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姑娘,你的伤口感觉如何?”
  女子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伤口疼痛的很。”
  王源打了半盆热水端过来道:“要不要洗把脸收拾收拾?这样心情可能会好一点。”
  女子怀疑王源另有企图,但身为女子最注重外貌整洁,看到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她意识到自己此刻定是形容邋遢,于是点头答应。
  王源打了盆热水来却不动手,直到女子主动示意要他帮忙,这才上前用布巾沾湿了热水,仔仔细细的将女子的头脸擦拭干净。王源的手不时触碰到女子娇嫩的肌肤,初时女子还蹙眉有些避让,但很快便似乎听天由命了。
  女子半边身子有些麻木,像个木偶般任人摆布,王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怕是伤口已经恶化了,替女子擦拭之后,王源皱眉:“姑娘,请恕我冒犯。我需要替你检查一下伤口,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女子梳洗之后显然精神好了不少,轻声道:“此事不忙,恩公,奴还没多谢你相救,奴之前对你有不敬之处,请你莫要放在心上。”
  王源笑道:“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否则我便将你丢到屋外去了。”
  女子展颜一笑道:“郎君好心人,不会那么做的。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王源道:“姓王名源,本坊坊丁一名。”
  “原来是王公子,奴姓李,名欣儿,家中行十二,恩公可呼奴十二娘。”
  王源拱手微笑道:“十二娘你好,你也不用恩公恩公的叫,永安坊中的人都叫我王二郎,你也这么叫便是。”
  李十二娘微微颔首道:“唔……也好,王二哥,奴唐突问一句,你既知道奴是为南衙兵马追杀,昨夜又为何救我?不怕受牵连么?”
  王源笑道:“我怎会不害怕?事实上我昨晚救了你回来之后便有些后悔了。但姑娘开口请求,又命在旦夕,我又怎能袖手旁观。”
  李欣儿微微点头,咬着下唇又问:“既是现在后悔,你为何没有将奴交给金吾卫呢?金吾卫或会给你赏赐呢。”
  王源歪头笑道:“能有多少赏赐?”
  “奴不知,但起码几贯赏钱总是有的。”
  王源猛拍大腿道:“哎呀,早知有这么多赏金,我便该将你交出去,失策,失策之极。”
  李十二娘面露愠怒之色,但忽然意识到这不过是王源的调侃,脸色一沉道:“王二哥,奴是认真跟你说话,你也跟奴正经说话好么?”
  王源微微一笑道:“姑娘想要我说什么?救了就是救了,难道非得要什么理由么?我王源虽是草民一介,但却有扶弱之心,昨夜姑娘身受重伤倒在坊墙下,金吾卫旦夕便至,我一时生起扶弱之心将你救起,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
  李十二娘哦了一声,微微点头,蹙起秀眉思索了片刻忽道:“王二哥可知奴是什么人?你就不担心救的是个穷凶之徒?”
  王源道:“自然担心,那么姑娘可否告诉我,你是否是个穷凶之徒呢?”
  李十二娘歪头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有何区别么?”
  王源点头道:“说的也是,既然已经救了你,是与不是都没什么区别了,但愿你不是吧。说实话,我现在很是后悔,我为自己昨夜的冲动行为而自责,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了结此事。看昨夜金吾卫的阵仗,我猜想你必不是一般的人,也许我真的惹上麻烦了。我现在只想你赶紧伤势痊愈,在没被发现之前送你离开这里。”
  李十二娘盯着王源看了片刻。轻声道:“给王二哥添麻烦了,你放心,我一旦伤势好转便立刻离开。只是以目前的情形,一时半会儿怕是好不了了,我肩膀上的伤口肿的厉害,伴有麻酥之状,据我所知,这是中毒之象。”
  “中毒?”王源吓了一跳。
  “是,金吾卫巡城纩骑喜欢用黑乌头慢毒淬箭,这是他们追捕人犯的特有手段,我昨夜便是中了这种毒。醒来时奴自己拔了毒箭剜了伤口周围的毒肉,但却无法去除干净。奴没猜错的话,你昨晚应该是用酒帮奴清洗了伤口。只是……只是你一片好心,却是帮了倒忙,你不知以酒清洗伤口,却加速了毒气蔓行。所以我刚才醒来的时候,感觉半边身子麻木,便是跟此有关。”
  王源啊了一声,惊得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居然做了坏事,难怪昨天自己替她处理伤口的时候发现伤口周围血肉模糊,却原来是这李十二娘自己动手剜了些毒肉。而自己却弄巧成拙,让余毒运行加速,导致伤势恶化了。
  “这……这可真是……哎,我真是糊涂了。”王源顿足自责。
  “王二哥莫责怪自己,这是金吾卫手段歹毒,你原是一片好心,与你并无干系。”
  “那现在怎么办?可有解毒之法?你写个方子,我去街市上替你买药回来。”
  李十二娘微微摇头道:“这毒不是要人性命的,金吾卫用这种毒本就是用来抓捕人犯所用,会让人身体逐渐失去行动之力,束手就擒罢了。这毒我本有解药,可惜昨夜并未携带。药店之中自然有解药药物可配,但你却不能去抓药。”
  王源道:“你是说一旦去抓药配药便会为人所发觉?”
  李十二娘点头道:“是,而且即便你抓到药来,须得在此处熬制,药物味道浓郁,必会散发出去。这永安坊现在必已经是金吾卫重点监视之地,这不是主动暴露行迹,引他们来抓么?”
  王源微微点头道:“你说的很是,那现在该怎么办?”
  李十二娘愣了片刻,忽然猛用力在床头坐起,挣扎用力抬起身子给王源行礼,王源忙上前扶住道:“这是作甚?”
  李十二娘用力过猛,喘息甚巨,稍稍平复了片刻道:“恩公既救奴一命,便救到底吧。奴想请恩公帮我去请一个人来此,唯有此人,方能替奴解毒,并救奴出去。恩公帮奴这一次,以后奴必有重报。”
  第11章 梅林
  积雪过膝的街道上,王源吃力的沿着街边行人踩踏的足迹行走着;雪已经下的很小,细雪缓缓飘落在他的头脸衣服上,将王源的身上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雪绒。
  王源时不时朝街道上观察,每过一个主街的十字路口他都要偷偷的瞄几眼设在十字街角落的武侯亭。让王源欣慰的是,大雪覆盖的街道上并无金吾卫士兵调度搜捕的身影,十字街口的武侯亭也是一片平静,武侯们都缩在里边烤火聊天,并没有全体出动的缉拿追捕人犯的迹象。
  王源要去的目的地是长安东南的晋昌坊,在晋昌坊中有李十二娘口中所说的那个能替她解毒,救她出去的那个人;李十二娘说,那个人是她的师傅公孙兰。王源觉得很合理,李欣儿是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她的师傅也必然是个武艺高强的世外高人,以此刻的情况,自然是需要传说中的高人前来搭救,合理的很。
  王源并没有细问李十二娘的来历和被追捕的原因,不是王源不想知道,而是他已经意识到自己救下的李十二娘的身份很不简单,一个美貌而身怀武艺的女子,半夜里被金吾卫从东城追到西城,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惊讶了。
  王源有意识的不去多问,以免得知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陷入其中过深而不能自拔。一个月的大唐经历告诉王源,在大唐帝国,自己只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人物,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在想办法进取的同时首要还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危。
  况且王源也能感觉到李十二娘对自己还是抱有戒心的。也许她根本就没想让自己知道身份,既然如此,王源觉得还是不要探问为好,解了女子的毒,让这一切都过去,或许是目前唯一应该去做的事。
  晋昌坊在长安东南,距离永安坊六坊之地,王源是第一次来到长安东南边的民坊,感觉和永安坊左近的坊区变化甚大;首先感觉到的便是豪门大户的增加,这一点很好断定,因为临街在坊墙上门户朝外的朱漆大门很多,这在西城坊区凤毛麟角。
  唯有高宅大户位高权重之家,方能不受高墙所困,不像普通百姓一般被关在监狱一般的坊墙内,而是可以独立朝大街上开着府门,这一点王源是知道的。
  另外,从坊内民居中也可见端倪,凌驾于坊墙之上的精致楼阁历历在目,虽然被大雪覆盖,但飞檐崖角之下色彩斑斓的木雕花檐还是能窥见一斑。况且街面上行走的百姓的穿着神态,言行举止都甚是不同,和西城比较起来,东城的百姓们显然富裕自信快活的多。
  大唐长安城本就是东城繁华胜过西城,这并不稀奇。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就是,太极、兴庆、大明这三大内宫都在东城,富贵官宦之家也大多住在东城;若说长安是大唐的政经中心的话,东城便一定是长安的政经中心。皇上住在哪里,哪里就繁华鼎盛,这是个不需要多作解释都能明白的道理。
  虽然第一次来到东城,但晋昌坊并不难找,根据李十二娘所言,王源远远便看到了晋昌坊的地标性建筑,那是一座高高耸立的七层高塔。王源知道这便是后世也名声远扬的大雁塔。六十多米高的高塔在高层建筑很少的长安城中显然是个极为醒目的地标指示,就算不认识路,也能仰望着他的雄姿毫无悬念的抵达。
  雪终于停了,天上的云似乎也在变淡,西边的天空竟然露出了一丝丝的云彩之色,时间应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虽明知今日是上元节之夜,今夜并不会禁夜,王源还是下意识的有些担心,总是竖着耳朵去听街鼓之声。王源有些悲哀的想:只一个月时间,自己便适应了被圈养的事实,对突然到来的自由夜行都不习惯了。
  晋昌坊西门大开,进了坊门之后王源才真正见识到东西城坊内的不同。同样是十字街横贯东西南北的格局,但这里的街道两旁都是两层三层的精美房舍,坊内店铺也是密密匝匝。民居也并不像永安坊那般的拥挤,高宅大院举目可见,这些宅第的庭院中树木葱郁古柏森森,像是一个个的大园林。光是看居住环境就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在走过晋昌坊十字街口不远,王源快步来到隐藏在巨木高林之侧,山门森严的大慈恩寺。那座高高耸立的大雁塔便是在这座大唐长安最负盛名的寺庙之中。慈恩寺的山门紧紧关闭着,门前广场上空无一人,这和王源想象的完全不同。王源以为上元之夜这里必是灯火璀璨人来人往,但事实上,却并没有多少人迹。
  顺着慈恩寺的南墙,踩着厚厚的积雪,王源缓缓朝东边行去;葱郁的松柏之下,天光几乎全部被遮掩住,若非积雪返照提供了些辨识的光线,此处几乎就是黑乎乎的一片。王源透过树林的缝隙,远远可见到坊内街道巷弄以及百姓的宅院门口已经有灯火闪烁,那是上元夜挂上的灯笼,红通通一片,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行了足有里许之地,终于,过了一条横巷之后,王源鼻端一直萦绕的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味忽然变的极为浓郁,同时在巷子深处,一座庭院积雪的柴门出现在眼前。王源吁了口气擦了擦汗,按照李欣儿的提示,这里正是李欣儿的师傅公孙兰居住的地方。
  王源轻手轻脚上前从紧闭的院门缝隙往里窥伺,院子里黑乎乎一片树林,寂无人声。王源用力推了推门,柴门发出咯吱声响,顶端茅草上的积雪簌簌而下落了王源一身,却发现院门紧闭,似乎从里边拴了起来。王源又大力推了几次,甚至高声叫了几声,里边依旧丝毫没有动静。
  王源犯了难,来时李欣儿告诉自己,她的师傅公孙兰脾气有点古怪,隐居于此从不与外人接洽,没得到她的许可决不能造次,否则后果很严重。王源想了想,决定稍微等候一会儿,也许能看到公孙兰在院子里出现,那时再引起她的注意也不迟。
  西方最后一丝天光消逝,本该立刻变得黑暗的天色却怪异的变得亮堂了起来;在下了几乎一整天的大雪之后,天上的云变的稀薄而零散,上元夜的金黄之月斜斜的在东方天空中出现,透过乌云的间隙,终于将清辉洒向大地。
  王源浑身冰冷的站在院门前的阴影里,缩着身子不时的跺脚,随着月亮一点点的升高,王源心中的急躁也一丝丝的积累,终于王源不愿在无谓的等候下去,他要进去一探究竟。
  院墙旁边有棵碗口粗细的树,王源奋力爬上其上丈许高,瞅准院内地面的一片积雪纵身跃下,就像一块木头插入齐膝身的雪地里,雪够深,一点也没伤到自己。
  爬起身来,抖落脖子身上的积雪,王源发现自己置身于密密匝匝的一片梅林之中,明亮而朦胧的月光从梅树的缝隙洒落下来,空气中似乎流动着一条芳馥的无形之河,馨香之气直入心脾,让人神情气爽,心神愉悦。
  王源侧耳听了听动静,发现虽然只有一墙之隔,院子里和院子外截然不同,站在院门口的时候还能听到远处街市上的人声笑语,而此刻除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居然耳畔一点声音也没有。这也许是因为院子里密密麻麻的梅树林以及枝头地面厚厚的落雪吸收了声音的缘故。
  王源不愿显得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事,整理好衣衫后走向林间开辟出来的空旷之地,在被积雪覆盖之前,那里应该便是道路。沿着梅林之间的小道往前走,梅林在两侧延伸,忽然间眼前的地形豁然开朗,一方七八丈见方的小池塘出现在面前,池塘中黑黑的残荷伞盖顶着白皑皑的积雪矗立水面之上,月光之下,凝立不动。方塘对面,数间茅舍坐落在梅林之侧,屋子里闪着橘黄的灯光,显然主人是在家的。
  王源忙快步来到茅屋之前的门廊上,整理衣冠伸手轻轻叩击屋门,等了半晌还是没人应答。王源索性轻轻推开门,只见堂屋内空无一人,一张长几摆在中间,上边摆着一架瑶琴和几卷书,一盏油灯放在长几角落,正寂寞的扑腾着火苗。长几旁边摆着几只棉布蒲团,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几幅淡雅朦胧的字画,几盆山竹和绿物摆在屋角处。
  屋子中透露出素雅清净甚至有些落寞的气息,给王源的感觉像是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公孙师傅可在家中?在下王源受人之托前来求见。”王源抱拳对着屋子里的空气说话,好像突然间这静默的空气中就会显现出一个人形来一般。
  然而,王源听到的只是自己的声音,油灯的火苗跳动了一下,好像是给予他回答。
  王源正欲再叫一声之时,忽然间他似乎听到了远处有什么动静,沙沙沙好似人的脚步之声,那声音是从茅屋后方传来;王源赶忙下了门廊,从茅屋边葱郁的竹林之侧绕行往屋后。屋后还是一片梅林,但王源看到了雪地上的一行足迹,而且也看到了足迹通向的地方,密密的梅树虬枝之间闪烁的一缕灯光。王源精神一振,沿着足迹快步朝光亮之处行去。
  第12章 佳人
  离着数十步远的距离,可见一盏红色宫灯挂在树枝之间,透过朦胧柔和的灯光,王源看到了一个无限美好的女子背影。那女子白衣飘飘背对王源站在雪地中的一块突出的石头上,身材修长完美,纤腰合度,长发如瀑,正抬头仰望着天上的满月。
  王源屏住呼吸,不再前进一步,心中升起不愿打搅眼前这美好场景的念头,藏身梅树之后,静静注视那女子。
  四下里静悄悄无声,月夜之下,雪地倒映清辉,将女子身上的白衣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光晕,越发显得此情此景如梦如幻。
  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子衣袂一动,右手袍袖微微扬起,一道寒光从袖底闪出,王源这才发现,这白衣女子手中竟然握着一柄青光森森长剑,不禁心中一凛,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女子低下头来,似水衣袖轻轻拂过长剑的剑刃,手腕微微一抖,长剑青光闪烁,顿作嗡嗡鸣响之声,周围数棵梅树上的积雪似受震动簌簌而下。
  王源大气不敢出,只瞠目看着这一切,只见那女子纤腰轻轻摆动,如柳枝随风舞动,长剑亦斜斜作势,一声轻叱之后,剑光猛然如匹练一般的展开,初时甚慢,不久便快如闪电。快虽快,但剑光所及竟然好像有迹可循,如一道道光影,一条条流萤火环绕身周,让人目眩神驰,叹为观止。
  王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月光之下,剑光之中,他也看清了女子的面容,那是一张脱俗绝世之美的面孔,修眉如远山,星眸似秋水,粉颊菱口,冰肌玉肤,宛如画中之人飘然入世。
  王源的心头不由自主的涌起几句诗来:“绝代有佳人,幽居在深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不过从这白衣女子的外貌上来看,虽无法判断这女子的确切年纪,但显然看上去年纪不大,应该在二十许人的样子,王源觉得自己找错了人了。虽然李欣儿并没有特别说明公孙兰的年纪和长相,但作为李欣儿的师傅岁数应该不会很年轻,公孙兰在王源心中已经默认她是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最少也是个半老徐娘,而眼前这个女子显然似乎对不上号。
  王源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悄悄的退走,因为私自闯入他人宅院,窥伺一个年轻女子的行为显然不太合适,但王源发现自己根本挪不开步,因为如此美好和让人惊奇的场景,在王源所有的经历之中都不曾出现过。
  女子依旧在舞剑,她的身形动作看似极快,但奇怪的是却又清晰可辨。眉梢唇边,指尖衣角,每一次的腰肢摆动,每一次的腾挪扭转都似乎慢到极致,却又像是快到极致,既凝重优雅,又曼妙轻灵。与其说是在舞剑,倒不如说是在剑舞。
  随着女子身姿更急,她周遭的梅树似乎受到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开始微微摇弋,虬枝上的落雪也纷纷如飞絮一般飘飞,连同地上的雪尘围绕在白衣女子的周围,形成一道薄薄的雪幕。而雪幕之中的女子,像是隔着一层轻纱般的布幔,在布幔的那一头轻歌曼舞一般,这场景简直如梦似幻,让王源呼吸几乎停顿,不敢惊扰这惊世骇俗的一刻。
  就在王源沉醉于眼前的情景不可自拔之时,一声清冷的娇叱响起,但见那缓缓旋转的雪幕上方,一具曼妙无比的身体跃起在空中,身姿弯成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映衬在圆月之间,剪影美轮美奂;与此同时,一道迅捷如电的寒光照亮王源的双眼。
  王源原本情不自禁的要喝一句“好”,瞬间这个“好”就变成了下意识的“不好!”,眼看着那寒光激射而至,电光火石之间勉力将头往面前的梅枝之后藏了藏,但哪里来得及,只惊呼一声:“我命休矣。”便觉半边脸庞一阵冰凉麻木,吓得几乎晕过去。
  “扑”的一声,一柄长剑插在脸庞之侧的一枝手臂粗细的梅枝上,颤巍巍兀自抖动,藏身的梅树飒飒摇摆,将满树落雪尽数摇落,扑啦啦洒了王源满头满脸。
  王源双目不能视物,忙伸手擦拭脸上的雪粉,耳边却传来一声冷冷的呵斥:“何方鼠辈,闯入此地窥伺?”
  王源好容易让眼前重现光明,却已经感觉到了喉头上的一丝冰凉之意,王源的眼睛看到一只洁白纤细的手,那只手上攥着一柄剑,剑尖斜斜指着自己的眉心。
  “姑娘万万别冲动,在下是受人之托寻人的,误入此间,看到姑娘练剑,实在是冒昧之极,但绝非故意为之。”
  “寻人?你来寻谁?”女子冷冷问道。
  “在下是来找一位公孙前辈的,未料惊扰了姑娘雅兴。”
  “公孙前辈?你找她作甚?你如何知道这位……公孙前辈住在此处?”女子声音中带着一丝诧异和冷厉。
  “这个……可能是我寻错了地方,那也什么都不用说了,冒昧之处还望海涵,我这便离去就是。”王源当然不肯将原委说给不相干的人知道。
  “回答我的话,谁告诉你这里有位公孙前辈的?说。”女子手上长剑微微加了力道,王源觉得眉心受到压迫,虽没有刺入皮肤,却感觉到微微的刺痛,被迫将头竭力后仰躲避。与此同时,王源也从后仰的角度看到了女子淡漠出尘的脸,女子的双眸眉间似乎带着一丝讥诮之意。
  王源道:“姑娘小心莫要失手,在下确实受人所托,但请恕在下不能明言。既然这里没有公孙前辈,我便离开便是,姑娘你小心你的剑,再用点力我便没命了。”
  女子冷笑道:“你半夜三更闯入他人私宅,偷偷窥伺意图不轨,便是一剑毙了你又如何?你给我个理由不杀你。”
  王源哭笑不得,想了想摊手道:“理由么?嗯……你割了我喉咙的话,血会喷溅而出溅了你一身,热乎乎黏巴巴的,洗也洗不掉,这可多恶心?这理由够么?”
  女子嘴角带着微微冷笑道:“你这是在调戏我么?瞧你这样子便不是个正经之人,你若老老实实说出原委倒也罢了,如若不然,片刻后你便将成为我梅林树下一块花肥。而且我绝对有把握既一剑毙了你,也不会被你的血溅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