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背叛与危机
  石日归的白眉抬起,扫了眼堂中一左一右两女,心下暗自叹息,他有些意想不到,如此隐秘之事,怎么还被远在千百里外的邺城知晓了?
  低头再次看向信件内容,仔细将信折叠放入信封内,看向正堂中单膝跪地两人,微微露出笑容。
  “麻将军也算是战阵杀将了,大小厮杀不知经历了多少,没想到李将军竟可以与之平分秋色,更没想到,忠信我儿竟也有把子力气。”
  “唉……”
  石日归无奈一叹。
  “早些年,就觉得浑小子是个习武材料,却偏偏与老夫置气,一入深山就是十年,除了会把子憨力外,屁用没有!”
  “可惜了……”
  李罴、麻秋想起当日情景,两人头颅更是羞愧低了些,闪电间,陈启国一锤砸在刺出的大枪上,如若鸡仔一般将两人扔出数丈……
  “五将军力能扛鼎,末将……末将自愧不如……”
  “呵呵……”
  石日归不由一笑。
  “有把子憨力有个屁用?不过我儿倒也有些眼光,向老夫推荐两位将军护送陛下礼物前往邺城,能有如此心意,老夫甚是欣慰。”
  “我儿既有惜才之意,你们就随大郎一同前往吧,路途中万万不可再起争执,否则军法从事。”
  李罴、麻秋心下一松,忙齐齐抱拳。
  “诺!”
  石日归微微摆了摆手,看向长子石法礼。
  “大郎,将黄金龙铠取来,若连阿爷都看不过眼,定不轻饶了那小子!”
  装在了木架上,自见了那一眼,石法礼的双眼就不愿再离开半分,听了阿爷话语,不由自主看向赵姬、李菟两人……
  “还不快去?”
  石法礼无奈,只得抱拳叉手退出房门。
  石日归看向李菟,苦笑道:“李将军前来,也是巧了,正好可以见识一下义阳公为大王定制的盔甲,不瞒两位,仅此一甲,老夫就被小五拿去百斤黄金,结果还他娘地告诉老子,说什么老子的金子是假的,不纯,硬是将百斤变成了二十斤……”
  正待李菟皱眉开口,赵姬忙起身抱拳道:“下官前来长安时,三王子特意嘱咐,绝不会让国公吃半点亏,生意就是生意,哪怕一文钱也不能少了国公的!”
  “呵呵……”
  石日归点头微笑。
  “这话在理,老夫最喜欢一码归一码之事。”
  李菟小脸阴沉,抬头看向石日归却灿烂若花。
  “国公,有些事情掺和一下无碍,就如这长安营修之事,可有些事情插一脚……一不小心身死族灭亦是常事。当然了,以大王对国公的宠信,国公自可安枕无忧。”
  “女婢还是想劝一劝国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
  “哈哈……”
  厅堂一片寂静,就在所有人难以喘息时,石日归突然仰天爆笑。
  “李将军,代天行走天下,代天而非天,一步差池就是万丈之渊,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李菟、赵姬莫名的身体一阵抖动,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之事。
  在石日归面前,李菟、赵姬根本算不得什么,李罴、麻秋更是不值一提,两人只是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就在气氛再次陷入窒息压抑时,十个大汉抬着一个木架走入厅内,一张巨大蓝绸蒙住了八尺高黄金龙铠。
  见到黄金龙铠出现,所有目光全被蒙着蓝绸隐隐透着金光的黄金龙铠吸引,已经见识过了的李罴、麻秋呼吸再次错乱、沉重……
  “掀开。”
  石日归声音依然沉稳、坚定。
  两个大汉身体微躬,手脚微颤缓缓掀开巨大蓝绸。
  “呼……”
  “嘶……”
  “这……这……”
  ……
  活了半辈子的石日归,本以为任何事情都不会让自己心绪错乱,当蓝绸掀开,黄金龙铠静静呈现在所有人眼前时,呼吸不由沉重无比。石日归都如此,李菟、赵姬更是从座位上惊起。
  石日归缓缓闭上双眼,数息间才将所有杂念摒弃,缓缓站起,缓缓站在黄金龙铠面前……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甚至掀动一片金光耀眼的鳞片,查看甲片下面是否偷工减料,一一检查之后……很是满意点头。
  “臭小子还算没有偷工减料,确实比老子送去的黄金闪眼许多。”
  石日归看向赵姬、李菟,说道:“两位可以近距离观看,若不满之处可以提出,老夫也可狠狠敲打一下臭小子。”
  说着又从桌案上拿起黄金龙铠说明书,送到两人面前。
  “臭小子门道挺多,两位可以自己看一下。”
  石日归将说明书扔下,自顾自背着双手走出厅堂,儿子石法礼用了很大力气才迈动脚步,紧跟在身后。
  “阿爷,此事绝对有人泄露,上洛郡每日里都有消息送来,当不是那小子走漏了……”
  “不用猜了,是杨家,老家伙将了咱们一军啊……”
  “啊?”
  “阿爷,为什么啊?襄城公为何要这么做啊?”石法礼心下震惊,更多的是不解。
  石日归心下感叹,根本不用去探查猜测,见到李菟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谁出卖了消息,心下感叹却又无可奈何。
  “老家伙更为看重太子啊……”
  石法礼心下震惊,久久不敢言……
  “咳咳……咳咳……”
  “阿爷……”
  石法礼担忧上前,石日归微微摆手,低头看着手帕上一摊殷红,大手狠狠攥起。
  “襄城老儿表明了态度……若大王问起五郎,大郎就说阿爷病重,五郎须在阿爷身前伺候。”
  石法礼一阵错愕。
  “阿爷,真认下那小子为子?”
  “糊涂!”
  石日归说道:“难道大郎还看不出来那小子想要做什么?罢去各县县令、县丞、县尉,胡、汉兵卒分开,让李罴、麻秋两人相争,甚至用黄金龙铠为饵将之驱逐出上洛郡……难道你还看不出他想要做什么?”
  “无论如何看起来是多么合情合理,如此小儿之为,老夫六十年前就玩烂了!”
  “……”
  石法礼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说道:“阿爷,既然那小子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我上庸公府,襄城公府,今日所做之事又岂是忠君之事,天下谁敢言忠?”
  “哼!”
  石日归冷哼,石法礼不敢开口反对。
  “当年石勒大王取刘氏大王而代之,刘氏子孙存几人?石勒大王身死,其子与今之时石虎大王之子有何区别?”
  “今日我上庸公府支持三皇子、五皇子,襄城老儿竟私下里支持太子,枋头姚家、苻家自是倾向支持!”
  “大王身死之时,必如石勒大王身死之日等若,大乱之下,谁可存族?”
  石日归心下深深一叹,他的两个亲生子,一个在石鉴府上,一个在石韬家中,一个三皇子,一个五皇子,黄金铠甲一出,无论愿意不愿意,他上庸公府就已经做出了选择,若襄城公石涉归与他同步,有枋头十数万胡兵支持,家族自可稳若泰山,可……
  一想到石涉归最终决定,看到李菟前来长安后,石日归本能的发觉了家族深陷危险之中。
  石法礼知道石勒大王身死后的凄惨,也隐隐约约知道了阿爷的意图。
  “阿爷想行俺们当年之事,可……可为何不让孩儿……不让麻将军……不让……”
  石法礼张嘴想说自己与二弟入上洛郡,张嘴后却发觉这根本不现实,为了手中有足够的实力、筹码,义阳公石鉴、秦国公石韬两人是绝对不可能放两人离开的,又提起麻秋,心下更是苦笑不已,一件盔甲护送正副使都能争斗厮杀,又如何敢将自家性命交与他人,至于义兄弟石忠良、石忠廉……本能的就让人摇头。
  见儿子低头不言,石日归知道他想通了里面根结,叹气道:“当年刘赵身亡时,石勒大王身亡时,我儿以为石勒大王、石虎大王是因阿爷忠勇?还不是阿爷手里的五千骑?”
  “唉……”
  “五千骑……今日可有三千之数?”石日归叹气道:“那小子与阿爷耍滑头,阿爷看着也乐呵,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拿的起放的下,是重情重义,而这是阿爷最为看重的地方,也是今后你们可以活命的一线机会!”
  陈启国的事情几乎被石日归父子得知了个一清二楚,知道他是乞活军,知道因冯家堡逼迫而退出,知道他要养活数百难以养活的老弱,甚至连九娘的事情也一清二楚。
  本不以为如何,襄城公石涉归与他上庸公府几十年亲密关系,本以为两人来了长安,凭着两家亲密如一关系,哪怕支持的石鉴、石韬两人最终落败,两人在长安只需数年时机,就算天下真的大乱,他们也可稳坐钓鱼台,与当年石勒大王身死之时一般无二,可万万没想到,几十年步调一致的两人,竟然相向而行。
  左右四周看过,想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石日归愈发忧虑,陈启国本不值一提,本只能算是抽屉里的工具,竟发觉是唯一可以挽救家族脱离困境之人。
  石日归没有再去理会正厅虎堂中的黄金龙铠,也不再去某算石虎几个儿子之事,而是仔细揣测起上洛郡来。
  一封书信悄无声息向南,更多的快骑奔向潼关,冲向都城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