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下不止夏柯,就连慕容家的人都开始佩服起轿撵里这位神秘男子的修养。
  不过能拿来拖延时间的说辞夏柯是再也想不出其他了,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忙道:“你把慕容公子怎样了?”
  轿里的人这次没有回答,只轻轻击了击掌。
  登时便有一个男子闻声飞了出去,飞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一个浑身是血辨不出模样的人——正是慕容图,却已经没有任何声息了。
  ☆、见血光
  夏柯顿时变了脸色,慕容夫人早已红了眼睛冲了上去,“图儿——”
  “回来!”正要冲上前的慕容夫人被这一声厉喝止住了步子,面容悲恸的转过头看着来人喊道:“相公!”
  慕容家的家主终于在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出关了。
  他脸色铁青的望着轿撵的方向,闷声道:“无音殿殿皇亲临……好大的阵仗。慕容家自问从未开罪过无回城中任何一殿,苏皇阁下今日这般却是为何?”
  “这个场景,慕容家主不觉得在哪见过吗——”轿撵里的人轻描淡写的反问,平静的语气里并不见什么起伏,“当然,你忘了也没关系。”他轻轻一笑,“把东西还回来就好。”
  慕容清表情一震,道:“老夫不明白你说什么。”
  “慕容家主做过什么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为什么要说这种失礼的话呢?”轿里的人语气慢慢沉了下来,“还是说手上不属于你的东西太多了,你忘了是哪一件呢?”
  慕容清彻底黑了脸色,“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你如此污蔑究竟有何目的?”
  “光明磊落?”轿里的人对这句话似乎颇感惊讶,唇角慢慢扯出了一抹嘲讽的弧度,缓缓道,“既然阁下坚持,本殿也不敢勉强,只是无音殿少不得要伤些性命了。”
  和轿撵里平静的语气不同。慕容清此刻冷笑的语气十分轻蔑,“苏皇阁下,莫说是你,就算无回城的三位殿皇都来了,也未必能将慕容家连根拔起。何况很快就要天亮,你若久待,这里长久处于夜晚,难道其余几位神启不会赶过来围杀你?”
  言语之间反手一扬,空中出现了神光加持的家主佩剑,“不过如果你自负可以同上神之力抗衡的话,那你不妨来抢吧……”
  “我很想领教一下。”轿撵里的人轻轻垂眼,目光透过重重珠帘落到对方脸上时,露出微妙的神色,“不过初次登门拜访,晚辈怎么能不备礼物呢?”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轿外的雨幕,“那样未免太失礼了啊。”
  还不等慕容家一干人面露疑惑,慕容宅外面便传来沙沙的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近——就像是一群巨蟒爬过摩擦地面的声音。
  众人还是一头雾水,慕容清却变了脸色。
  那是不死飞僵,十二神启唯一的天敌。
  飞僵是上神女魃的后代,他们曾建立了一个国度,国曰不死国,民曰不死民。但因他们残暴好吸血,后被善见城的诸神流放到六界之外的虚无之境。只有四个不死国的上将逃了出来,却是被虚无之境磨的没有了自己的思想,俨然只成了一个杀人的木偶。
  这些飞僵对神族有着执念一般的强烈恨意。如今善见城早已在诸神之劫时消失不见,可他们这些世世代代继承着神启之魂和微弱神力的人却无疑成了这些飞僵报复的对象。
  古往至今,十二神启家族中已有六位神启丧生于它们手中,其中便有慕容清的父亲。
  可是百年之期还不到,它们不是应该还在封眠之中么?难道、难道这些人竟然动用了兽王血来开阵唤醒这些嗜血不死的怪物么?
  慕容清气的浑身都抖了起来,一双手按着腰间的佩剑,望着轿撵方向的目光可怖的如□□罗,“你——”
  “怎么。”轿里的人漠然开口,似乎终于到了耐心的极限,低声道:“阁下不会真的忘记,当年欠了一桩什么样的债吧?”默了默,“还是说要本殿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一番你当年对叶家做的事情?”
  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慕容清失魂落魄的往后跌了一下,手也从剑上滑了下来,“你、你怎么会……不是的……是你们……而且叶家叛变,覆灭是早晚的事……”
  语无伦次背后携刻着的隐秘的心虚和不安,在夜雨中像蒲公英一样飘散。
  多数人同时脸色一变。
  夏柯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好大的信息量啊,大约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她还是找个机会带小灰逃出去吧。毕竟她能做的也已经做了。
  就是那慕容图死的实在冤枉了些。
  正在愣神,便见慕容宅外忽然匍匐着飞进来什么东西——通体黑青色,竟然还是人形的模样,身上包裹着黑色的破布,头完全被黑布蒙着,似乎还没来得及揭开。
  慕容宅院里的人群似乎对此物极为敏感,一下子便炸开了锅,四散奔逃。
  与此同时,所有潜藏在黑暗角落里的魔灵们,都在同一时间接到了来自无音殿上的那道温柔密令,“杀。”
  竟是一个不留。
  场面一下子乱了起来,四位护殿使的杀伤力惊人的强大。北陌的桃花葬一经施展,花瓣盘旋绞杀,瞬间便是死伤大半,慕容夫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对上这个几乎赢不了的同族对手,展开交锋。
  慕容清早已被四个飞僵死死牵制住,一道神光涌出,屋舍横飞,夜空透亮。但无论将它们削成多少截,它们总是能很快恢复。
  几位慕容家的长老联起手来,也只能勉强应付四位护殿使中的东君和南楚。其余弟子修为皆是中下等,偌大的慕容家,下一代神启又不在……
  一时间,场面竟是一边倒——更不用说,那个轿撵里坐着的神秘男子,始终没有出过手。
  一两个神启出现,也许便能挽回败局——但没有。
  被紧紧围住的慕容清忽然伸出手,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传过来,“我、我把东西交给你。你放过他们吧……”
  “我并不想下这道杀令。”轿里的人眉峰微微隆起,语气慈悲,表情却凉薄如水,“但现在才说,太迟了啊……”
  他轻笑着,“从此,慕容家和叶家一样,也要在十二神启中,除名了。”
  ……
  今晚对于夏柯而言简直就是噩梦,因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横死眼前——那个叫西罗的红衣女子,她手里每次扬起竖着倒刺的长鞭,便有无数人应声倒地。而且夏柯看到,她一边杀人的时候,还在一边把玩着小灰!
  有仆从逃出大门,但几乎是瞬间便被外面那铺天盖地的花瓣绞碎,七丈桃林被染红。
  夏柯静静站着,周围有血溅在她的身上,她想起舒洄以前说的一句话——不要插手别人的恩怨。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哪一方是对的,哪一方是错的。也不要去做那个救了毒蛇的农夫,你的所学,只是为了解决你自己的恩怨。
  对方很嚣张,夏柯看着她伸出手,“把小灰给我,我不会管你们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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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被救( 捉虫)
  那红衣女子如同听了个天大的笑话般咯咯笑起来,“哟~姑娘,你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吗?自己都是俎上鱼肉,还想管别人的事情?”
  夏柯脸一沉,隔空祭出昆吾剑甩过去,昆吾剑发出刺眼亮白的光,剑影带着深厚的灵力灵活翻飞,脚下是舒洄亲传的梵音步。西罗被她的步法锁死,动作逐渐受限,夏柯一掌便将她的长鞭击落,手疾眼快的想要将小灰抢回来。
  谁知那女子抢先一步手上用力,想要将手里的活物捏死,谁料——“哎呦!”
  那女子吃痛的将小灰甩开,左手虎口的位置上瞬间出现两个血洞。
  “啊呸!还好老子装死,竟然想捏死老子,咬死你!!”小灰一边跳上夏柯的肩,一边愤愤的吐了口口水。“快快!夏柯我们快走!”
  夏柯总觉得今晚有道目光一直在她身上,也不敢大意,当下忙双脚点地,施展御风术。
  “不准走!”那女子尖叫一声,一鞭子便甩了过来,直接落到夏柯的肩上,夏柯正在捏咒御风,躲闪不及,只得硬生生受了这一下。只那鞭子上的倒刺,不仅没入她的血肉,还长长的在她背上划了一条可怖的口子。
  夏柯从半空中跌落下来,落地的瞬间,她的目光越过了周围厮杀的人群不经意触到了那架轿撵。轿撵里有白光透出来,隔着帘幕,她看到他的手在颤抖——似乎因为疼痛。
  西罗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很快一鞭子又扫了过来。夏柯的眼底攸然闪过一抹阴影,梵音步的步伐快了一倍,甩手昆吾剑再次出鞘,这次并没有任何留手,剑尖如魅影一般直接没入西罗的身体。
  她听见西罗尖锐的朝着轿撵的方向求救,“苏皇大人——”
  但轿撵里的人依旧静坐着,不见任何的动静。
  夏柯如梦初醒的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脸色灰白一片——才下山的第二天,她竟然就杀了人。
  “小灰……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哎呀不怪你,快走!”小灰担心她的伤势,连忙催促。
  周围的厮杀已然十分惨烈,慕容清已经被那四个飞僵分尸了,周围有许多人还没有来得及跑便死于夜幕之下,大雨中尸体很快便堆积成山,慕容家几乎都快看不见活人了,场景十分绝望凄惨。
  其余三个护殿使似乎注意到了西罗这边的动静,齐齐出手支援,漫天桃花混着极强的杀意向她袭涌过来,她闭了闭眼,准备放手一搏——雨已经小了许多,但她额间却有金色的符印闪现出来。
  掌心里积蓄的力量即将冲出身体时,她的头又神奇的痛了起来。
  正在疯狂撕咬着众人的飞僵忽然停下不动了。
  轿撵里一个声音接近呻/吟般的响了起来,竟然有些迫切,“放她走。”
  几位护殿使闻言颇为惊异,却瞬间齐齐收了手中的杀招——今晚殿皇从未出手,怎么感觉倒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夏柯目光复杂的望了轿撵一眼,下一秒便飞出了脚下这片血海。
  但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身后,那四只飞僵几乎是紧跟着她的脚步飞身而上,朝她扑过去——破空声一起,杀气凛然。
  但于此同时,一把古怪的折扇也从轿撵里闪电般飞出来——它正反呈黑白双色,纯黑的扇骨玉石一般闪着狠厉幽冷的光。
  忽然感到脚下有什么异动,夏柯低头看时,脸上猛地褪了血色。
  原来下方的四个飞僵就紧跟在她的脚下,想要发起攻击,却幸而被那把折扇及时的给挡了下来,那扇子飞转间刹那便将它们的头颅全部齐齐削去——但即便如此,她长长的裙摆,还是被撕咬下一截来。
  身首异处的飞僵们很快神速般恢复了原样,想要再次紧追而上时——大雨中,那把折扇忽又折返了回来,轿里有个模糊的身影一步踏出接住了扇子,黑白交错,扬起三丈水瀑,引动无数天雷。
  几乎是堪比天罚的完美招式。
  天雷落下,地面顷刻间便如同地狱一般,火海混着夜雨,空气蔓延起焦臭的味道,有嘶嘶的声音从雨中传了出来。
  北陌难以置信的拧了拧眉,不多时,喃喃,“难得看见苏皇大人用沧溟合虚扇……”默了默,眉目一挑,“看来无论怎么修炼,这辈子都只能站在他的阴影下了。”
  飞僵们被天雷击的粉碎,尽管化为一滩滩齑粉,但仍旧很快拼凑了起来,只这次却显然有些恼怒,挣扎不止——因为目标人物已经消失在了它们的感应范围之内。
  但接下来,十根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纤细锁链从执扇那人十指间飞出,紧紧勒住了他们的脖子——似乎被上面流转的黑色符文灼烫到,有丝丝黑气从飞僵们脖子的方向蔓延了出来。
  如果它们有痛感的话,可能会选择自己切断自己的脖子,但它们没有。
  不过它们总算能消停片刻了。
  几位护殿使看着脸色如常好端端站在雨中的清贵男子时,皆十分困惑不解。
  东君皱着眉道:“苏皇大人,您刚刚在轿撵里……可是受伤了?”
  年轻男子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沉默安静,却似乎轻声冷笑了一下,“你看见了?”
  众人识相的不再多嘴。
  却见殿皇抬眼望了望天色,忽然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天该亮了。”
  说罢他便收了指尖虚无的符文锁链,颇有些嫌恶的扬起手中的扇子将地上的尸体血污扇飞到一边,清理出一条干净的道路出来。路的尽头,慕容清的脑袋面目狰狞的“躺”在泥泞中,死不瞑目。
  “你交与不交,其实没什么差别。”年轻男子伸出手去,一个流转着淡淡光晕的卷轴残片忽然从慕容清的眉心里飞了出来。
  周围一片尸海,雨中蔓延着死亡的味道,偌大的慕容家除了那个外出历练的大公子,竟然无一人生还。
  ……
  雨渐渐小了许多,千丈高的夜空上,夏柯的脸色简直苍白的令人无法直视。小灰心急火燎的忧心道:“怎么办,那个妖女的鞭子上有毒,你这么消耗灵力,很快毒就要传遍全身了……”
  夏柯也很焦虑,“等天亮了就好了,怎么天还不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