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红豆又跟母亲哥哥说了几句话,这才跟贺云钦回了公馆。
  两人甫一进门,管事便悄声说太太在楼上小宴会室跟人打麻将,因来了不少政要的太太,二少爷和二少奶奶理应前去打招呼。
  贺云钦一讶,道:“知道了。”
  看看红豆,见她并无反对之意,便拉着她上了楼,尚在走廊就听见活泼轻俏的说笑声,可见来人不少。
  到了宴会室内,果然热闹得很,屋里一共摆了三桌,来的全是女宾,满眼珠光宝气,除了正打麻将的太太们,还有好些衣饰体面的千金小姐。因下午无课,贺竹筠和段明漪也在座。
  这边贺云钦和红豆俪影双双进来,座上一位太太定睛一看,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之色,笑道:“你们老二这般出色,我早就好奇二少奶奶该是什么模样,可惜上回你们老二大婚我在重庆,没能赶过来参加婚礼,今日看了,这模样气度真是没话说。”
  众人纷纷朝二人看来。
  贺太太瞟一眼儿子儿媳,嘴里不忘自谦:“还算马马虎虎,学校里功课也好,年年都是头等,先生们都喜欢得不得了,平时这小两口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这老太婆想插嘴都插不上。”
  众人见她脸上笑得极畅怀,知她中意这儿媳,看向红豆的目光不免更温和热络了几分。
  贺云钦领着红豆到里头,笑着一一替她做介绍。
  红豆甜笑一圈下来,就听贺太太道:“明漪,你早上就不舒服,红豆既来了,便让她陪客吧,你该回屋歇息便回屋歇息,不必强撑。”
  红豆一看,段明漪的确气色不佳。
  听了这话,段明漪只微微笑道:“难得几位伯母和我这帮好朋友来上海,别说我身子早见好了,即便未好,也该奉陪到底,王伯母,你这牌出错了,连我这么浅陋的牌技都知道该出八筒了。”
  贺兰芝对红豆笑道:“明漪这些朋友们弄了个俱乐部,过几日会有节目,到时候红豆一起来玩。”
  贺云钦面色稍淡,转脸看向红豆,问:“想去玩吗?”
  这意思分明是要她回绝,红豆刚要答话,贺竹筠想起前几日听二哥随口说要教红豆德语,没空辅导她功课,便捂嘴笑道:“二哥这些日子天天让二嫂跟他学德语,二嫂都要忙死了,未必得空。”
  众人一怔,哄堂不已:“贺太太,你刚才说你们老二喜欢老二媳妇,我还纳闷,新婚夫妻哪有不恩爱的,这下可算是知道了。德语何其难学,二少爷肯亲自教,可见对二少奶奶极富耐心了。”
  第64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红豆脸顿时燃得能烧起来, 贺云钦倒是一贯的稳如泰山, 连脸色都未变一下。幸而这时下人过来送茶饮,红豆忙借着招待诸人的机会, 将这话掩了过去。
  一屋子全是女眷, 贺云钦跟几位长辈打了招呼,略站了一站, 对红豆道:“我还有几篇文章待写,先回屋了。”
  贺竹筠拉了红豆坐下:“二哥你就放心走吧,二嫂还能给咱们吃了不成。”
  贺云钦笑了笑, 连头也未回,一径出了屋。
  贺竹筠逐一给红豆介绍在座这些淑媛,有位姓黄的小姐生着张尖尖的白净瓜子脸, 似乎跟段明漪是表亲, 见了红豆,将一只胳膊搁在段明漪的肩上, 冲她娇笑道:“二少奶奶这旗袍颜色新鲜,不知在何处做的。”
  红豆笑道:“成亲前置办的嫁妆,当时好几家铺子都做过,我也记混了,这件么,应是鼎祥做的。”极平淡的语气。
  几人微微一笑, 她们来前便听说这位二少奶奶寒门小户出身, 虽说也在学校正经念书, 全赖这一身好皮相才迷住了贺云钦。可听这话里意思,原来娘家竟也算殷实。
  黄小姐望一晌红豆白嫩得能掐出水来的脸庞,笑着颔首道:“这料子也就算了,难得是这颜色,过于刁钻鲜辣了,我就没见几个能压得住的。”
  说着便一戳段明漪的脸蛋:“把你比下去了。”
  段明漪淡笑着转移话题道:“你们刚才商量俱乐部的事,我听了你们所有人的发言,觉得构想不错,但仍欠成熟,若只拟些小题目,时日久了,难免沦为沙龙式的茶话会,到时候给先生们听见了,一定又要发表针对女性胸襟和见识的攻击了。我意思是提前做好设计,比如成立一个秘书会,每回讨论什么、邀请哪些来宾,都需有个章程。”
  红豆静静喝了口茶,段明漪这是要弄个沪上名媛俱乐部不成。
  贺兰芝插言道:“明漪,我记得你学的是文学,怎么这语气活像政治系出来的,也就宁峥吃你这一套,别人谁受得了,我们女人本就喜欢花花草草风花雪月的,男人要笑话就给他们笑话好了。”
  红豆毕竟半道加入,贺竹筠惟恐她听不懂,便悄声解释道:“大嫂她们在商量下周活动的事,因是俱乐部第一回活动,大嫂想办得热闹点,届时估计会多邀些嘉宾来与宴。”
  红豆虽对贺兰芝那番言论不敢苟同,却也无置喙段明漪俱乐部的兴趣,含笑陪着听了一晌,便起身挨着婆婆打麻将去了。
  她记性奇佳,随便一瞄牌桌,便对诸人手中的牌面大致有了数,待婆婆出牌时,少不得提醒一二。
  贺太太出身锦绣,性子却极为豁达随性,平生最大消遣便是打麻将,一为打发时间,二为巩固人脉,怎奈牌技普普,每打必输,今日在红豆提点下,竟一气赢了五圈,一场牌打下来,脸色都红润了好些。
  打完牌,有人要到后头花园饮茶,贺家女眷便亲自陪这些太太往后头花园去。
  红豆只说换衣裳,抽身回了房间,推门一看,贺云钦正在外屋桌前看东西。
  室内温暖宁静,他身上只着衬衫,袖子高挽着,一只手里握着自来水笔,另一手里端着杯茶正要饮,皱眉盯着桌面,似在思索。
  听到开门声,贺云钦头也不抬道:“回来了。”
  红豆进屋将大衣挂入衣柜,回到外屋,满桌子摊满了纸张,看了片刻,认出是设计铁路一类的图纸,讶道:“噫,这是要设计何处的铁路?”
  贺云钦故意道:“你看得出是设计铁路?”
  红豆嘟嘴:“你是不是当我不识字?懒得跟你说了。”
  扭身便要往屋内走,被贺云钦一把拽入怀中。
  贺云钦故作正经道:“在下当然知道虞女士是圣约翰的高材生,只是没想到虞女士除了教育,连工程学都懂。”
  红豆跟他对视,目光情不自禁掠过他高直的鼻梁,缓缓落到他的唇上,凝睇片刻,突然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凑近,在他耳边轻声道:“我懂的东西可多了。”
  话未说完,看他耳根一红,自己心先砰砰跳了起来,趁他失神的工夫,忙从他腿上跳下来,笑着一溜烟进了里屋。
  贺云钦伸手一捞,没能捞住红豆,呆了一呆,身子往后一靠:“虞红豆。”
  红豆早关上了隔扇门,在里面慢腾腾应道:“做什么。”
  “你出来,我们好好说话。”
  “我没什么跟你说的。”
  “你不是跟竹筠说留洋的事么,我告诉你怎么申请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