奖,你也很帅哦。”
  年老客人无声点点头,仰脖倒一杯酒在口中,又问:“妙子住在哪里?工作到几点下班?”
  妙子又听懂后半句,答道:“我们要到十点半以后才下班呢。”
  年老客人固执地再问:“妙子家住在哪里?”
  妙子答:“我是河南人哦,少林寺听说过没有?听说在日本,少林寺也很有名呢,那里的和尚们都会功夫哦,功夫听说过吗?”看客人似懂非懂,再问,“布鲁斯李总听说过吧?”
  客人向上翻了下眼珠,表示自己认真思考过了,其后点点头:“啊,那个布鲁斯李啊……”伸筷子挑了几粒三文鱼籽丢进嘴里,语速放慢,问她,“妙子有男朋友了?”
  妙子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否认说:“怎么会?人家刚刚出来工作没多久,还没有机会找男朋友呢——”都是背熟的句式,说得太过熟练,反而像是小学生背课文一样机械可笑。
  跑菜员端来一份茶碗蒸,妙子话头顿了一顿,把茶碗蒸接过来,端到客人面前,殷勤地替他揭开碗盖,手指大概是烫着了一下,连忙吐了吐舌头,双手去捏自己的耳朵。一连串的动作好不可爱。
  客人笑眯眯地看着她,心不在焉地拿木调羹舀起一勺蒸蛋吃了,也小小地烫了一下,秃噜着舌头说:“嗯,好吃。”
  当然啦,妙子的男朋友,资深厨师小胡的手艺岂是盖的?
  妙子手从耳朵上拿下来后,才把最要紧的下半句话说了:“人家是独身,男朋友募集中哦——”
  客人眼睛一亮,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旁边有人叫妙子:“久美子喊你去唱歌——”
  妙子答应一声,回头向客人说:“我去去就来,请您慢用。”给客人斟满一杯酒,转身跑了。客人端起酒杯,一口饮尽,目光追随妙子年轻曼妙的倩影而去。
  五月转到酒吧的另一端,跟翔太要了一壶清酒,端到这客人面前,为他撤去已喝空的酒壶,再为他注满一杯。年老客人觑了觑,见她是生面孔,便去看她胸牌,可惜她胸牌不见了。目光在她胸前停留很久,这才慢吞吞地问:“你没有名字?”
  五月这才察觉,“呀”了一声,说:“啊咧,不好了,名牌弄丢了。”转而嘻嘻笑着问他,“请问您怎么称呼?”
  “山原。”手指沾了酒水,在吧台上写下山原二字,“才来上海没多久,听说赤羽很有名,过来一看,果不其然,女孩子们都会说日语,大家都可爱得不得了。”
  五月拿眼悄悄打量眼前的客人,工作日而身着夹克牛仔裤,多半是自由业者,而非公司商社的精英;眼前杯盘狼藉,吃完茶碗蒸便可收尾了,但却还在喝包含在自助餐里的清酒。这一类人,用妈妈桑美代的话来说,就是最不上档次的那一类客人。他但凡开一瓶另外收费的酒水,美代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在角落里喝酒,早就带人过来和他交换名片,联络感情了。
  不过这样却正中五月下怀。五月心里暗笑一声,问:“山原桑喜欢妙子那样的?”
  山原听她问得露骨,面上就带了些尴尬和警惕出来,打了个哈哈笑说:“你也很卡哇伊呀,我也很喜欢你这样的女孩子呀!工作时间结束后,跟我出去再喝一杯?我住的酒店里就有一家不错的酒吧,还有泳池,可会喝酒?游泳也会?”
  五月摇头笑答:“不会喝酒,游泳也不会。不过妙子酒量挺好,而且她是我们店里最受欢迎的女孩子,时常和客人出去喝酒的。当然,游泳也会,她是河南人,那里时常发大水来着。”
  山原觉得面前这女孩子笑话说得有趣,哈哈哈笑了几声,坐直身子,半真半假地问:“真的?时常出去喝酒?”
  五月认真作答:“真的,妙子很喜欢玩儿,可以带出去喝酒,也可以打包的那种。”
  “你说的话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啧啧,简直难以置信,你们竟是这种店。”
  五月摇头:“我们店不是那种店,只是不管哪里,公司也好饭店也罢,哪里都会有那种爱玩爱闹的人罢了,我们妈妈桑人很好,只要不过分、不影响到工作就行;再说这里是日本人聚集地,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哈哈哈,这倒是。”
  “……不过,要是等她的话,必须要等到她工作时间结束哦,我们的本职工作还是居酒屋里的服务员。另外山原桑可不许说是我说的哦,这种事情嘛……”
  山原的面皮微微有些发红,“吱”地一声,又啜了一口酒,说:“明白明白,不能摆上台面去说。一定要等到工作时间结束后对吧,哈哈哈。”
  五月等他喝完,为他又注满一杯酒,笑说:“山原桑请慢用,我要去找我的名牌了,否则要罚款赔钱呢。”
  然后那一晚,赤羽都过了打烊时间,女孩子们三三两两地领完奖金准备下班了,吧台上的那位年老客人还端坐不动。妙子随着久美子为别的客人唱生日歌,喝了个半醉,她手下的女孩子就去和客人说:“客人,我们要下班啦,您能否……”
  山原闭目遥想和妙子翻云覆雨的美妙画面,脸不知不觉就兴奋成了紫红色,嘴里却一本正经道:“我在等妙子,你去叫妙子来和我说话。”
  那女孩子就只好飞跑去把已经换好私服的妙子找来,妙子大着舌头背课本似的说:“我们已经过了最后点菜时间……不对不对,是到了打烊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客人您能否……”
  山原终于站起身来,亲昵地拍了拍妙子的肩膀,意味深长地笑说:“等了你很久了,我们一起走。”
  妙子听得似懂非懂,但看这客人架势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先吓了小小的一跳,连忙摆手。想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我们店是不允许这个时间和客人出去的。但心里一急,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来,只有回头张望,希望有人能来帮她一帮,但又害怕被人听到山原所说的话。
  山原本来也已喝醉,这时就不管不顾地上前来拥住她的肩头,说:“走,走。我带你去喝酒……我酒店里还有泳池,可以游泳哦……喝完酒,我再带你去游泳。”
  店都要关门了,店里还有个日本人在,这事情本来就奇怪,看他再和妙子纠缠不清,一堆准备下班的闲人就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这群人大都听不懂山原说的是什么,但看他神色就觉得不是好话,就有人赶紧飞跑去找人去了。
  山原看妙子神色,不由得莫名所以,压着嗓子说道:“我,你,一起去喝酒,不是说好了吗!我坐等你到现在……”
  山原的话,妙子听懂了七八成,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心想不好,要是传了出去,自己的名声只怕不保,吓得脸都白了,急着想叫他闭嘴,然而满肚子的话却说不出来,只能伸手使劲去掰他抓在自己肩膀上的魔爪,一边不停地鞠躬行礼,嘴里语无伦次说:“谢谢光临,客人慢走,晚安,做个好梦哦——”
  日本人毕竟是日本人,山原即便酒醉,却还顾着自己的面子,抓着妙子的肩膀低声发怒;“你不愿意吗?你想反悔吗?只是我山原英世等了两个多小时,这时间怎么算呢?你说!”
  这边还在纠缠,那边美代、有希子都跑了过来。这些人都是人精,看着情形就已经明白大致的来龙去脉。有希子把妙子护在身后,一边给山原弯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肯定是妙子她今天言行不当,才使您产生这样的误会,实在对不起,我们今后肯定会教育好店里的员工。但是也请您谅解一下,我们是饮食店,不是外面的酒吧,员工不能带出去喝酒,更不能打包带回去的。”说话时,久美子已经亲自跑去倒了满满一杯大麦茶递到山原面前去。
  那边,妙子的男朋友小胡也从厨房里跑来看热闹,见是自己女朋友出的事,一问,一个日语不错的领班就耐心给他解说,说他女朋友原先答应和日本人去酒店喝酒游泳的,怎么突然又不愿意了,害的客人白等了大白天,心里肯定不开心啰,现在正在发酒疯,和他女朋友算账呢。
  小胡气得发晕,喝一声:“我去砍死这个鬼子!”把头上厨师帽摘下往地上一掼,就要往人群里冲,转眼被人拉住。他原地冲妙子大喝一声,“给我死过来!”妙子挪过去,离他还有老远,他一伸手,就送了女朋友一个超大超清脆的耳光。妙子“哇”地一声,痛哭流涕。
  山原见被这么多人围观,自觉丢了好大的面子,说:“你们都回去,我们没事,我们没事。”又嘀咕,“原来如此,看来是我误会了,原来不能啊,那算了,我走了,下次还来……”拎起吧台圆凳上的皮包,推开人群,往外走了。
  一群人簇拥着美代把山原送到门口,山原面上讪讪,嘴里还是嘀咕:“原来如此……你们日语都说得很好,有一个尤其好……”放眼望去,身后来送他的人里面没有那个日语说得很好,却不巧丢失了名牌的女孩子。
  五月远远地站在一隅,静静地看这一出闹剧,腔子里的心脏却砰砰直跳。心跳的原因有紧张有害怕,有对于自己耍这些卑鄙手段的不耻和鄙夷,但更多的却是惊诧和满足,惊诧于语言的力量,满足于这一年的辛苦所带来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