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江凌没有开口,只是拉住了他,过了半晌才道:「你去哪里?」
  沈霄知道对方醉了,但仍解释道:「我去拿毯子,你在这里休息,我就睡在旁边的沙发上,有什么事情叫我一声就好。」
  「这不是双人床吗?」江凌茫然道。
  「我没关系。」沈霄笑了笑,「你好好休息……唔!」
  江凌的力气真大。
  被扯过去时,沈霄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还来不及说什么,江凌已经将他放倒在床上,整个人俯卧在他身上,「不要走,这里好冷。」
  「很冷?」沈霄一阵紧张,「你先放手,我去开一下暖气,要是感冒就不好了。」
  虽然这种天气感冒的人很少,不过避免风险无论何时都是正确的选择。
  「……」江凌沉默地望着他,也没松手。
  不知道为什么,沈霄总觉得自己可以从那道目光读出一丝不悦,大概是喝醉了的缘故,平时稳重的江凌多了一丝孩子气,说话时的态度也是如此,好像完全不将他当成外人,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说出口,跟平常截然不同。
  沈霄心头一软,便道:「那我在这里陪你,你睡吧。」
  等对方睡着,他再脱身就可以了。
  江凌垂下眼,翻了个身,但头仍枕在他的手臂上。
  沈霄微怔,看出了对方这么做防范他逃走的意图,心中哭笑不得。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江凌,但他却感到相当新奇,除了自己之外,或许根本没有人见过江凌这副模样。
  也是因为这个表情,沈霄才回想起来,江凌才二十岁,连大学都还未读,不是孩子又是什么?就算早早开始工作,社会化的程度不低,但毕竟还是有些东西无法靠着历练得到,江凌平常会掩饰,但这时却表露了真心。
  「我不会走的。」他保证道,犹豫一会,又伸手抚了抚对方的头发。
  江凌又看了他一会,终于点了点头,闭眼睡了。
  沈霄躺在对方身侧,望着那张睡脸,一开始的紧张早已消退,剩下的只是某种难以言说的感情。
  ……这算是撒娇吗?
  如果是的话,是不是说明江凌很信任他?
  想着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沈霄也跟着睡着了。
  醒来时是在比想像中柔软的床上,连棉被的触感都跟以往不同。
  远处窗帘微微拉开,透出一丝阳光。
  江凌睁开眼,花了一两分钟,这才清醒过来。
  沈霄就睡在他旁边,维持侧躺的姿势,穿着昨晚那套衣服,但他心中并不感到惊讶。
  说实话,昨晚只是借酒装疯而已,发生过什么,江凌都记得很清楚,本来只是想为难沈霄,宣泄一下心底隐约的郁闷,不过在沈霄认真解释时他就懂了,录影时沈霄确实不是刻意冷落他,而是替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就算知道对方是出于一片好意,但江凌依然感到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毫无道理,或许是因为与沈霄相处久了,习惯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一旦被别的人事物分去目光,他心里便相当不舒服。
  只要看着我就好,这种话说出来未免也太过狂妄了,况且沈霄并没有配合他的必要。
  然而,沈霄昨晚的表现却让他惊讶,因为亲口许下承诺,所以就真的没有离开,身上仍穿着昨晚那套衣物,他枕着的那条手臂也一直待在原处,仿佛已经成了寝具的一部分。
  江凌起身脱了衣物,踏入浴室淋浴。
  昨晚还不觉得,现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的味道还带着一点酒气,反正沈霄还在睡,让他借用一下浴室也无所谓。
  沈霄的底线到底在哪里?江凌有点好奇。
  一般人会为偶像做到这种地步吗?除了工作上的帮助之外,生活中的帮助也是有的,比如沈霄知道他是独居,有时录影结束也会约他在家用餐,而后再安排司机送他回去。
  就连昨晚也是……江凌利用了酒精,借故无理取闹,但沈霄竟然没有发现,也没有生气。
  尽管知道这么做不太好,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停不下来了。
  从欺负对方的行为中,江凌可以得到某种近乎愉快的感觉,就像那时故意罔顾pocky game的胜负,直接吻了对方,过后沈霄脸红的模样令他吃惊,但同时也觉得好笑,如同恶作剧成功,尽管自觉幼稚,但依旧开心。
  淋浴过后,江凌随便用浴巾裹住下身,往外走去。
  沈霄这时从床上翻过身来,大概还未清醒,只半睁开眼瞧了瞧他,几秒后终于意识到什么,用极为夸张的速度坐起来,脸上写满了吃惊与无措。
  「早安,沈哥。」江凌笑了一下,「谢谢你昨晚照顾我。」
  「不、那个……没什么……」沈霄呆了半晌,才语无伦次地回应。
  江凌注意到对方闪躲的目光,随即走到床边坐下,若无其事地说起昨晚谈过的事情。
  制作人那边似乎提过,《假想婚姻》的收视率与回响都出乎意料地强烈,加上原本就有预定在录影中期结婚的计划,所以打算利用这场「婚礼」,对外公开募集参与人士,届时似乎打算在教堂里完婚,而被抽中的幸运观众可以到现场观礼。
  江凌对这种明显是要拉抬收视率的作法毫无感想,只是随便找个话题,主要目的还是欣赏沈霄坐立不安的神态。
  自己半裸的样子似乎让对方浑身紧绷。
  或许那两人确实不是沈霄喜欢的(交往)物件,不过对同性能否产生爱情这点,也许不是错误的猜测。
  江凌想到这里,感觉鼻尖微痒,下意识低下头,打了个喷嚏。
  沈霄像是被惊醒一般,匆匆道:「你没穿衣服……不,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拿衣服!」
  江凌坐在原处,看着沈霄拿来浴袍,亲手替他穿上,索性将原本围在腰间的面巾也扯了下来,自己将浴袍衣带系紧。
  他原本就不怎么在意这种事情,所以没有多少感觉,但沈霄明显是看到了浴巾下的部位,除了目光闪躲之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并不是在诱惑对方,但得到这种效果也挺有趣的。江凌坏心眼地想道。
  「以后……别这样。」沈霄的嗓音有点沙哑。
  「你指什么?」江凌回头问道,态度语气都极其自然,带着一丝伪装出来的困惑。
  「别在外人面前这样裸露身体。」沈霄说得又急又快。
  「你对我来说不是外人啊。」江凌故意垂下目光,失落道:「只有我一个人这样觉得吗……」
  「不是,当然不是!」沈霄神态矛盾,但仍努力解释,「身在这个圈子里,多少还是要有点防备心,以前就有类似的例子……」
  对方滔滔不绝地说起某女明星换衣时不慎被拍到的走光照,时至今日,那张照片都还在网路上广泛流传,明明是个人隐私,却不得不供所有能看到照片的人满足意淫或窥私的欲望。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谢谢你,沈哥。」江凌笑了一下,并没有驳回对方的好意劝说,「不过浴巾刚才擦干身体时就有点湿了,也没有内裤可以穿,所以……」
  「穿我的……」沈霄像是卡住的玩具,顿了顿,慌忙往外走去,「我去请人送衣服过来,你等我一下。」
  穿另一个男人的衣物,甚至是内裤,不管从哪种层面而言,都有种微妙的涵义存在。
  沈霄明白,江凌自然也是懂的。
  直到这时,他才稍微意识到一点,沈霄可能比他想像的还要「纯洁」……不,也不能说是纯洁,大概是纯粹。
  如果沈霄真的不对他抱有任何超出粉丝范围的爱意、却又能为了他公开一部分隐私参与真人秀的话,那么沈霄对他的感情或许不只是对偶像的崇拜与追捧,而是更深厚的感情,近乎虔诚与无私。
  尽管这些都是江凌自己的推理与揣摩,但沈霄的反应一一印证他的猜想,江凌不由得想知道,沈霄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偶像对粉丝的回应?建立更加深入的关系?或者,只想以前辈与工作伙伴的身份默默守护他?
  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都很高。
  这真的不是江凌自我感觉良好,在看到那间秘密收藏室,又开始巨细靡遗地观察沈霄后,他就知道了,沈霄很重视他,问题只在于他不懂这种重视会让彼此的关系走向什么方向。
  「你饿了吧?先来吃点东西,我请人送了早餐过来,衣服还要再等一下。」沈霄在门外道。
  江凌起身往外走去,露出了一如以往的微笑,「谢谢你,沈哥。」他顿了顿,又道:「昨天很抱歉。」
  「什么?」沈霄一时之间似乎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那时有点冲动,所以就亲了你。」江凌唇角扬起,「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他心里想的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只是想用这句道歉勾起对方的回忆。
  沈霄想当然耳地上当了,尽管极力掩饰,口中说着「没关系」,但举手投足间却多出了一丝不留心观察可能会错过的局促。
  自己还真是个恶劣的人。
  江凌一边想道,一边愉快地从对方身边走过,准备用餐。
  早餐不知道是谁做的,才刚刚送来,味道闻起来很香,除了三明治与水果沙拉之外,也有散发着热腾腾香气的玉米浓汤。
  江凌早已饿了,也顾不得形象,几口吃完三明治,接着才放缓速度,慢慢扫荡其他食物。
  沈霄坐在一旁,有点惊奇地道:「你的胃口真好。」
  「可能是因为还在发育,很容易饿,平常也不会准备这么多食物。」江凌想起经纪人要他维持匀称身材的命令,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常常没吃饱?」沈霄皱了皱眉。
  「也不是。」江凌想了想,「虽然算是有吃饱,但都是比较容易消化或清淡的食物,经纪人有列过一份清单给我,而且三餐之外的时间不能吃高热量的甜点或零食,含糖饮料就更不用说了。」
  他其实也明白,踏入这个圈子,外表就是衡量人的第一标准,通过这一关,才能再谈其他条件,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你每天都要练舞,这样怎么能应付体力消耗?」沈霄一脸忧虑。
  「你知道我每天都要练舞?」江凌突然道。
  沈霄明显僵了一下,答道:「之前闲聊时听别人说的,你的表演这么精彩,肯定是经过长时间的练习与调整。」
  即使早就知道沈霄对他的关注,但江凌这时还是不禁笑了一下,「嗯,练舞很有趣,我常常练完才发现自己错过午餐。」
  「要不然……下次,我送午餐过去给你吃?」沈霄仿佛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就当作是节目录影的一环,这样经纪人也不会阻止吧。」
  「嗯。」江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低低应了一声。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为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紧张,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沈霄却一直想为他做些什么,怕他被经纪人责备,连借口都帮他想好了。
  江凌沉默半晌,情不自禁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不算吧。」沈霄愣了愣,「只是送午餐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对方还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不过江凌也没有说穿,笑了笑,真心诚意道:「谢谢你,沈哥,我很期待跟你一起吃午餐。」
  沈霄点了点头,也露出了微笑。
  他看着对方,心情有点复杂。
  沈霄说得没错,只要用节目当借口,一切都无往不利,经纪人与公司都对他录制这个节目的选择表达支持,要他尽可能地利用沈霄的名气。
  这种功利的思考方式不难理解,他最初也是这么想的。
  因为必须独立生活,还要准备往后读大学的学费与生活费,所以他对待工作一直是全力以赴,毕竟偶像生涯很短暂,他也不觉得自己会在这个圈子再待五年甚至十年。
  然而这件事江凌还未与任何人讨论过,连经纪人也不知道。
  不过,到了现在,江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