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住口!”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胸口剧烈起伏,谁也不敢说话了,生怕把她气出个好歹来。她低头,很是失望地看着怀里兀自抽泣的孙女儿,摇摇头,“遥遥没有回来时,你是府里大的,我偏爱你了些,你却不是个受人疼的……”
  老夫人指着傅钰三兄弟,“你连自己的兄长们都容不下,你将来长大了,如何到夫家去做人?你准备让人家说,我侯府的xiǎo jiě们都是这么上不得台面的?”
  “可是,可是……”傅钥此时都已经濒临崩溃了,从未有一刻,有一个人令她如此憎恨过。她恨姚姝,恨她抢了哥哥们的爱,恨她得到了老夫人的心,恨她夺了侯府长嫡女的位置,甚至恨她长得都比自己漂亮,也恨她总是一副柔弱的样子,越是这样,哥哥们却越是喜欢。
  傅钥已经失去了理智,她指着姚姝,满脸都是泪水,尽管此时老夫人的脸色已经铁青,她依然口不择言,“祖母,连您也被她这狐媚子迷惑了,就会护着她吗?我是您宠了这么多年的,可她呢,她只是刚刚进门的野种!”
  “放肆!”老夫人此时再也遏制不住怒火了,狠狠地一巴掌,掴在了傅钥的脸上。掌心火辣辣地疼,老夫人的心更疼,她怔然地看了傅钥几息功夫,一张脸顷刻变得有些灰白,摆了摆手,“都下去吧!”
  傅钥捂着脸,用无比憎恨的目光盯着姚姝看,片刻,这才哇地一声哭起来,朝门外奔了出去。
  傅铭和傅锐则是被吓傻了,等老夫人起了身,朝进了次间,他们才面面相觑,忙抬脚就往外跑,去追自己的mèi mèi。
  姚姝跟在哥哥的身后,她住在碧纱橱,是没办法和傅钰他们一样,回自己住的院子的。但此时,她却不太愿意跟着老夫人进次间,而是出了屋子。
  庆云堂的院子里,傅钰停下了脚步,他心疼自己的mèi mèi。这里虽然是侯府,是父亲打下来的,但一直以来,长房没有人,老夫人年纪又大了,侯府的中馈掌握在二房和三房手里。
  三房稍微好一些,二房孟氏仗着娘家的声誉,又比三房年长,在府中未免过分了些。
  只没有想到,如今,傅钥竟然如此。若不是看在二叔的面上,若不是当着老夫人的面,傅钰今天只怕真的会动手了。
  小姑娘的眼睛都肿了,傅钰抚摸她的头,眼神格外柔和,“爹爹回来就好了,遥遥不要难过,遥遥与哥哥一样是爹爹的孩子,昨日里哥哥屋里的嬷嬷都说了,遥遥和哥哥长得格外像。”
  只不过遥遥是女孩子,眉眼柔和一些。
  姚姝一直强忍着的眼泪,有一次滑落下来。如果侯府中的人,都这么说的话,她和母亲将来如何在长安城里立足?将来,她们如何出门见人?
  “别哭了,快进去,祖母会担心的,明天一早,哥哥就过来了。”傅钰用自己的衣袖帮她擦眼泪,心里已是暗暗决定,这一生他都要好好护着自己的mèi mèi的。他这么多年,傅铭他们都有自己的兄弟mèi mèi,就算和他亲近,堂兄弟之间多少都隔了一点。
  而如今,姚姝与他的其他mèi mèi自然是不一样的,她只依赖自己。
  姚姝点点头,柔软的小手抹了抹眼泪,傅钰顿时不忍,在她转身时拉住她,“明天等我来一起用早膳!”
  次间,老夫人歪在临窗的炕上,窗格子支起来,外墙边上的几丛栀子花飘来阵阵的清香。近五月,有早开的栀子花,香气格外浓郁。即便如此,也没有让老夫人的眉头有所舒展。
  姚姝进了门,怯怯地,捏着裙子进来,她走到老夫人的跟前,细细的声音喊了一声“祖母!”
  老夫人叹了一声,伸出手,牵起姚姝的手,在她掌心里捏了捏,看着她低了头,脸蛋儿红红的,唇紧紧地抿着,就好似一只蜗牛,把自己缩在了壳里,不肯探出来半点。
  “你二mèi mèi说的话……,你是好孩子,不要放在心上!”老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今天傅钥说的话,声音那么大,庆云堂里的人多,老夫人能保证不会传出府外去,却不能保证,不被传到自己大儿子的耳朵里去。
  老夫人也不能不让傅钰把话说出去。
  姚姝低了头,她能不放在心上吗?对一个一而再再而三伤害自己和母亲的人,她要怎样才能不放在心上呢?
  32.第32章
  姚姝默了片刻,她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让母亲进府。她跪了下来,她磕着头,“祖母,孙女的母亲,是江洲姚思廉的女儿,贤良淑德,安守本分,祖母可以派人去江洲打听,孙女母亲从无,从无……”
  姚姝很想说,从无有任何失德之处。
  老夫人已不忍心,她弯了腰,亲自把姚姝扶起来,歪了头,细细地打量姚姝的眉眼,声音和蔼,眼中神色怜惜,“好孩子,你以为,祖母要是不打听,不把你母女的来龙去脉都弄得一清二楚,祖母会答应了你父亲,让你母女进门的么?”
  姚姝猛地抬起头,她实在是没有想到!
  缓缓地低下了头,想到自己的前世,姚姝心头又释然。越是门第高贵的人家,对血脉和妇德越是看重。二门外生得孩子,根本进不了府门的。前世,她跟了太子那么多年,就因为她进门的时候不是清白之身,就比东宫里的宫女都不如,只能做太子的禁脔,并没有资格为太子生儿育女。
  老夫人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是看出了姚姝心中所想,不由得对这孩子又多了几分看重,冰雪聪明,小小年纪,世事洞明,已是格外难得了。
  她抚摸着姚姝的肩头,柔声道,“好孩子,你以后长大了,也是要做当家主母的人,你要记住了,血脉尤其乱不得,这是传家的根本,一旦乱了,一个家族就如大厦将倾。这是规矩,但有时候规矩也要变通。这也是祖母答应让你母女进府的原因。你母亲这么多年,恪守规矩,抚养你长大,并没有坠了你外祖父的声名!”
  姚姝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她听到老夫人对身边的邢嬷嬷说,“你去一趟云涛苑,传我的话,傅钥口出无状,罚她在祠堂抄写佛经日夜反省,一年之内不得跨出祠堂半步!”
  老夫人说得斩钉截铁,邢嬷嬷听了也是心头一震。见姚姝面目平静,并无异样,邢嬷嬷也是诧异,却二话不说,只应了声“是”,就离开了。
  姚姝并没有为傅钥求情,她想起傅钥昨日在渭水的画舫上,当着皇太子和吴王的面,数落父亲的不是。当时哥哥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去,并没有出言斥责,而她更是没有资格阻拦傅钥。
  今日,她当着整个庆云堂上下人等的面,骂她是“野种”,姚姝觉得,禁足一年,抄写佛经,日夜反省……并不能消她罪愆。
  傅钥回到云涛苑,大声嚎哭。傅尧江不在,孟氏便陪着自己的女儿可劲儿地埋怨老夫人太过偏心。傅铭和傅锐在旁边劝都劝不住,只好双双跪在屋中哀求。
  他们越是这样,傅钥越是生气,骂道,“你们到底是谁的哥哥?你们还帮不帮我了?”
  孟氏被傅尧江禁足,心中各种不忿,又见一向与自己不是一条心的两个儿子,这一次又无一例外地站在了老夫人那一边更是怒火中烧,什么也顾不上,又哭又闹,“这是要把我母女逼死啊,看不顺眼我,连我娘家的人也欺负,养了两个儿子,都是没有良心的!”
  傅铭年纪大些,懂事一些,膝行两步,靠近自己的母亲,低着头道,“母亲,孩儿求母亲了,忠勇侯府已经不在了,如今这里是靖北侯府。老夫人还在,我们还能够住在靖北侯府里,平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从公中出,可母亲知道,祖父之前的财产全部分给了我们二房和三房,公中的钱其实全都是大伯父的……”
  “你!”孟氏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还敢来提醒她这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你还是我儿子吗?你居然敢护着外人!”
  傅锐心里道,可如今,我们二房和三房吃的用的都是那“外人”的啊!
  他年幼,也不敢说这些话。
  傅铭不住地朝地上磕头,“母亲,儿子们在外面,哪怕是和那些皇子们一起,就因为我们是靖北侯府的,他们都不敢瞧不起儿子们,更别说那些国公家的公子们了。母亲,孩儿听说,皇上早就想给大伯父授国公的勋爵了,只不过是因为大伯父连三十岁都不到。儿子还听说,大mèi mèi的母亲连府都没有进,皇上已经让礼部拟定了封诰的旨意。”
  孟氏听得全身都在打颤,这些事,她在后宅之中,是没有人告诉她的。姚氏凭什么?一个婚前失贞,还是被外人破了身子的女人,生了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种的野孩子,就能嫁进侯府来,还妻凭夫贵,被封侯夫人了?
  “母亲想想,新唐能得世袭罔替爵位的人,除了大伯父,还有第二人吗?”傅铭抬起头,祈求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就因为母亲,他和傅锐都没有三房的傅镌讨大伯父的欢喜,也没有傅镌与傅钰亲近。如今,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大伯父会怎样生二房的气呢。
  傅尧江急匆匆地赶进来,他今天的事情多,在官衙里多呆了一会儿,管家跑去跟他说,府上出了大事,老夫人气得身子都有些不利索了。
  他一进了院子,就听到孟氏在大发雷霆,不管不顾地说,“那还不是老侯爷的爵位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