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刘欣口口声声的嫌弃苏雅是乡下丫头,可人家出手可比她阔绰多了,来造船厂应聘,都不知道结果如何, 人家母亲就给了五块。
  乡下里重男轻女的多, 即便是父母思想开明的,但女儿长大了要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 可儿子是自家的,钱财大多都紧着儿子花用。
  刘欣在家里当姑娘的时候, 手里连一块钱都没拿过,这个苏雅还没上班呐,手里已经有十块钱了。
  她们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十多块,苏家一出手就是十块钱, 还是给自己家的姑娘。
  农村里这么宠爱自家闺女的很少,何况苏雅的哥哥也是造船厂的职工,刘欣的气焰顿时没了, 讪讪的端着自己的洗脸盆就要进屋。
  可是她转身的动作太猛,洗脸盆碰在了门框的墙角上, 磕掉了一大块白瓷, 把刘欣心疼的什么似的, 再也顾不上几人,匆匆地进了房间,啪的关上了门。
  苏雅兄妹还能忍得住,周翠莲却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让你欺负人家小姑娘,该……哈哈哈……”
  周翠莲本来就是大嗓门,现在放开了声音大笑,更加的震耳欲聋,即便刘欣的房门紧闭,但苏雅也清晰的听见房间里面又传来清晰的瓷盆落地的声音,显见刘欣气的不轻。
  苏雅便伸手扽了扽周翠莲的衣角,她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笑声,把毛巾一甩搭在肩头笑嘻嘻的道:“苏雅,你哥哥来了,那我就先走了,上班时间快到了。赵班长说你今天先收拾一下,明天再去上班,那我走了啊。”
  周翠莲和苏雅兄妹告辞离去,苏晨便抱着洗脸盆把东西送到了苏雅的宿舍。女孩子家爱干净,苏雅的屋子收拾的很干净。
  造船厂里房子充裕,食堂的宿舍是红砖瓦房,虽然比苏雅家里的房子好多了,但比后世还是差之甚远。
  墙壁上红色的石砖和白色的水泥看的清清楚楚的,碰一下还有灰尘飘落,但苏雅收拾的很干净。
  宿舍里每间屋子都有两张床,相对靠在墙壁上,但宿舍房间多,大家不愿住在一起的,就各自住一个房间。一张床铺了被褥睡觉,另一张床就放各种杂物。
  苏晨走入房间,就把洗脸盆还有里面的东西都放在那张闲置的床上,卷起衣袖,就帮苏雅收拾房间。
  兄妹两个搭手把军用被铺好,铺上粉红色带牡丹花图案的单子,还把被子套上了被罩,荞麦枕头放好,搭上枕巾。
  苏雅把买来的洗脸盆放在木架子上,苏晨去开水房洗净了茶瓶,灌满了热水提了回来。
  兄妹两个收拾完,休息了一会,已经五点多了,苏晨就带她去厂里到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
  造船厂分几个区域,一区是生活区,商场,银行,还有邮局食堂的什么都在一区。二区就是各个部门单位,三区是生产零件的车间,苏晨就在三区工作。
  四区和五区都是生产精密仪器所在的地方,普通人不能进入,区域间隔处有铁门,还有值班室,大门的两边有士兵把守,需要有工作证件才能进去。
  一区前面是商场之类的,后面就是一排排的居民楼,灰蒙蒙的三层小楼一眼望不到边,居民楼的后面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群山。
  夕阳橘红色的余晖笼罩在蜿蜒的山脊线上,郁郁葱葱翠绿的群山,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美轮美奂。
  两人逛的累了,苏晨还带她去小餐馆里吃了兰州拉面,靠墙的大灶台里熬的骨头汤咕嘟嘟的煮着,面案上身穿着白色大褂的师傅正在抻面。
  苏雅看的目不转睛,刚刚还是一整块面团,可是在师傅的手里,反复抻拉了一会,就神奇的变成了一根根很细的面条。
  兰州拉面里虽然没放什么油,但骨头底汤里有很多油,合着辣椒油红鲜鲜的漂浮在白瓷碗的上面,再陪上翠绿的葱花和几块酱牛肉,好看又好吃。
  苏雅吃的美滋滋的,鼻尖都冒汗了,她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她也没有别的追求,只要吃饱了美食,就觉得幸福开心。
  苏晨虽然心疼今天花了这么多的钱,但是见妹妹开心快乐的样子,就觉得花的钱值了,微笑着嘱咐道:“你刚找到工作,今天就格外庆祝一下,但以后可不能乱花钱了,知道吗?”
  苏雅重重地点头,笑呵呵的道:“是,我一定乖乖听大哥的话。”
  她开心的样子也感染到了苏晨,兄妹两吃完饭说笑着走在长街上,路灯把他们的身影拉的很长。苏晨把她送到宿舍,看她进了自己房间的门,才转身离开。
  苏雅回去用洗脸盆装满了水,又把茶瓶里热水兑了点,就在房间了粗略的洗了洗,好在地面是土地,很快就阴干了。
  劳累了一天,苏雅倒头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早睡的正香,忽然听到宿舍外面的喇叭响了起来,嘹亮的哨声响起,随即想起东方红,延安颂,还有团结就是力量等革命歌曲。
  苏雅拉高了被子,遮住了头,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真是太讨厌了。可是她朦朦胧胧的刚要再入睡,周翠莲却在外面大力的敲门:“苏雅,赶紧起床,不然上班要迟到了,快起来。”
  苏雅掀开蒙在头上的被子,猛然坐起身,是啊,她今天要上班啊,迟到了要扣奖金,扣工资的。她只得赶紧起床,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穿衣之后,打开房门就见周翠莲就站在门外等着她。苏雅锁好门,就和她一起赶到了食堂。
  宿舍距离食堂不远,她们赶到的时候,正赶上出操,食堂里的职工都站在后院,班长赵宏毅正拿着一个本子在点名,刚好叫道了周翠莲的名字。
  两人连忙站到队伍里,等念到苏雅的名字,她大声回应:“到”
  “出列。”
  苏雅还愣怔着,不知道赵宏毅的指令是对自己发出的,还是旁边的人提醒,才慌忙走出队伍。
  赵宏毅身材微胖,脸圆乎乎的,显得很是和蔼可亲,没有一点班长的架子。对苏雅一个小姑娘态度就更加温和了,微笑着合上了手中的本子道:“你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不要害怕,大家以后都要在一起工作,军民一家,别怕,说吧……”
  苏雅行动迟缓,他还以为她是害怕,还细心的鼓励了一番,可是苏雅却是大大方方的,转身面对众人,微微颔首道:“大家好,我是苏雅,今年十八岁,我家是圣经村的,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
  苏雅长的甜美可爱,还这么大方活泼,大家很是喜欢,热辣的鼓掌表示欢迎。
  赵宏毅也很满意她的表现,就微笑道:“苏雅刚来食堂,就先负责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刘欣呼哧呼哧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班长,我没有迟到,刚才在门口绊了一脚,这次就放我一马吧。”
  赵宏毅打开了本子,一边摆手示意苏雅回去,一边翻看:“你上个月迟到了三回,我已经严肃批评你了,可是你是屡教不改啊,这个月才开始,你又迟到。”他说着,已经毫不留情的在本子上记录出勤的地方,在刘欣名下打了叉子。
  他们站立的距离不远,从赵宏毅的手势上,就可以看出他在本子上写了什么,刘希这次又算迟到了。食堂里迟到一次警告,两次书面检查,三次就要扣奖金了。
  刘欣家里钱不够花,她本来就抠门,现在又被记迟到,月底恐怕又要扣奖金了。不禁很是懊恼,见苏雅缓缓走了过来,不由恶气没出洒的对苏雅道:“都在宿舍住着,你咋就那么自私自利,就不能叫我一声。”
  苏雅走进队伍站好,才慢条斯理的道:“大姐,你好像搞反了,我今天第一次上班,你不叫我,反而埋怨我没有叫你。这么厚脸皮的话你是怎么说出口的,教教我,我也学学。”苏雅不疾不徐,脸上也没有怒容,却把刘欣说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食堂里的职工大约二十几人,前排站着的都是炊事兵,后面两排是他们这些编外人员。
  大家见苏雅年轻,长着一副娃娃脸,脸上总是微微含笑,还以为是个温柔绵善的主,没想到也牙尖嘴利,但把一向嚣张的刘欣说的哑口无言,却是喜闻乐见的。
  见苏雅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谦逊好学的样子,而刘欣的脸通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她一向是柿子捡软的捏,这次捏到铁板了,众人见状不由哄笑了起来。
  赵宏毅拿起脖子上挂着的口哨,高声吹了一下,尖利的哨声顿时把众人的视线都拉了回来:“严肃点,别东张西望的,你们还按以前的分工,苏雅刚来,就先去帮忙蒸馒头吧。”
  “啊……”苏雅闻言失声叫了出来,刚刚打败刘欣的小得意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怎么了,有什么困难吗?”
  苏雅低垂着头,小声道:“我……我不会蒸馒头。”
  苏雅平生只蒸过一次馒头,蒸出来馒头硬的跟石头似的,还坑坑洼洼的,跟月球表面一样,怕崩了自己美食博主的人设,后来便再也没敢做过。
  “那做饭呐。”
  苏雅做过饭,她平常熬粥,都是把食材,大米啊,红豆绿豆,花生大枣啊往电高压力锅里一扔,然后就等着吃饭了。
  现在的饭她真的不会做,而且还是食堂里这样规模的大锅饭,她更加望而却步了,她只有实话实说了,不会。
  刘欣刚被赵宏毅训斥了不少,又记了一次迟到,还被苏雅一个小丫头讥讽。刘欣正咽不下这口气,现在苏雅送上门来,她哪里会姑息。便抢先尖酸的讽刺道:“李干事和王干事把你夸的跟花一样,原来什么都不会做,竟然敢跑到我们造船厂来滥竽充数,也不看看自己……”
  刘欣的话还没有说完,赵宏毅又吹响口哨,她顿时闭上了嘴,但目光还得意的看着苏雅,等着她出丑。
  苏雅也无奈的皱紧了眉头,她会做很多菜,还会做很多种美味的点心,但有些基础的东西,她真的不会。
  虽然苏雅说这个也不会,那个也不会,但赵宏毅脸上却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还是温和的问道:“那你会做什么?”
  “我会做菜。”
  刘欣这下更得意了,小声的嘀咕道:“炒菜的都有专业的炊事兵,哪里要你去表现啊。”
  苏雅也懊恼的挠头,正要开口不然自己打杂好了,可旁边池子里养的鱼却突然蹦出来了一条,前排有两个士兵连忙去捕捉。
  造船厂背山面水,好几个造船台都在海湾里,他们不用去扑捉,每天自己误入建筑设施里面的鱼就够吃了。
  造船台的工作人员每天晚上下班,就会送过来很多鱼,食堂便在院子里修了一个水池,好盛放这些鱼。
  两个炊事兵手忙脚乱的逮住了越狱的鱼,重新放入水池里,走回了队伍。
  苏雅见状顿时受了启发,举手道:“班长,我会做很多鱼。”
  苏雅昨天上午,虽然没有通过,但一起监考的两位干事对她的厨艺却是赞不绝口,赵宏毅还有些印象,他们着重夸赞的就是苏雅做的鱼,便颔首道:“好,那以后你和刘欣就负责做鱼吧。”
  苏雅刚刚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但她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刘欣却是得意洋洋,周翠莲和别的同事也很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厂里送过来的鱼,有打杂的宰杀收拾,洗净了才送到厨房。刘欣只会做两种鱼,要不熬鱼汤,要不就是油炸。油炸太费油,每星期赵宏毅只批准做一次,其余的时间大多都炖成鱼汤喝了。
  造船厂守着海边,那鱼自然是不稀罕了,而且整天就这一种做法,不怎么受欢迎,到了晚上,就剩下的鱼汤多。
  赵宏毅就让后厨人员当晚饭吃,显然他们也没少吃,而且鱼多,刘欣的厨艺也有限,做的没滋没味的。而且还是中午剩下的鱼,此时再热那鱼多半都碎了,当晚饭也剩下了很多,只能倒掉。
  赵宏毅很是心疼,第二天出操点名的时候,特意嘱咐今天的鱼让苏雅做。刘欣懒,让苏雅主要负责做鱼,她乐得其成,倒是没再阴阳怪气的说什么。
  能大展拳脚,苏雅自然是高兴,但是看到送进厨房的鱼,她也是皱眉头,难怪刘欣没办法。那鱼什么品种都有,有大有小,真的没法做什么,只能放在一起乱炖,能好吃才怪。
  苏雅微一思索,便和刘欣一起把每条鱼的鱼背上开一字刀口,深及鱼骨,但不切透。鱼的两面从头到尾都切了刀口,然后在鱼身上摸一点盐,刀口里也撒上盐。
  然后找赵宏毅要了很多盘子,把葱段垫在鱼下面,放在蒸馒头的笼屉上蒸。然后大锅做了很多酱汁,等鱼出锅的时候,顺着刀口把汤汁浇上去。
  正宗的清蒸鱼,最后一道工序是浇豉油,然后再用热油浇一边,但现在物资短缺,没有豉油,而且油也是限量使用的,只能简化了,但是做出来的清蒸鱼也很细嫩爽滑。
  做出来的第一份,苏雅端去给赵宏毅品尝,刘欣见清蒸鱼颜色寡淡,以为肯定是没滋没味,还等着看苏雅的笑话。谁知赵宏毅吃了却是赞不绝口,还传递着让后厨人员品尝。
  众人一致夸奖:“鲜,香,嫩,滑,好吃。”一盘鱼很快就只剩下光秃秃的骨头了。
  赵宏毅便让苏雅开始做,十二点用餐号响完后,士兵们就陆续赶到食堂用餐。他们大多都拿着铝制饭盒,排队等在窗口买饭。
  士兵们在食堂用餐有补助,因为都是内部人员,所以价格也很低廉。而且那鱼是自己送上门的,没有成本,所以售价也不高,一份也就二三毛钱。
  而且刚刚从笼屉端出来,还冒着热气,浇上酱汁,鲜香扑鼻,选择食用的士兵不少。
  有的不放心,还去询问买过的战友,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好吃,特别的好吃,非常的好吃。得到肯定答案的便连忙回头去买,可是没有一会,几百条鱼竟然都买完了,他们自然只能回去和战友们抢着吃了。
  饭后,看着桌子上只剩下吃的干干净净的鱼骨,赵宏毅很是欣慰,今天的鱼总算没有糟蹋。中午吃饭的时候,点名夸奖了苏雅,本来还暗地里嘲笑苏雅连馒头都不会蒸,饭都不会做的人顿时也心服口服了,还嚷嚷着让苏雅再做几条吃。
  厂里每天送来的鱼多,天热,这些海里的鱼,他们也养不活,要是当天不吃,很多就会死掉,今天赵宏毅也高兴,竟然破天荒的答应了。
  苏雅也很爽快,又做了几条给后厨的工作人员吃。众人吃的也是津津有味,此时才相信后勤科的两位干事没有夸大其词。
  而且苏雅长相甜美,性格活泼,人也勤快,做出的鱼真的好吃,众人对她心服口服,不过一天就和厨房里的同事有说有笑的,关系很好。
  刘欣性格古怪尖酸,嘴巴恶毒刻薄,平时做事又斤斤计较的,和后厨的同事们关系有些紧张。见不过一天的时间,苏雅做的菜就得到了肯定,还和同事们打的火热,她就更不高兴了,工作的时候摔摔打打的还偷懒。
  但苏雅勤快,不和她计较,两人也勉勉强强的公事了一段时间,见苏雅只默默地做自己的工作,即便她偷懒,也不会去找赵宏毅告状,刘欣这才确定苏雅不是爱耍心眼的人,和她的关系才缓和了下来。
  第二天,做了水煮鱼,把各种鱼切成块,锅里放了干辣椒还有辣椒豆瓣酱熬制一会,再把鱼块放进去,添了水煮一会就成了。
  这种简之又简的做法,自然无法做出顶级的味道,何况还是这样的大锅饭,但在苏雅精准的调味下,还是很美味可口的。
  而且现在的人对于美食的要求起点低,不过是普通的吃食,他们都赞不绝口。苏雅就每天研究,变着花样做,以前经常剩余的鱼很少再剩下。
  苏雅过来工作的这几天,来食堂吃饭的士兵明显多了起来,有的官兵明明有家有室,还要来食堂买了饭菜,带回去给一家人吃。食堂的效益好了很多,这表示月底的奖金也会多,大家都很高兴,只除了刘欣。
  但现在食堂里的人,不光周翠莲,还有很多同事都很维护苏雅,她也不敢再整天阴阳怪气的找苏雅的麻烦。
  少了刘欣找茬,工作顺利,宿舍也挺好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寝室里的墙了。躺在床上,看着裸漏的砖墙,还有那些坑坑洼洼的石灰,苏雅就闹心。
  若只是看着不好看,苏雅还能忍,但墙面总是掉灰她就不能忍了。就趁下午休息的时间跑到港口的造船台,看能不能碰到韩东晖,好找他要一些报纸糊墙。
  港口很大,整个海湾星罗棋布的都是建设器材,但广场上没有什么东西很是空旷。苏雅跑到港口广场的时候,就看见很多工作人员围着高立民,正在紧张的讨论什么。
  苏雅见过高立民,他私底下很是和蔼可亲还很幽默,但工作中的高立民却是满脸严肃认真,不拘言笑,他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都是面容冷肃,韩东晖也在人群中。
  但是见到他们正在工作,苏雅不好过去打扰,就在一堆角铁架上坐了下来,远远地欣赏那巨大的震撼人心的军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