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陆寒霜目光扫过僧人与修士们,灵力灌入声音,一声,“开始超度。”如巨钟一震。
  僧人们互相望望,默默照做。陆寒霜亦阖上眼,开始念经。
  海浪翻涌。
  警戒的军人与成群木鲲静静对峙。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乘客冒出一声惊呼,“你看——”
  第94章 功德成像
  蔚蓝海上,功德金光燃起的灯桥似断断续续的点, 绵延到海天交接的远方……
  在开了天眼的视野里, 各位道家修士与佛家弟子口中吐露的经声, 化作细若游丝的经线,相互汇聚、凝实, 待一遍经念毕,竟结成一本经书虚影, 方方正正铺在金灯下,似一块金砖。
  佛经与道经交织,声音奏与海波齐, 原本佛与道该是互不相干、互不相容的经砖, 竟然自发地平置、竖起,首尾衔接, 搭成一层台阶。
  其融洽契合让众人隐隐有所感, 却朦朦胧胧抓不住,难以触及。
  巫师们相继处理好外伤, 缠着纱布出来, 横穿甲板, 路过一个个表情震惊的乘客,顺着他们的目光望一眼海面。不就是一座金灯搭成的桥, 值得这么少见多怪?
  巫师们走到船头, 拍拍领队人约曼的肩, 见他同样表情复杂,莫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约曼望一眼金桥, 望一眼巫师们,嘴巴张了又张,不知要如何说。
  巫师们又瞧一眼金桥,发现些隐隐绰绰的波动,才察觉有异。
  旁边一个浮灵小派的修士机灵跑来,兜售他们“紫竹滴眼液”可人工临时开天眼。
  巫师们骂声奸商,嘟嘟囔囔着滴了眼液,雪一样凉的液体触及眼睛立刻传来刺痛。
  “啊!这是什么鬼?!”有巫师痛叫着,感觉眼球都被冻裂,猛然低头挤眼,可本该溢出的眼液却像冰晶一样贴在眼球上,随着时间流逝,能感觉到他们一层层融化变薄。
  “唉唉唉,外国佬就是少见多怪,等它化完了就失效了,罪也白受了,时间有限赶紧看啊。”小四哥数着钱吐糟道。
  “shit!”巫师们嘴里爆出一连串粗口,抬头的瞬间,齐齐停止骂骂咧咧,污言碎语卡在嗓中,消失了,直直望着海面。
  道经与佛经竟彼此协作,跟随金灯的指引,砌成一层层台阶,遥遥,像是要铺往天际。
  波涛起伏的海中渐渐沉寂下来,密布的猩红漩涡中纷纷冒出振翅的虚影,似鱼非鱼似鸟飞鸟。
  分明是大量丧生的木鲲。
  “怨灵!”巫师惊怔望着。
  一只只木鲲成群结队挤上台阶,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一层层不停向上跳,经过短短一段经阶,停在尽头,等路。
  人力有限,修士与僧人尽管不停歇地念经,相较络绎不绝的死灵,台阶搭得极慢。拥堵在尽头的木鲲越来越多,有的被挤掉,坠入海中。它们同其他从涡眼里冒出的怨灵一样,痴痴望着挤满木鲲再无处踏脚的经阶,焦急鸣叫。
  期盼与苦涩与哀怨之声,震得巫师们耳朵发麻。
  约曼眉宇间神色一动,心有所感,退后一步席地而坐,向年轻巫师们说道:“世上不光有道音梵语,也有送灵的巫语,旁人不了解,我们却不能让世人小看了我们。”
  巫师们面面相窥,这能行吗?怀着疑虑在约曼身边坐成一片,用旁人全然听不懂的古老语言念诵起来。
  这一举动似感染了周遭,周围乘客望着原本面目可憎的怪物们痛苦哀叫,不得解脱,心中惧怕与憎恨竟渐渐退去,一时心有戚戚。他们本出身不同国家,拥有不同信仰,此时纷纷沉下心,念起为死者祈福的经文。
  不论是宗教信徒,在家居士,还是只从电影里听过一星半点常识的无信仰人士,默念“圣灵圣子圣父圣母玛利亚”“如来佛祖观音大士阿弥陀佛”这类,四不像的自创内容,祈祷着……
  十几艘船上伫立着一道道沉默的人影,可不论是佛经道经巫经圣经真经,还是普通人毫无章法可言的胡言乱语,竟然都化作丝丝缕缕虚线……
  巫师们的很快就成型,化作经砖铺去,印证了约曼的猜想。信徒们的断断续续,相互之间坑坑绊绊拼凑成线,缓慢凝结。普通人口中吐出的却是不成型的线絮,一个呼吸便吹散了。
  可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旁观的救援人员们,都瞪直了眼。
  惊得失语。
  很多人本只是打算尽一片心意,竟然、竟然真能有用?
  僧人们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
  他们做过不少法事,但都大多都是走章程。自迈入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信仰微弱,连他们自己都不确信超度死人除了安慰亲属,是否能有其他意义?更何况亲见如此盛景……
  望望老僧们闭目念经的淡然,曾经满口埋怨的年轻僧人们,震惊于嘴中所言能化为实质,心中百感交集。
  他们往日所学的经文,竟然并非徒劳无用的纸上文字?他们所化的金砖,竟能与那些身负修为的道士不相上下?没有孰高孰低之分?
  远处,除了佛经砖与道经砖,新出的巫经也很快加入铺阶工程。
  人多力量大,经阶续地越来越快,更多的死灵上路。偶尔普通人所搭成的虚砖也能勉强凑一阶,可惜质量不是很好,似乎毫无重量的死灵只是轻轻踏足,便踩破虚砖,惊叫着跌落。
  让人会心一笑。
  “万法同源,殊途同归。”
  这些语言不通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印证了“道义”与神识一样没有壁垒,“真理”不分高低贵贱。
  不论信奉着哪里的神明,学习着哪种经文?不论成就高低,所得多寡?他们同样具有价值。
  僧人们竟然开始顿悟。
  陆寒霜从高处瞥去一眼,弹指送去一指功德,金光沐浴僧人头部。
  如醍醐灌顶,僧人们越发明悟,口中所吐之言,更加凝实。
  连他们心中变化都能明悟的青年,应该不会对他们先前的诋毁与负面情绪毫无所觉?这样不计前嫌,让僧人们心中一颤。
  僧团里一名僧人目光滑过痛失爱子的母亲,此时女人神态平静,仿佛沐浴神光,受到无言感召,人们化为一个个默默伫立的身影,垂首、抱拳、祈祷,让他不得不为青年的影响力萌生敬意。
  并且羞愧难当。
  他深刻明白,早前可悲的自欺欺人。他大概永远无法如青年这样受人敬仰,即使拥有同佛修一样高人一等的能力。
  修为本身无意义,赋予它深意的是使用能力的心,他原本被不甘与嫉妒洞穿而越发失衡的功利心,或许会因炫技而迎来几声欢呼,可那与马戏团杂耍有何区别?唯有像青年这般胸怀宽广、心怀悲悯的公德心,才能发挥修为的价值。
  僧人从羞愧中开始自省,轻浮的心渐渐沉淀……
  所有人声化作送灵的砖石,时间如水,群众一心搭建,为死灵保驾护航。
  木鲲怨灵越少,天眼里可怖的像在诉说着什么的猩红血眼,缓缓褪去血色与怨愤,恢复澄明。
  跟随救援队伍的记者团里一片议论。
  “如果说这也是陆会长造假的幻影,我也真就无话可说了。反正我是不信网上小编的污蔑。不论是陆寒霜说百年浩劫还是外星人入侵,我都信他。”
  “……语言的力量,各种宗教碰撞,却完美融合。这种由心底感到的平静祥和是错不了的,如果不亲身体验,真得很难描述这种感觉,看着那条灵桥,我整个灵魂都像是被洗涤了一样。”
  “那条是传说中的天阶吧?送它们去转生?原来‘生命只有一次’的说法,也成了假的吗?感觉自从这帮人出世,科学总被不停颠覆。”
  “终身难忘的经历,重视生命,珍爱生命。大概以后,我都只想吃素了。”
  信仰政府的救援军人们只默默望着,时不时瞄一眼指挥官眯起的眼,若有所思的神态,等待着……
  有军人耐不住走到指挥官,“咱们不是要救人吗?这样干等着,那些被吸进旋涡里的会不会早淹死了。”
  指挥官皱眉瞧了他一眼,“你没有发现,这些死灵全都是那些怪物的?”
  军人愣了愣,赶忙望向灵桥,张了张嘴,不敢置信道,“……您的意思难道是,那些人没死?一个都没死?怎么可能被漩涡吞掉一点事情都没有?”
  恰在这时,天空一个声音砸来。
  “准备下水,捞人。”
  捞什么人?
  千疮百孔的海面上,随着怨灵尽数登上灵桥,原本吞人消失的漩涡逐渐浮出,点点扩大像张开口子。
  “那个漩涡把我朋友吐出来了!”
  “我儿子!”
  “天呐!是爸爸!”
  乘客们的惊叫声此起彼伏,有些等不及扒着栏杆要往海里跳,被急忙拦住,怒瞪呆愣愣揉揉眼睛还反应不过来的军人,“你们还傻站着干什么?赶快救人啊!”
  指挥官抿了抿唇,下达救援指令。救援医疗小组与各船医护人员纷纷待命。
  漩涡形成不久,即使没有陆寒霜干涉,最多一两日便会自动打开关穴,放人出来。普通人生气被掠夺的情况,经过医生检测,情况只是轻度中度缺氧,或者再加一点点被救援时不小心呛水,并无大碍。
  一个个被打捞上来的失踪者与亲友们抱头痛哭。指挥官瞥一眼船上亲人重逢的感人画面。目光掠过海面,吐出人的漩涡同其他漩涡一样,渐渐缩小,把海面戳成筛子的关穴在缓缓化解。
  与陆寒霜料想一般无二,灵感是自见识了兮渊立功德像解九重关的关穴所得。
  似鹅暖石铺满海面的木鲲竟逐个沉入海底,不再与军人们对峙。
  信号恢复,区域屏蔽解除。大量僧人赶到,加入了搭建工程,载着死灵的经梯不断铺展,延至天边。
  “这要搭到什么时候?”一个记者纳闷道。
  一路指引的功德金灯突然动了,一盏盏渐渐汇经梯尽头,水天交接的位置,盏盏相触,火光碰撞涨大一圈。随着融合的金灯越来越多,功德金芒越涨越大,隐隐约约有了形状。
  恰逢一轮太阳半露,日出东方。
  海面上波光粼粼,远方灵桥尽头,无数等待归宿的死灵仰望着,一座巨大金色人像坐落在海天尽头,头顶日出光晕,恍若神佛现世。
  周围拥抱的人群,救援的军人,议论的记者全都静了一瞬,呆呆望着。
  萧衍不知何时打开直播镜头,拍下这犹如神迹的一幕。画面中金像面容逐渐清晰,眼耳口鼻竟与陆寒霜一般无二,观看直播的网友们同样尽数惊呆。镜头移到坐于山一样巨大的木鲲身上的人。
  青年亦停了经声,微微颦眉。
  陆寒霜想不到,天道第一次现身世间,竟然以他作为样本化形。心念一动,金像开眼,目光直直看向陆寒霜,一个神念传入陆寒霜耳中。
  他微微一怔,天道竟在此时向他追讨人情——当时为了解决萧衍半步筑基状态而欠下的人情。
  第95章 立功德像
  陆寒霜一脸若有所思,唇瓣开阖良久, 不曾出声, 静默中轻轻颔首, 似许诺下什么,后跳下木鲲, 落于临近邮轮。
  萧衍垂眸掩下几分思量,见记者们蜂涌而至, 把青年围得密不透风,再次把直播镜头导向陆寒霜。
  画面里,青年未曾掩饰近乎不近人情的清冷神色, 表情亦是寥寥, 目光扫过险些撞到脸的长枪短炮,目中寒意有如实质, 愣是把记者群逼退三尺, 犀利的提问都噎在喉中,心里七上八下打着鼓, 竟一时无人出声。
  指挥官忙里抽闲, 挤进包围圈, 绷紧脸皮为先前的失礼致歉。
  青年漫不经心颔首,以示谅解, 心胸之宽广好似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