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听完她的这句话,宇文铭的脸上显现出极度的不可思议,她又说出了那夜的情形,一点不错……可是为什么?她怎么会知道?
  他仔细的看她,眸子里快要看出血来,惊讶又疯狂的咆哮,“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却以冷笑回敬,答说,“我是谁?才不过区区两年,你就把我忘了吗?你不是觉得,那杯峨眉雪芽熟悉吗,这世上除过陆静瑶,可还有别人能为你沏出同样的味道?我是谁?你还有脸来问我是谁?我是陆静瑶,我是被你丢弃在火中被你亲手杀死的陆静瑶!”
  此话一出,只见宇文铭瞳孔猛的一缩。
  而后慢慢摇头,口中喃喃道,“静瑶……静瑶……”
  怪道他一直觉得,这个叫李妙淳的女子身上有一种与静瑶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那次在御书房外的错认,以及后来喝过的峨眉雪芽,还有那时张恩珠的突然疯癫……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然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静瑶……
  她,果真是静瑶吗?
  被萧毓芸唤进来的那个男人原本要动手,此时眼见这种情形,一时踟蹰起来,只好转头询问萧毓芸的意思,而萧毓芸此时也是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在说什么,陆静瑶?不是那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吗?
  萧毓芸见过陆静瑶,与眼前这个女子分明不是同一人,但见宇文铭神色不对,她忙上前道,“别听她胡言乱语,时间不早,你起开,我要动手了!”
  语罢就要去拉扯静瑶,却被宇文铭伸手阻住。
  宇文铭紧紧皱眉,只道,“不,现在不能动手,我有话要问她。你们先出去。”
  萧毓芸愣了愣,急道,“现在不能动手?你刚才自己也说,时间不容耽搁,你知不知道每耗一个时辰,要死多少辽人!宇文铭,你居然相信她?你是不是疯……”
  “出去。”
  话未说完,却听宇文铭冷声又重复一遍,“我自有我的安排,你若不相信,自己另择他处,我不奉陪了。”
  “你……”
  萧毓芸一噎。
  然而人在他手上,她又不能跟他硬抢,顿了顿,只好气愤拂袖离开。
  上次突袭大相国寺折损了萧毓芸大部分人手,现如今借住在宇文铭这里,他的人手居多,若硬碰硬,她不是对手。
  她只好暂且等等看,看着女人到底能玩出些什么花样!
  ~~
  萧毓芸走了,房门被关上,徒留两个人。
  宇文铭仔仔细细的,将她打量再打量,试探着唤道,“静瑶,真的是你?”
  静瑶扭头不看他。
  既然已经坦白身份,她也再不用遮掩内心对他的恨与厌恶了。
  她神色冷冷的,不肯理会自己,却叫宇文铭内心更加相信几分,如果她不是静瑶,只是因为求生而故意编谎话来蒙骗自已,不该是这样的态度。
  他又试着问,“静瑶?你果真回来了?”
  还是没有回应。
  她越冷,希望似乎就又多了一些。
  他想了想,忽然道,“陆家已经迁来京城,你该知道了吧?”
  就见她眉间一凝,忙道:“你敢动他们!”
  这样的关切没有假,宇文铭心间大喜,几乎可以确认了。
  他声音温和下来,“我怎么会动他们?他们是你的至亲,为了你,我也会好好待他们的。”
  静瑶厌恶他的虚情假意,冷笑道,“为了我?呵,王爷言重了,我与那位箫公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还是不说捻死就捻死了!”
  她果然承认了她就是静瑶,宇文铭一时间欣喜异常,却又因为她的话心间酸楚,忙道,“对不起,我那时没有想清楚……瑶瑶,若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那样做!你不知道,自打你离开,我的日子有多难熬,这么长时间以来,再也没有快乐过……”
  “那个女人什么都不算,她只是我当时一个筹码,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你相比。”
  静瑶嗤笑一下,满是嘲讽。
  但宇文铭毫不介意,他愈加肯定她的身份。
  没想到,今生今世,竟然还能有与她再见面说话的一天……
  他静静注视她,虽然样貌与此前截然不同,可他知道那就是她。他试着往前靠近,甚至想抬手触摸她的脸,然而被她察觉,厌恶的避开,去到一边了。
  她在恨自己,他心间失落,声音里也透出来沮丧,“你一定恨死我了,可我当时一时情急,实在没有想清楚……瑶瑶,我现在落得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这或许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
  他说着,慢慢撩开自己面前的那楼长发,静瑶一愣,戒备的的看过来,只见他被遮挡的脸上,原来有一道刀疤,由眼角一直划到耳垂……
  她眉间微皱,方明白原来这就是他一直遮住脸的原因……
  呵,宇文铭,从前那样注重仪表的一个人,也会有今日?
  看清自己的样貌,她没有显示出反感惊吓,却也没有任何同情心疼,他愈加沮丧,顿了顿,又道,“我死里逃生一回,现如今已经大彻大悟,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再舍弃你……”
  “大彻大悟?”
  静瑶冷笑一声,质疑他,“你若真的大彻大悟,又怎么会生出今日这样的事端?那些辽人所伤的难道不是你的同族?你为何要帮他们来要挟陛下……”
  “够了!”
  她的质问忽然被打断,宇文铭反问道,“陛下?不过跟了他两年,就如此死心塌地了吗?”
  说着想起一事,变得愈加气恼起来,他又冷声问她,“你既已回来,为何不来找我?为何不告诉我实情?当时我两次单独见你,你为何不告诉我是你?”说着目光停留在她隆起的腹部上,更加愤恨,“你跟了他,还接连不断的生下他的种,瑶瑶,你怎能如此对我?”
  静瑶觉得他的问题实在可笑,咬牙反问他,“我为何要找你?我死在你手中一回,难道还不够长记性吗?况且你知道了又如何,你现在难道不是要来杀我第二回 ?”
  这叫宇文铭一怔,顿了顿,忙又摇头道,“不,不会的,我之前不知道是你……放心,现在没人敢动你 ,我绝不会叫他们动你一根毫毛。”
  正说着话,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声音,有人声音急切的道,“王爷,有官兵搜山,已至山下,如今该如何是好?”
  官兵搜山?
  听到这话,静瑶一愣,而后心间忽然闪现希望,然却见宇文铭眉间一皱,吩咐道:“走!”
  说着硬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带离了房间。
  ~~
  宇文泓知道,阿淳不在,他就是儿子最亲近的人,因此,一天尽量多抽时间陪着儿子。
  有父皇在旁陪伴,彦儿终于渐渐平静了许多,不再常常哭闹,变得异常懂事,有时候将他抱在怀中批阅奏章,他就安静的坐在他的腿上,手里握一个新鲜的玩具,能乖乖的待上半天。
  夜深了,小家伙终于睡着了,宇文泓亲了亲儿子圆溜溜的额头,悄悄退出房中。然而心间惦念阿淳,终不能轻易睡去。
  他回到御书房,刚坐稳,却听见外面传来急促脚步声,朱硕脸上带着一丝兴奋,进门后同他禀报,“陛下,臣等今夜搜到京城东郊,在一处山庄中发现辽人踪迹,只是属下等到时人已经撤走,不过据勘查发现,应该没走多久。”
  宇文泓眸中一亮,终于有希望了,立刻发话道:“很有可能是发现搜查临时逃走,加紧去追!”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静瑶又被拉上了马车。
  好在此次宇文铭已经知道是她, 不再不管不顾,虽然急着赶路,也没忘一路吩咐车夫慢行,好照顾她的身子。
  确认她的身份后, 他半步都不打算离开, 甚至将她带到自己的马车上,一路不错眼的望着她。
  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她,虽然不是从前的相貌,可这却就是她。
  但这叫静瑶甚为反感, 一路扭头看向车窗,从不看他一眼。
  宇文铭知道她恨自己, 试着安抚道,“瑶瑶, 从现在开始, 我先前的计划作废, 我绝不会叫辽人动你一根毫毛, 你放心。”
  然而静瑶却并未理会。
  她一直在惦念方才听到的话——官兵搜山来了。她知道这一定是来寻自己的, 她就知道,皇帝不会放弃自己!
  但现在宇文铭又要换地方, 她该怎么才能尽快逃脱?
  此时是在撤走, 为了防止露出异样,他们把车帘钉住,因此她仅能通过缝隙, 窥得一点车外的光景。依然是山林连着山林,一片光秃秃的树杈,连道路也被厚厚的落叶遮住,一片苍凉之景。
  她本就甚少出宫,此时根本无从分辨。
  宇文铭还在等她的回答,见她不理,只好轻声唤她,“瑶瑶,你听见我的话了吗?”
  她当然听见了,只是并不信任他,只冷声回道,“你放弃原来的计划,那不知,那位萧公主会同意吗?”
  宇文铭忙跟她表决心,“不管她,我自会甩开她。总之,我不会再叫你涉险。”
  说完见她依然不为所动,他又解释道,“我从不在乎那个女人,你要相信我。”
  他虚伪透顶,根本看不透真心,静瑶嘲讽道,“哦?原来我是因为一个你根本不在乎的人而死,真是可怜。”
  这又叫宇文铭一噎。
  这是他的痛处,是自己此生最为后悔的事,却也是她最在意的事。
  这个心结,或许无法立即解开,他也无法叫她立刻对自己改观。他只好从旁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已经尝够了后悔的滋味……你不知道,我上回险些丧命,最危险时,心间想的依然是你,从来没有别人。”
  看着她冰冷的侧脸,他认真道,“瑶瑶,你看,现如今我死里逃生一回,你也重生了,你应该相信,这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这说明我们的缘分并没有断。”
  说着情切处,他又激动地尝试拉她的手,却被她奋力抽出,她一脸厌恶道,“你错了,陆静瑶早死了,现如今我是李妙淳,人死缘灭,这辈子与我有缘分的人,不是你!”
  他仍望着她,眉间却紧紧皱起。
  他知道她在说谁,她说的是宇文泓,那个冠冕堂皇坐在龙椅之上,却暴虐至极的皇帝。
  那是他今生的死敌,他恨他,更加听不得她提起。
  他从没想过,她居然会爱上别人,想到她明明还在世,却不来找自己而是转投了那个男人的怀抱,他就难以遏制的愤怒。
  他一瞬间丧失理智,猛地握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向自己,质问道,“你爱他是不是?你居然敢爱上他!你是我的人,怎么能爱上他!”
  说着目光触及她的孕肚,愈加愤怒起来,咆哮道,“有了他的孽种,你就将身心全部交付了?你果然很爱他……”
  “你疯了!”静瑶一声怒喊,打断了他的狂躁。
  她奋力挣扎,怒道,“你这个疯子!你杀了我,还指望我永世念着你吗?呵,我告诉你,我就是爱他,这世上他才是真心待我的人,我就爱他如何?你口口声声说在乎我,敢问我在你身边时,你何曾有过真心?你不是早与萧毓芸勾搭在一起了吗?你如真的有心,何至于像处置草芥一样处置我的性命!”
  提起被辜负的上一世,提及自己错付的那一生,她愤怒至极,“你有什么资格说爱,你有什么资格!”
  宇文铭从未见过这样的静瑶,从前在他身边之时,她无不温顺乖巧,绵软的像只小兔,可现在,愤怒的像一只可怕的野兽。
  他怔愣一下,然后慢慢松开双手,忽然沉浸在巨大的悲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