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反观聂昕之,对枢密使大人,乃至整个苏家,包括郁容知道的那两个表弟,态度淡漠到不如对待陌生人……这一对比,真真是蹊跷。
  好一番思虑,郁容忽是灵光一闪,然后把自己给吓到了。
  自个儿可真是三观尽失,脑洞碎裂天了。
  聂昕之这时又开口了:“此次是我连累容儿了,”素来不冷不热的嗓音,罕见地带上丝丝温热,“这趟回京,我会处置好这等繁杂人事。容儿尽可随心所欲,无需劳神忧虑。”
  郁容表示他一点儿不忧虑,就是……
  抓心挠肝。
  不知怎的,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脑洞可能是真的。
  忍了忍,他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了声:“枢密使大人是兄长的亲大舅吗?”
  仿佛有读心术一般,聂昕之总能明白,他家容儿漫无边际的话语里所隐含的深意,没再怎么犹疑,道:“长者是非,原不该由我等小辈置喙。然则容儿一旦进京,难免有心怀鬼蜮者,意欲妄言乱惑容儿的心神。”
  郁容点头点头。
  聂昕之继续说着,非常的果断干脆:“家母是为苏家养女,与苏枢密使有私。”
  郁容:“……”
  居然不是他思想邪恶,给猜对了?!
  怪不得……
  枢密使大人视兄长为子……等等。
  兄长他,难不成,其实应该姓苏?
  郁容不由自主地拍了拍额头。
  瞎想什么。
  这种事必然会对兄长造成极大的伤害,所以还是别探究了。
  想着便张嘴欲言,话没说出口,他拍着脑瓜的手被人轻握住。
  聂昕之轻声道:“稍安勿躁。”
  郁容默默地叹了口气:怎么安得下来了啊!
  他是不在意兄长有什么样的娘,或者到底是不是真的出身显赫,但是,想想这乱七八糟的一堆事,这男人知道得清清楚楚,说不准……当年遇到了多少糟心事。
  至此,他突然明白了,那位先太子妃为何想杀死亲生儿子了。
  有些话,开了第一句口,想继续说下去,就不再是什么难事。
  于是,郁容听到他家兄长,以着简短精辟的言语,对他说起陈年往事。
  比如先太子妃,虽然不是真正的苏家女,但其生母与苏家彼时的主母是姐妹,父母双亡,便被苏家收养,然后与苏枢密使这个名义上的哥哥,实际上的表哥……大抵是表哥表妹那些事。
  再如,苏家这么厉害,厉害到家主敢与太子妃通奸而没出事,是因为当年的太后,现如今中风在床的太皇太后出自苏家。
  也是她做主定了昭贤太子的婚事。
  朝堂与后宫素来密不可分。
  郁容对这些事没兴趣,聂昕之说的时候也是一句话带过。
  反正就是,先太子妃嫁给昭贤太子,不到七个月生下了聂昕之。
  早产本身不算什么。
  但……
  先太子妃一直在心里将聂昕之当成了她和苏枢密使的孩子。
  过了一些年,她发觉他又不是,冲动之下,想杀了“错爱”了七年的儿子。
  郁容囧:这是什么逻辑?
  再说聂家这边。
  彼时昭贤太子身体已经大不好了。
  不管那位余日不多的太子,或者今上,坚信聂昕之是聂家的种。
  问题是,当时的帝王,也即现在所称的先皇,起了疑心。
  于是给聂昕之做了滴血认亲。
  郁容:“……”
  没想到,聂昕之与昭贤太子的血没溶合到一块儿去。
  尽管昭贤太子与今上依旧认定聂昕之是聂家子弟,但先皇无法认同,气怒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病倒在床的先皇险些在冲动之下,将聂昕之的名字从聂家家谱里抹去了。
  正是因此,在昭贤太子去世后,不到三个月,先皇即将驾崩时,将皇位交给嫡幼子,而不是聂昕之这个皇太孙……当然了,或许,也是考虑到,今上年龄大上好几岁的缘故吧。
  再说先太子妃,对聂昕之下杀手,被今上及时发现,总算挽回了一场悲剧。
  按律法宫规,其原该受到处罚,却因有孕在身,不得不赦免。被圈禁在院子里,有人把守,随意不能进出。
  之后……
  按照郁容的说法,这位像是失了智的先太子妃,简直是各种“作”,甚至服毒想自杀,导致二胎聂暄也早产了。
  先太子妃难产而亡。
  聂暄差点跟着一命呜呼,最后勉强救回来了,却落下了个先天不足的病症,一辈子都要与药为伍。
  七八岁正是敏感的年龄,聂昕之就遭遇了这乌泱懊糟的一堆腌臜事。
  同一年里,父亲、祖父先后离世,母亲在次年正月也亡故……
  现实几番变故,聂昕之在那几年就变成神经病了——郁容总结之语,咳。
  直到他十四岁跑到军营。
  那时,今上的皇位坐得不太稳,北戎趁机南犯,聂昕之就随军出征,在边疆厮杀了好几年。
  立下汗马功劳,其在十八岁生辰时凯旋,遂受封嗣信王,执掌逆鸧卫。
  其后,今上与他商议婚事,聂昕之直接以喜好男人回拒了。
  真实原因是,因受母亲的影响,他对女人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尽管聂昕之本人与官家没对外宣扬性向,但由于他一直不成婚,于是私下里,很多人有些猜测。
  有一段时间,如那位杜公子一般,想自荐枕席的人挺多。
  才从战场归来的聂昕之,比现如今的聂旦更喜怒无常,对待无论什么人皆不假辞色,甚至有些过激的手段,直把人家吓傻了。
  门神王最初的恶名就是他当初的爱慕者们传出的。
  旋即,聂昕之的行情一落千丈。
  猫嫌狗不理。
  唯一不“嫌弃”的就是那位杜公子,然而其种种作为,只给聂昕之留下“人丑多作怪”的印象。
  郁容:“……”
  ——怪不得这家伙有时候说话特别毒舌,原来是当年练习出来的吗?
  他想,早个五六年遇到兄长,估计他俩兴许就搞不到一块儿去了。
  哪怕聂昕之只是简单地描述了当时的状态,都觉得兄长太讨人嫌了。
  熊得让人想打一顿。
  可惜,今上是个“宠儿子”的好叔叔,由着自家侄儿熊。
  随着年龄增长,聂昕之的性子彻底沉淀了下来。
  遂遇到了郁容。
  第一眼看到笑得特别好看的小大夫,他就怀疑对方在勾引自己。
  郁容黑线。
  之前还心疼得不得了,现在手好痒,想揍人。
  聂昕之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容儿一直盯着我看。”
  郁容死命地回想。
  第二次见面……什么时间、什么地点?
  想不起来了。
  “你太小了。”聂昕之说道,“我怕拒绝了你会哭。”
  郁容:“……”
  兄长的脑内剧场比他的还丰富。
  聂昕之道:“故而便决定应了你。”
  郁容眯起眼,回想了一遍这几年的种种。
  难道真是自己主动追求的兄长?
  等等,当年是谁把他关到荷蛰小院好几天的!
  兄长这是颠倒黑白,混淆事实啊!
  诶,不对……
  郁容忽而凑近男人的脸……一股好闻的酒味。
  梨花白?好像还混合着竹叶香。
  二者皆是旻国鼎鼎有名的美酒,一清香、一淡雅,清新味淡,度数却堪比最烈的烧酒了。
  关键是,两种酒混合在一起,喝了特别容易醉。
  怪不得兄长的脑子好像突然坏掉了。
  感情是醉酒了。
  问题在于,他啥时候喝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