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知道笛卡尔吗?”
  笛……什么尔?什么……卡尔?迪卡……什么尔?
  商言眨眨眼,“我知道卡地亚,那个珠宝品牌,我半年前还给他们代言过了。”
  秦穆笑了一声,耐心跟她讲解:“笛卡尔是十六世纪法国的一位数学家。”
  “笛卡尔的心形线,因为形状像一个爱心而得此名,传说这是专门为瑞典公主克里斯汀做的。五十多岁的笛卡尔当了小公主的数学老师,两个人渐渐有了感情,可是国王不允许他们在一起,棒打鸳鸯,然后一个被软禁在皇宫,一个被流放到法国。”
  “笛卡尔到法国不久就染上重病,其间他给公主写了十几封信。到他死之前,他寄出的最后一封信就是一个公式,r=a(1-sinθ),把这个方程画出来就是一个爱心的形状。”
  “哇!好感人啊!”商言睁大着眼睛,感慨道。在她的印象中,数学家都是刻板又秃头的,真没想到他们谈起恋爱也是这么的浪漫啊!
  “不过这也只是传闻罢了。历史上,笛卡尔和克里斯汀确实有过一段交情。不过笛卡尔当时担任的是克里斯汀的哲学老师,所以这个心形线的来源很有可能是后来人编出来的。”
  “我不管,”商言固执地撇撇嘴,“我就相信他和那个公主的故事。”
  眨巴眨巴她的大眼睛,商言小声地跟他建议:“秦老师,我想听童话故事,你能跟我讲睡美人,灰姑娘的故事吗?”
  秦穆沉默了几秒。
  然后,他才道:“我没有听过你说的这两个。不过我可以给你讲几个别的,爱因斯坦,牛顿,莱布尼茨,你想听哪一个?”
  “恩……”好像都不太想了解呢,商言纠结了一会儿,选了个耳熟的名字,“那,那你给我讲一讲牛顿的故事吧。”
  “好。”秦穆声音清朗,吐字清晰,缓缓给她讲着牛顿的生平,经历和重要研究。
  时钟“嗒嗒嗒”的走动,她眼皮渐沉,头一偏,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她醒过来时,已经看不见秦穆的身影。她坐在床上半天,拿着手机编辑了一条微博。
  商言v: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笛卡尔的心形线,反正我相信其中一定有一个很浪漫的传说。
  底下评论热闹纷呈――
  “哇,女神懂得好多啊,我都不认识笛卡尔呢。每天跟着女神学习新知识。”
  “现在开始艹学霸人设了?”
  “我似乎嗅到了一丝恋爱的气息。”
  “同意楼上的看法。”
  -
  前几天,孙进导演将剧本送到公司,表明了自己的合作意向,但要真正确定下来,商言还得自己去试一次戏。
  试戏间内,孙导和几位制作人已经坐在了桌前。商言进去后,和他们一一点头微笑,打了声招呼。
  孙导一直注重养生,捧着陶瓷杯喝了口枸杞泡的热水,对她笑了笑,问道:“听说张靖江导演最近也向你发出了合作的邀请,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拒绝张导的那部喜剧贺岁片,而选择我这一部呢?”
  说实话,这几位制片人也很好奇这个问题。
  众所周知,张靖江导演的喜剧片一直拍的好,票房有保证。
  而他们这一部,成本不算高,现实向题材,一般流量明星都不愿意接这种。赚不到多少钱,也很难吸粉。
  “其实,我的经纪人当时也希望我接下张导的那部。”商言抿了抿唇,实话实说。
  “而我之所以选择了您,是因为相比于张导的那部贺岁片,我觉得您的这部戏更有挑战性,更能锻炼我的演技。”
  她略低了头,鸦羽似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的闪过的晦暗情绪。良久,才慢慢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这部戏的题材很好。看过之后,我觉得我能够演好这部戏,我也觉得自己应该接下。”
  再抬头时,她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现在这个社会,很多女童被继父,身边男性亲属性.侵,这已经不是个案。我希望这部电影上映后,大家能够多多关注这一现状。”
  这话说的实在是太正能量了,反而有些冠冕堂皇的意思,在坐的几位都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一线女星之口。
  可是她的眼神又太过澄澈真诚,几位制作人竟也有几分信了,但也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现在连娱乐圈的明星都这么根正苗红,有觉悟了?
  倒是孙导心中没有闪过过多的想法,对商言微微一笑,让人把剧本给她,指了其中一段,直接道:“你试试这一慕吧。”
  这一幕讲的是林昭昭在家洗澡时屡次被继父偷窥,她对自己信赖的老师和身边的人倾诉自己的遭遇。
  她的继父是一所著名大学里的教授,职称很高,平时为人也谦和有礼,受学生尊敬。
  没有人相信林昭昭说的话,大家都觉得她是因为不接受自己的母亲再婚,而恶意编造出这个谎言。
  她母亲知道后,甚至怀疑她得了臆想症,找了心理医生为她辅导。
  面对心理医生的质疑,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双眼通红,眼神中是不甘,倔强,甚至有些绝望。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桌上摆放的各种东西都摔在地上,像一只愤怒受伤的小兽。
  “那个人就是衣冠禽.兽,就是魔鬼啊!你们都被他骗了!你们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我没有说谎啊,我真的没有啊……”
  说到最后,她声音渐渐变小,双手捂住眼睛,大片的水泽从指缝间渗出。
  这么激烈的哭戏一遍就过,没有卡壳,没有用眼药水。几位制片人互相交换了眼神后,都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孙导表现得尤其明显,赞许之情溢于言表,当场就要跟她签合同,把这个角色定下来。
  商言却也不急,握着笔的手迟迟没有落下,抬头和孙进导演商量,“孙导,我可以自降百分之二十的片酬,不过,我希望剧本的结局能有所改变。”
  孙进诧异地望向她。
  他第一次听说有演员为了改剧本自愿减片酬的,有些意外,又升起了几分兴趣,便道:“你先说说你的看法。”
  第二十六章
  三十分钟后,商言走出试戏间。
  小雅坐在门口椅子上等了半天,见她推门出来,忙提起包走到她跟前,急切切地问:“言言姐,试戏的结果怎么样啊?”
  “已经和陈导签下了,我大概三个月后正式进组,开始拍摄。”
  “太好了呀。”小雅瞥了眼她平静的神色,有些担忧地问道:“言言姐,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啊。”
  “可能,是因为我刚才拍了一场哭戏,入戏有一点深吧。”她重新戴上黑色大框墨镜,遮住还有些微红的眼眶。
  “那我们是直接回公司吗?后天是白花奖的颁奖典礼,dior家送了好几件礼服来,都等着你回去试试呢。”
  “不了。”商言走到车边,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小雅说:“你先自己打车去公司吧,我有一点私事要处理,过两个小时再回公司。”
  上了车,她直接开口:“帮我开到嘉华大厦去,谢谢。”
  “好的。”
  司机小张得了吩咐,手握方向盘,一脚踩下油门。这一路畅通无阻,不到二十分钟,就开到了目的地。
  商言也没下车,直接吩咐小张把车靠在路边停下。
  透过车窗玻璃,外面的一景一物都看得很清楚。
  嘉华大厦大门前,站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他头发已经花白,弯腰驼背,脸上爬了皱纹,比同岁人更显老态。
  有开着车的上班族从这经过刷卡,他伸出左手,颤巍巍地接过卡。可他左手好像又不太灵活,在机器上划过几遍,机器仍没反应。
  耽搁了几分钟的时间,在开车女人一声声不耐烦的催促中,刷卡机器终于“滴”的响了一声。
  男人脸上尽是讨好的笑,恭恭敬敬地把卡递给车上的女人,点头哈腰地道歉,“实在不好意思啊,耽误您时间了。”
  女人骂咧咧了几句,才把车开走。
  看到这里,商言慢慢摇上了车窗玻璃,背靠着座椅,闭上双眼,对司机小张道:“可以了,我们现在回公司吧。”
  小张一头雾水。
  他不知道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但也没敢多问。从透视镜可以看出她现在脸色并不是很好,所以还是安静开车,少问为妙。
  窗外的风景呼啸而过,商言想起了她好不容易演上女二的戏后,经纪人给她安排的一个酒局。
  酒席上导演,制片人都在,还来了几个有钱过来玩闹的富二代。除了有了背景的女一号可以选择不到场,这部戏的女二女三女四等一众小演员都被导演拉着过来了。
  商言是这里面长的最好看的,自然也最引人注目。
  酒席间,一个年轻的富二代一直拉着她的手,跟她唱歌喝酒做游戏,到最后他喝高了,还红着脸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证,“以后你遇着什么麻烦,只管来找哥。b市就没有哥搞不定的事。”
  她当然也知道酒桌上的话不可信。
  但这一次,商言心一横,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酒,一饮而尽后,特意放柔了声音,对他微微一笑:“赵总一言九鼎,可不能反悔啊。我现在确实有一个事想请您帮忙。”
  她笑得越发柔媚,声音却不由自主带上了冷意。
  “有一个人,我只要一想到他就觉得寝食难安,心里头发堵。我想请您找人帮我教训他一下。”
  “不过,我也不好意思平白给您添麻烦,让您和您的兄弟们受累。我这部戏的片酬都以拿出来给您,我知道您自然是看不上这点小钱的。但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就当是请您和您的兄弟喝茶了。”
  -
  当初看完剧本,商言就觉得自己和里面的女主林昭昭有些像,又有些不像。
  剧本中,林昭昭屡次被继父性侵,却求助无门,没人愿意相信她。后来她考到别的城市上大学,在那里定居,也找到了称心的男朋友。
  可就在她和男朋友筹备婚礼的时候,继父突然找到了她,拿出之前拍的裸.照威胁她,要求和她再次发生关系。
  至此,林昭昭才认定了自己一辈子都无法摆脱这个男人的魔爪,最终穿着雪白的婚纱,绝望地从二十八层高的楼顶跳了下去。
  她们两个有相同的遭遇。
  可比起林昭昭,商言又幸运一些。
  当年,她用花瓶砸破了那个男人的头,在得知自己的母亲并不相信自己的话后,又果决地和家里断了一切联系。
  性侵未遂就可以否认犯罪的事实吗?没有等到法律的裁判她就该让罪犯逍遥法外吗?
  商言不这样认为。
  所以,她当时选择付出自己那部戏的全部片酬,找了赵嵩和他兄弟帮忙,替自己教训那个男人。
  而赵嵩找的人下手比她想象的还要狠。他们见那个男人普普通通,没有什么背景,就直接废了那男人一只右手。
  事后得知,她有些惊讶,但也不觉得他可怜,不过是罪有应得罢了。如果那一夜她没有逃脱他的魔爪,那么她的一生都将被他毁了。
  与此相比,一只右手也没什么了。
  而这男人原本在一所初中担任数学老师,没了右手后他无法教书,辗辗转转,最后沦落到了当门卫的下场。
  其实后来她一直不愿想起与这个男人有关的任何事,也拒绝再见到这个男人。
  可今天,她突然心血来潮,想知道他如今是怎样的光景。当她看见他如此凄凉惨淡的下场,她只觉得一直堵在心中的一口郁气,终于可以舒出来了。
  她没有圣母玛利亚的光辉,她只想见到恶人自尝恶果,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