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朱儆上下打量着她,喜道:“你果然会说话了,好好好,太医院的人果然还是有点真才实学的,并不都是一帮脓包。”
  琉璃望着小家伙,百感交集:“多谢……谢……”底下的“陛下”两个字,竟说不出口。
  朱儆睁圆了眼睛,大笑道:“看样子还是不怎么流利,不妨事,慢慢来就是了。”
  琉璃鼻子微酸。
  其实,琉璃哪里是什么不太流利,她只是不想说出口而已。
  就如同方才在殿内,她不肯跪拜朱儆一个道理。
  眼前的小家伙是皇帝,按理说她该跟所有人一样的行为举止,但这又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养大爱若珍宝的孩子。
  她平常叫惯了“儆儿”,那“陛下”便十分的拗口。
  而且当母亲的,怎么能跪拜自己的孩子?
  幸好皇帝年纪不大,又跟琉璃格外投缘,才没有怪罪,不然的话,竟不知如何。
  朱儆拉着琉璃说话的时候,陈太监在旁边不住地打量琉璃。
  琉璃起初只顾盯着小皇帝可爱的脸蛋瞧,恨不得扑上去把他抱入怀中,揉揉他的脸,再狠狠地亲上两口。
  那满满的爱意几乎都要从眸子里满溢出来了,满面都是禁不住的温柔的笑。
  等后知后觉发现了陈太监异样的眼神,琉璃心中一凛。
  她突然想到了陈伯,先前她回到陈家,就像是回到了久违的乐园,做什么都不加掩饰,只怕不知道哪里给陈伯看出了蛛丝马迹。
  但陈伯倒也罢了,那是自己的老家人。可是这宫里头……琉璃一念至此,忙强行按捺喜悦难禁的心意,尽量避免露马脚的事故出现。
  眼见小皇帝乐不思蜀地拉着琉璃说话,陈太监看时候不早,委婉的提醒:“陛下,外头冯夫人一干人还在等着呢。”
  朱儆才恍然醒悟:“朕几乎给忘了。”
  琉璃怅然若失,朱儆叹了口气:“咱们出去吧。”
  无奈地同琉璃往外,走了几步,突然道:“对了,上次你在陈家老宅掉了个荷包,给朕捡了去了,不过……”
  琉璃大为意外,没想到这荷包还经过朱儆的手:这又是什么内情?
  朱儆琢磨了会儿,叹了口气道:“只不过后来又给少傅要了去了,他板着脸说什么敝帚自珍,什么‘君子不告而取是为贼也’,朕不乐意他苍蝇似的嗡嗡嗡,便给了他,他可还给你了么?”
  琉璃不知如何回答,只好随便点了点头。
  眼见到了景泰殿,朱儆竟突然叹道:“唉,你要是能常陪在朕身边就好了。”
  陈太监在旁听见,看小皇帝神情惆怅,他心中一动,便陪着笑道:“其实往年这个时候,宫里会挑些新选女官,如果……”
  还未说完,突然见前方廊下走来一人,气宇轩昂,大袖飘扬,身量高挑而端正,竟是范垣。
  第31章 皮痒
  小皇帝朱儆见陈太监突然不响,顺着目光转头看去,也看见了范垣。
  朱儆“啧”了声,嘀咕说:“太傅不是在内阁吗,这会儿怎么又来了。难道内阁的事不够他忙的,非要来烦朕。”
  陈冲瞅一眼琉璃,见她站在旁边呆呆地仿佛在出神想事情,好像没留意皇帝的话。陈太监便小声提醒朱儆:“陛下……”意思是让朱儆别当着人的面信口开河。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
  这片刻,那边范垣已经走了过来,拱手向着朱儆行礼:“陛下。”
  朱儆点点头:“太傅这会儿来,又有什么事儿啊?”
  范垣转动目光,看了看琉璃,见她仍是没什么反应。
  陈太监也发现了,朱儆转头瞥见,不禁大笑道:“好好好,纯儿不仅是见朕不跪,见了首辅更加不理,这才公平。”
  范垣眉端一动。
  陈太监苦笑道:“陛下……”
  朱儆不睬他,自己走近一步,拉拉琉璃的手:“纯儿,纯儿。”
  琉璃被他牵着手,猛然醒悟:“皇上。”
  朱儆笑道:“你又呆了,只管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你看看这是谁?”
  琉璃转头又看范垣在场,刹那间双眸圆睁。
  这是重生之后,第一次在宫里跟范垣见面。
  大概是因为对范垣的了解终于多了几层的原因,此刻跟他对视,在琉璃眼前的这双凤眼中,那股叫人心惊的锋芒似乎敛平了许多,但……依旧有不可忽视的耀眼光芒闪烁。
  琉璃突然想起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在听过儆儿哭诉范垣责打他之后,那日在廊下跟范垣不期而遇。
  他也是这样冷冷静静地盯着他,凤眸里有什么在涌动,那会儿,琉璃以为……那是杀气,是范垣想图谋不轨谋权篡位的野心。
  但是这会儿回想,竟全然不是。
  似乎只要他瞧着自己,眼神就是那个样子的,虽然猜不透究竟是怎么样,但至少绝对不是什么杀气或野心。
  此刻范垣道:“陛下,微臣方才经过景泰殿,见一干命妇都在等候,陛下还是快去,休要冷落了众人。”
  朱儆昂首:“朕知道,这就要去,偏给你拦住了。”
  “那臣陪陛下过去。”
  朱儆张了张口,却也没说什么:“好吧。”迈步先行,陈冲也忙跟上。
  范垣却后退一步,跟琉璃几乎并肩。
  琉璃偷眼看向他,却见范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实在是一片正气凛然。
  她突然之间有些促狭发作,便极小声地唤道:“师……师兄。”
  范垣果然惊动,他眉头一皱,凤眼瞥向她。
  琉璃见他正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这点异常,便小小伎俩得逞般偷偷笑了。
  范垣淡淡地扫她一眼,微微地哼了声,没有说话。
  ***
  且说朱儆回到了景泰殿,又略说了几句,众人告退。
  别人倒也罢了,独朱儆望着琉璃随众而去的身影,又流露惆怅不舍的神情。
  突然他问陈冲:“对了,先前你说的什么女官选拔……是什么?”
  陈冲才要回答,突然觉着身侧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他转头一看,对上范垣“不善”的眼神。
  陈冲本来兴兴头头的心,就像是遇到冰水的火,“嗤”地一下就灭了。
  可小皇帝的话却不可不答应,于是只得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这个……陛下如今年纪还小,还用不着那些,等稍微大点儿,有了妃子之类的,就可以多挑些人进来使唤了。”
  朱儆小小地眉心拧起:“是吗?”
  那厢,冯夫人携带一干女眷返回,途中,悄问琉璃小皇帝叫她进内说了什么,又是如何应对的。
  这会子,琉璃却是沾了“不太会说话”的光,所以回答的十分简练,只说“问病”“很好”等,冯夫人也不好深问。
  回到府中后,冯夫人卸下了品级装扮,二爷范澜便也来探问情形,冯夫人想到在景泰殿里的一幕,便同范澜说了,又笑道:“当时几乎把我吓死,幸而纯儿是个福星,陛下半点也不怪罪,反拉着她有说有笑,十分恩深。”
  范澜也听得瞠目结舌,又见母亲这般说,就道:“太后在的时候,还常传女眷进宫,如今陛下突然的心血来潮……这是因为四弟的原因?还是有别的缘故?”
  冯夫人叹道:“我听陛下的意思,竟也十分的想念太后,唉……应该跟老四没什么大牵连,毕竟陛下对纯儿很是不同,纯儿可是温家的孩子。”
  范澜笑笑:“这倒是有理,没想到纯儿表妹这样有福分,才上京这不多久,就跟陛下这样投缘了。”
  范澜说到这里,脸色踌躇。冯夫人看见了问道:“怎么了?”
  方才母子说话的时候,已屏退了丫鬟们,范澜便低低说道:“陛下年纪还小,如今儿子常常听人议论些不堪的话,说什么四弟挟持幼主之类……偏四弟跟咱们还指不定是一条心呢,如果真有个颠倒,咱们还会跟着倒霉。”
  冯夫人道:“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又有什么法子?谁叫当初认了他回来,让他姓范的。”
  “现如今倒有一个法子。”范澜突然说。
  冯夫人诧异:“快说!”
  范澜因悄悄地说道:“我前儿跟人吃酒,得了个消息,宫内似乎有意甄选女官。母亲您看,陛下跟纯儿表妹这样投缘,倘若表妹能够入宫……”
  冯夫人先是一喜,仔细想想,又忙摇头:“这个不行。”
  范澜疑惑,又试探问:“母亲是觉着表妹痴愚,不堪重任?”
  “这是其一,”冯夫人叹道,“但是其二,你表妹是你姨母的心头肉,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又怎肯放她进宫去?从此母女们就像是生离死别了一般,怎么忍心?我也对不住你姨母。何况,别说你姨母不舍得,我也是很不舍的,你瞧纯儿那个性情品貌,先前痴痴傻傻的倒也罢了,如今总算有了转机,只该给她找一房可靠疼人的贵婿,好好安顿她一生就是了,那个宫里又是什么好去处了?处处钩心斗角,吃人不吐骨头的,难道你表妹有先皇太后那个福分,也会一生好命么?就算先皇太后顺风顺水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落得……罢罢,总之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范澜见母亲说了这许多,在情在理,只得息心。
  另一边,琉璃回到那院里,温姨妈接了,忙也问面圣如何。
  琉璃只说很好,温姨妈半信半疑。
  琉璃也顾不得应付姨妈,只忙着想事情,温姨妈见她懒懒的,以为累了,命小丫头伺候她洗漱后,便让她好好歇一歇,自己去冯夫人房中探听了。
  且说温姨妈离开后,琉璃在榻上闭目养神,但心里却没有一刻消停。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东城先来了,一进门便喜笑道:“听说妹妹今天进宫去了,好大的福分,我还从没见过皇帝陛下的面呢。”
  丫头婆子们知道东城跟琉璃交好,且又是冯夫人疼若至宝的孙子,不敢拦阻,任凭他闯了进来。
  正琉璃也听见了,因坐起身来。
  东城上前笑道:“妹妹快跟我说说,面圣是怎么样的?”
  小桃见琉璃起身,便放心地前去端茶。
  琉璃不跟东城说进宫的话,只悄悄问:“四爷……回来了吗?”
  东城想了想:“还没,估摸要傍晚了。”又问:“妹妹你打听四爷干什么?可是有什么事?我能不能帮你做?”
  琉璃见这少年如此善解人意,便笑着摇了摇头。
  东城在琉璃房里坐了半个时辰,眼前窗纱朦胧,黄昏来至。
  冯夫人那边已经摆好了饭,温姨妈也在那里吃,特派了丫头来请两人去吃饭。
  琉璃稍微梳洗,便同东城往冯夫人上房而来。
  这会儿范府大爷长媳管氏跟次媳王氏,两个小姐彩丝跟芳树,二爷范澜之妻曹氏,三爷范波之妻刘氏,都在房中,曹氏看管着丫头婆子们拜访了菜品,碗箸等,大爷那边的两位媳妇负责传菜,刘氏站着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