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六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白野站起身,定定的看了眼正在心中盘算的薛氏,语气不耐烦道:“我现下还不想成亲,这事暂且不提,你要是没别的事情,还是去张罗午饭去吧!爹晌午不是还要家来吃饭的嘛,眼看着到了午饭时间了!”
  薛氏哪里想到白野竟然会说这种话,一时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看着白野的眼神里满是不屑,只冷笑一声,讥讽道:“你还别挑三拣四的,说到底你除了一个还算能干的亲爹,一无是处。”
  白野听了薛氏的话,情绪并未有过大的波动,只淡淡的瞅了她一眼,轻启薄唇,语不惊人死不休道:“是吗?亏得你还记得那是我亲爹!”
  薛氏哪里不知道白野话中的意思,一时间气的脸色涨红,只恨声道:“亏得我这十年来在你们白家做牛做马的伺候你们爷俩,到头来竟养出一个白眼狼来!白野,你这冷嘲热讽的和谁说话呢!”
  白野不是他爹,懒得跟她计较,只弯腰提起地上的猎物,状似不经意的回了一句:“这里还有旁人吗?”随后也不理气的跳脚的薛氏,转身出了院门,去往白家奶奶的住处去了!
  “你去哪里,话还没说完,你跑什么?兔崽子,真的是翅膀硬了,竟然顶撞起老娘来了!”薛氏双手叉腰,冲着白野的背影大声怒骂了几句,待白野走的远了,她才怒气冲冲的回了屋子,也不准备午饭,只脱了鞋子上坑躺了下来!
  等白如林晌午回家,见厨房里锅灶都是冷的,心中一阵气闷,耸拉着脸进了房间,见薛氏大白天的就躺在坑上,忍不住叫道:“都什么时候了,不是和你说过我今天会家来吃晌午饭的吗?饭呢,你不打算做了!”
  薛氏一个翻身坐起来,像炮仗一般叨叨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如今我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你还是去你老娘那里,和你的亲儿子亲娘,一家三口乐呵去吧!我不过是个外人罢了,撑死还是饿死都与你无关!”
  白如林哪里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大半天,回到家后非但没有一口热饭热汤,竟还被这婆娘连讥带讽了这么一通,又听薛氏亲儿子亲娘的叫唤着,知道定是白野又触了她的逆鳞,懒得理她,只重重的冷哼一声,恼道:“懒人屎尿多,别人家的婆娘,可有哪个像你这样好吃懒做的,老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还给我甩脸子,净整些幺蛾子,如你所愿,我去和我亲儿子亲娘热乎去,管你撑死还是饿死呢!”
  薛氏做这番姿态,原本是想白如林哄她一哄,谁知道这没良心的刺了她几句,竟还真去寻他老娘和儿子去了。心中气闷,随手抄起旁边粗劣的茶碗,一把砸向白如林。
  “哎哟!”白如林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待看到地上破碎的茶碗,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转身,横眉怒视着炕上一脸后怕的薛氏,怒声道:“你这死婆娘,抽的哪门子风,想谋杀亲夫啊?”
  薛氏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榻,随便趿拉着鞋,谄笑道:“他爹,没砸疼吧,来来来,我给你揉一揉。”
  白如林哭笑不得的看着薛氏,明知这婆娘是打一巴掌给个糖吃,心中依然很是受用。虽说两人是半路夫妻,但十年时间,说没感情是假的。也正因为如此,尽管薛氏犯过许多不可挽回的错,白如林除了委屈自己含泪包容外,再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薛氏并不是白野的生身母亲,白野他娘在白野刚刚八岁的时候,因与白野他爹生气,一个想不开投了村西头的那清水河。等人发现时,已经晚了。也正因为如此,白野在见到苏秦投河自尽时,什么也没想的跳下冰冷的河水中,将人给救了上来。再说白野他娘死后不到一年的时间,薛氏便被接进了白家大门。薛氏原也成过家,家中男人为生活所迫在矿下挖煤,矿洞倒塌,因而丧了命。家中撇下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薛氏也是狠心,不顾儿女哭喊,硬是一个包袱便去了白家。自那之后,对家中亲生儿女却是不闻不问,直到现在小儿子邵成已经16岁,亲事也没个着落。想来也是,家徒四壁,又没个长辈操持着,要想寻门亲事难呐。
  说来也是可怜,爹死母走,爷爷也因病而逝,姐弟二人只靠一个老奶奶拉扯长大。姐姐若是个听话懂事的还好说,偏跟着邻村一个有家有室且有个闺女的男人。靠着比城墙还厚的脸皮,冒着被十里八村的唾沫星子淹死的危险,终是将那男人的原配撵走,成功上位。明里暗里,薛氏的前婆母张氏不知道提了多少次,家中若是没个长辈,孩子的亲事怕不好说哩。可薛氏在白家过的那是闲吃闲喝的日子,如何肯走,只一个劲的咕哝着:如林怕是不许的,以后孩子亲事上要用的银钱,少不了要他破费的,此时要走的话,她们老的老少的少,指什么给孩子说一门亲事呢?哪个傻女人愿意嫁到家徒四壁的人家里去,这事只能从长计议哩。
  薛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张氏又一心为着邵成的亲事考虑,便只得按下此事不提。
  再说薛氏慌忙下了炕,对着白如林又是哄又是揉的,终于抚平了白如林刚起的怒火。只是心中仍然有些不痛快,沉着声音道:“你要是在家闲的发慌,就学着别人家的婆娘,做做针线活,也能贴补贴补家用。好吃懒做也就算了,净会没事找事呢!”
  要是放在平时,薛氏早咋呼出声了。只是今儿个心里发虚,只一个劲的陪着笑脸,连声应是道:“如林,你说的都对,改日我一定好好上李家大嫂子那里去和她学一学打络子,也好拿到镇上换点钱,贴补贴补家用。”
  白如林哪里会不了解薛氏惯会讨巧卖好的手段,也不拆穿她,只冷哼一声,接着道:“别的先不说,晌午饭你还做不做?”
  薛氏哪还敢耽误,连话也没说一句,三步并作两步,急忙往厨房去了。
  白如林见状,没再多说,就着早起出门时的洗脸水,洗了把脸后往炕上一躺,没过一会,便传来一阵浅浅的呼吸声。
  再说白野手里拎着处理好的猎物,直奔白奶奶家去了。一进院门,便看见白奶奶正费力的提着水桶往厨房走,那佝偻着身子晃晃悠悠的模样看的白野心里一酸。慌忙放下手中提着的猎物,快步上前接过白奶奶手里的水桶。一边往厨房去,嘴上还责怪道:“奶奶,我和你说了多少遍,缸里要是没水了,就喊我过来。一把年纪了,还逞能,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可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年纪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呢!”
  白奶奶看着白野强健的背影,心中一阵欣慰,只眯着眼睛笑着回道:“要说我年轻时,可是连一麻袋麦子都扛得动的,不过一桶水罢了,还能难的了我。你就是瞎操心,我一个人住,舒服的很,你可千万别来烦我。”
  白野将水倒进厨房角落里的大水缸里,提着空木桶走了出来,听了白奶奶的话,脸上一黑,认真道:“奶奶,你也会说那是你年轻的时候,你只当自己现在还年轻嘞?你要是不想我烦你,就乖一点,听话一点,不然我明天可就搬过来和你一起住了!”
  “你可给我消停点吧,少让你爹夹在中间为难,我一个人自在惯了,可不想你来这占我这房子,白白惹我不自在。”
  白野哪里会相信他家奶奶这番口是心非的话,只长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道:“奶奶,我们究竟还要这样迁就她到什么时候?你这样大的年纪,就因为她不喜欢,便要一个人生活,我心里难受的很哩。”
  “傻孩子,奶奶不过六十几岁的年纪,身体硬朗的很,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不中用了。奶奶知道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只是那女人说到底与你爹同床共枕了十余年。这些年来,她做过多少不靠谱的浑事,你爹心里怕是比你我都要清楚。只是经过你娘那件事情以后,他心里有了阴影,生怕那女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因此这些年来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她实在是找抽,才会动手教训她一顿。白野,你爹这些年过的也不容易,我们是他最亲近的人,可不能成为他的累赘啊!再者说了,奶奶这样做,不也是想日后你说亲事的时候,那女人多少能揽着点嘛。”白奶奶说到这,眼睛一暗,眸子里起了一层薄薄雾气,说到最后,那雾气越聚越多,竟然小声啜泣起来。
  第七章 精明的白奶奶
  白野瞬间沉默下来,看着努力压抑着哭声的白奶奶,一阵心疼。“奶奶,弟弟那事情已经过了十年了,你作何还这样放不下呢!”白野说到这,忙上前扶着白奶奶进了里屋。
  白奶奶靠在土炕上,紧紧攥住白野的手不愿意松开,本就浑浊的眼睛布满血丝,颤动着嘴唇道:“傻孩子,奶奶心里恨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她如今是你爹的心头肉,没了的已经没了,活着的总要好好活着。你爹这些年来,比我们过得都要辛苦,他是我的儿子啊,我心里疼啊!白野,你就算看在奶奶的份上,再忍一忍。只等你成了亲后,再说搬出去住的事情,好不好?”
  白野颓然坐在炕沿上,双手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再听到白奶奶说到自己的亲事以后,想起今日薛氏突然提起的话音,忍不住和自家奶奶道:“奶奶,那个女人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竟然突然提起了我的亲事。”
  白奶奶慌忙止住泪水,生怕那薛氏又憋着什么坏,坐起身子,着急问道:“她提起你的亲事了?怎么说的?”
  白野提起这事,一方面是真的有些疑惑,另一方面不过是为了转移奶奶的注意力罢了。眼见着起了作用,慌忙将方才在家里发生的一切一股脑的全和白奶奶说了。
  白奶奶听过之后,陷入了沉思,都说姜还是老的辣,不过稍一作想,白奶奶原还浑浊的眸子里满是精明算计。“哼,也亏得她能想的出来。不过,这于你来说,也许真就是一件好事情呢。白野,奶奶问你,你对那苏家丫头是怎么想的?”
  白野有些不太明白,好好的谈论着薛氏,怎么忽然扯到苏家丫头了。一想到刚不久才见到的那瘦弱的姑娘,心里腾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来。只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感觉。只是想起她当日跳河自尽的情形,心里莫名难受。甩了甩头,又愤愤的想,这丫头太小家子气了点,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臭男人,有什么好留恋的,咋就引得她寻死觅活的了。“苏家丫头?奶奶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最近几日村里有关于你和秦丫头的风言风语你可听到过吗?被李家小子退婚在前,投河自尽在后,紧接着又被你救起,村里难听的话满天飞哩。秦丫头的名声如今可不太好听,以后若想找个好人家怕是有点难呐!”白奶奶说到这,话音一顿,紧盯着白野面上的表情,等瞅见白野眉头蹙起,一脸烦躁之后,又接着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听过之后,到底能不能猜出你娘为何突然提起你的亲事呢?”
  白野又不是那蠢人,经白奶奶这样一分析,哪里还不明白薛氏突然关心自己的原因,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奶奶,村里那些有关于我和苏家丫头的流言,我也并非全没听过。统共这么大点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闲言碎语总是听得到的。只是,那些婆子们都是胡说八道,我和苏家丫头清白着嘞。”
  白家奶奶当然知道白野说的话都是真的,只是就这么些年来,自己对苏家丫头的了解来看,那丫头倒是个实诚性子,而且她那爹娘也是少见的忠厚老实人。最难得的是,苏秦她娘李氏还有几分泼辣性子,对付薛氏绰绰有余。薛氏存着什么目的,白奶奶心里门清,不过是看着苏家丫头如今臭名远扬,不好说亲,便想着将她张罗给白野做媳妇,这个节骨眼上,哪还轮得到她苏家挑三拣四的呢!这彩礼自不必多说,铁定他白家说多少是多少的。毕竟在薛氏的眼里,苏家丫头能有人要已经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白野,别的先撇开不说,奶奶只问你,那苏家丫头你看着可还顺眼?”
  白野一愣,倒是有些猜不透他家奶奶话里的意思,只不停的用眼睛打量着白奶奶,心中暗暗猜测,咋都觉得自家奶奶话中有话呢!“奶奶,你咋突然和我说这话。人家好歹是个姑娘家,哪由着我们这样背后议论呢?”
  白奶奶哈哈大笑,一拍大掌,而后手指着白野的额头,打趣道:“白野啊,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你就护着人家姑娘呢?我也是人老眼昏花了,还问什么,你小子分明对人家上了心的。也罢,照我看,你那个娘这次能作件好事也说不定,且由她去吧!左右有你爹镇着,还能翻过大天去。就你这倔驴性子,没见你点头,你爹也不敢轻易决定的。”
  “奶奶,你这话和我说说也就算了,可别让旁的人听了去,不然指定又要被那些三姑六婆给编排的不成样子。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人苏秦可是个姑娘家,再累了人家的名声,我这心里怎能过意的去呢?”白野说话时太过于认真,引得白奶奶笑的直不起腰,仿佛刚才那个伤心哭泣的迟暮老人另有他人一样。
  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当然比别人要了解的多。要是换了平时,白野铁定一句话都不会多说,秉持着一贯的沉默寡言,只今儿个提起苏秦,他言语之中的关切白奶奶听得清亮。因此心中对苏秦成为自己未来孙媳妇的事情,越琢磨越觉得不错。“白野啊,奶奶和你说真的,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你和奶奶交个实底,觉得那苏家丫头咋样?虽说她被人退过亲,但那本就不是她的错。她在那清水河里被你救了出来,也算是你俩有缘不是吗?”
  白野愣在原地,听白奶奶提起当日苏秦寻死的事情,心中一紧,那日怀抱着毫无生气的苏秦,白野心中除了对李文辉一家子的不耻,更多的是对怀里那小女子的怜惜。他娘当年也是死在那清水河中的,那时他年龄还小,没能将寻死的娘亲救上岸。可今日老天安排自己救活了同样跳河自尽的苏秦,这难不成真像奶奶说的那样,是他与苏秦有缘嘛!“奶奶,我这副模样,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只怕人家看不上我嘞!”
  白奶奶笑了笑,轻拍了拍白野满是老茧的掌心,语重心长道:“白野啊,奶奶我如今也老了,不知还有多少日子过活,唯一的心愿便是能看见你成家立业,若是再能抱抱重孙,那就真是死而无憾了!”
  “奶奶,你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尽说些丧气话。你肯定会长命百岁的,重孙也铁定有机会抱的。”在这世上,最疼爱白野的便是他家奶奶,这些年若不是白奶奶里拦外拦,白野能不能活着长大都难说呢。也因为如此,白野成年以后,便想法设法让白家奶奶的日子好过一些。从提水种菜到地里播种收成,全一手包揽,坚决不让白奶奶操劳一分。
  “好好好,奶奶不说,可我刚才说的那话,你可得好好考虑考虑,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白野点了点头,不满的看了眼炕上的白奶奶,一脸不悦道:“奶奶,虽说苏秦是个好姑娘,可是你孙子这身强体健,忠厚老实,长相周正的大好青年,还用得着为亲事发愁吗?指不定暗地里有姑娘家喜欢我呢,你可就放心好了,别整日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的,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正经事。”
  “是哪个刚才还说自己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怕苏家丫头看不上的?你呀,也就惯会在我这里耍嘴卖俏,遇到旁人就跟个闷葫芦一样。”
  白野讪讪一笑,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看破不说破,奶奶,你又落我面子!”说罢这句,起身将衣袖挽起,又道:“晌午饭没吃,可饿死我了,奶奶,我想吃你做的面疙瘩汤了!我帮你烧火,你给我做面疙瘩吃吧!”
  白奶奶望着白野的眼神里满是宠爱,听白野说饿了,慌忙下了炕,手脚利索的往厨房里走去,嘴里还道:“你赶紧的,去后面菜园里给我掐两片白菜叶子,再拔两棵葱”
  白野知道,他家奶奶最开心的便是看着自己吃饱喝足一脸幸福的样子,所以总隔三差五的撒娇卖萌,求着白奶奶给做些不费事的吃食。每当白野恨不得将碗底舔干净的时候,白奶奶总笑着骂一句:饿死鬼投胎啊你!可那一脸的满足,无处隐藏。
  第八章 温情
  苏秦自醒来以后,行为处事与之前判若两人,起初苏有善夫妻二人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时间一久,便有些心生疑虑。
  “她爹,你觉没觉着我们秦丫头与之前有些不大一样了?”李氏放下手中正纳着的鞋底,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本就泛黄的脸上更显憔悴。
  苏有善听了自己家婆娘的话,心里一沉。原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若是连自家婆娘都说这种话,那岂不是说明他死里逃生的女儿确实有问题吗?“你个浑婆娘,说什么呢?秦丫头受了这样的委屈,那可是阎王殿里走一遭的人了,性子有些转变也是正常事,你这疑神疑鬼的做什么呢?打从秦丫头被白家小子救上岸后,你可是眼睛都没错的守在秦丫头身边的?”
  李氏听了苏有善的话,连连点头,暗骂自己一声蠢货。“我也是糊涂了,打从秦丫头跳河的那一瞬间,就没离过我的视线,一定是我们的闺女错不了。”说到这,李氏神情暗了下来,过了会,竟是忍不住开始掉起眼泪来。都说儿女是父母心头的一块肉,这话可是一点不假,苏秦跳河自尽的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十来天的时间,可李氏每每想起当日的情景,心里依然忍不住打颤。也正是如此,对于苏秦的救命恩人白野,苏家老小打从心底感激。
  苏有善见李氏又开始抹起眼泪,心中跟着一阵难受,尤其是十来天的相处下来,他心中总有种隐隐的不安,特别是面对他闺女苏秦的时候,老是有种看着别人家姑娘的错觉。“好了,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久,你还这样哭天抹地的做什么,让秦丫头看到,该跟着难过了。快收起你那金豆子来,别惹人难过了!”
  “就你是个心气大的,我可就秦丫头这么一个孩子,哪能不难过哩。莫说才十天的时间,即便是十年,我只要一想起秦丫头遭的罪,这心里就不好受!本以为秦丫头是个好命有福气的姑娘,谁承想就因为李文辉那王八犊子,让我们闺女遭了这样的祸事。被退婚还不算,如今十里八村有关于我们秦丫头的传言多了去了,我们秦丫头的名声算是彻底给毁了。秦丫头以后可怎么办才好,老天爷怎就这样不长眼嘞,我们秦丫头多好的姑娘”李氏只要一想到苏秦的亲事,就忍不住一阵难过,如今苏秦的名声一片狼藉,莫说是一般的人家,只怕是那家中清苦些的都不愿意娶个让人笑话的姑娘做媳妇的。
  “哼!我就不相信这世间的男人都是不长眼睛的,我们秦丫头这么好的姑娘,老天爷肯定会给安排个好夫婿的。实在不行,我们秦丫头就是不嫁人又能怎样,难不成我苏有善的女儿还能委屈了不成。”苏有善说到最后,将旱烟袋往八仙桌上猛的一敲,断裂的旱烟锅子被弹开老远,差点打到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的苏秦脸上。
  “爹,你这话可算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苏家的闺女,人穷志不穷,难不成就非得靠着男人过日子了。懂我的人自是不介意我的过去,怜我爱我心疼我。不懂我的人,即便他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勉强过日子,也不过是离心夫妻,不会长久的。经了李文辉这件事以后,我看透许多事情,是我的终会是我的,太过执着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令亲者痛仇者快,实在是个赔本的买卖。头回上当,二回心亮,我这样聪明,咋会不明白这个理呢。亲事什么的,爹娘不用太过操心,就像爹刚才说的那样,大不了我就不嫁人了就是。在爹娘身边待着多好,嫁了人之后,还得侍奉公婆,体贴夫婿,实在是累人。如今这样倒是合了我的心意,爹娘放心,我有手有脚的,自食其力还是可以的。实在不行,我就和爹学打家具,也算是门手艺不是!”
  苏秦知道自己这些话对身在封建古代,身受教条束缚的苏家二老会产生怎样的震动。只是,有些话不得不说,且必须早说。凭着对原主的记忆,苏秦知道像自己这种被人抛弃,且闲言碎语缠身的女子,要想嫁个无病无灾身体健全且年龄相仿的男人为妻,实在是太难。
  为避免嫁给年过半百且儿孙满堂久病缠身的老头为填房,苏秦觉得自己还是早些把话说清楚才是,如若不然,自己岂不是还得往那清水河里再跳一次。
  李氏与苏有善也确实就像苏秦早先设想的那样,满脸震惊的看着浅笑盈盈的闺女。过了许久,李氏吞咽了下口水,声音因为惊吓而断断续续道:“秦、秦、秦丫头,你可别真信了你爹说的那荤话,女孩子家家的怎能一辈子待在家里做老姑娘哩!且不说唾沫星子淹死人,往后十里八村的人会怎样编排你。只一点若是爹娘百年归老之后,你一个人可怎么过活呢?我们秦丫头长的好看,人又老实,老天爷肯定会安排个好人家给你的。”
  苏有善咋能想到苏秦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进屋,一时间有些后悔刚刚的那些胡说八道。又听苏秦说了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慌忙接过李氏的话茬,语重心长道:“秦丫头,你娘说的对,爹刚才说的都是些荤话,不作数的。你可千万不能存了这样的心思,若不然爹娘还不得心疼死,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爹娘,我又不傻,非到万不得已,怎么会做这种事。说句不害臊的话,哪个少女不怀春,我也想像其他姑娘家那样,嫁个忠厚老实的男人,生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可我刚经历过这种种祸事,实在是不想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爹娘,我如今年纪还小,且过两年再看吧!”苏秦说到这,隐在宽大袖口中的小手用力在自己大腿外侧掐了一下,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苏秦眸子里不由得起了一层雾气。原本还浅笑盈盈的小脸耸拉着,倒是我见犹怜的。
  苏家二老见状,哪里还有心思劝说,眼前这可是他们刚刚死里逃生且唯一的闺女,失而复得更显珍贵,还不是苏秦说什么便是什么。就连之前对苏秦种种怀疑的苏有善,也忍不住一阵心疼,甚至莫名愧疚,这小女孩家的娇俏模样,可不就是他的秦丫头。“秦丫头,你别难过,我和你娘就你这么一个闺女哩,只要是你想做的,我们都会如了你的意的。不想嫁人就不想嫁人吧,爹养得起你!”
  “是是是,你爹说的是,眼下还有什么能比让你开心更重要的呢。你也甭害怕,要是谁敢在背地里嚼舌根子让老娘知道了,肯定大嘴巴子抽死她。秦丫头,快别伤心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李氏将苏秦扯进怀里,爱怜的轻抚着她的后背,满心怜惜。
  苏秦身子有些僵硬,只转念一想,这是自己在这异世中最为亲近的人了,这样难得的温情,自己怎能残忍的拒绝呢!顺势依偎在李氏的怀里,没有故意掐自己,可眼睛酸涩难受,泪水竟情不自禁的滚落下来。情感本就是最脆弱的东西,这一瞬间,突然想起前世的亲朋好友来,心里仿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停揉搓着,直到她痛哭出声,险些瘫倒在李氏怀里。
  “好了,快别哭了。这么大的姑娘了,还这样喜欢哭鼻子,也不嫌臊得慌。方才还说不要爹娘操心呢,你这样哪里是不用爹娘操心的模样!”李氏虽嘴里说着打趣的话,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欣慰。自苏秦醒后,一滴泪也未曾流过,苏家二老虽心里担心着急,可又不敢提那些糟心事,只暗地里琢磨着苏秦一味憋在心中,会不会想不开。眼下见苏秦哭的肝肠寸断的,心里一松,紧绷的那根弦终于得以放松。他两人都相信,从今日起,过往种种都已成往事,不过一阵微风,便能轻易吹散。李文辉对于他们苏家,对于苏秦来说,不过是一阵云烟,已经消散。
  第九章 再生事端
  苏秦哭了好一会,直到苏有善心疼的来回踱步,不停搓动双手时,才依依不舍的从李氏怀里抬起头站直身子。努力吸了吸鼻子,将眼角的泪水擦干,苏秦坚定的看着苏家二老,一字一句清晰道:“爹娘,你们放心,从今日起,过往种种我都将忘掉,李文辉也好,跳河自尽也罢,与我来说,不过是脑袋一热干下的糊涂事。人争气,火争焰,佛争一炷香。往后的日子,我定会好好过的,绝不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以偿。”
  苏家二老一直担心当日的事情会再次发生,打从苏秦醒来后便一直提心吊胆的。更有甚者,苏秦她娘总会时不时的出现在苏秦周围。苏秦当然知道她娘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的原因,只是不忍说破,任由二老去了。
  “秦丫头,你能这么想爹娘也就放心了。”苏有善不善言辞,大老爷们也没法像娘们那样抹眼泪,饶是如此,眼眶也忍不住一阵发红。
  “好了好了,秦丫头能放下以前的事情是天大的好事,我今个晌午一定要杀只鸡好好庆祝庆祝。”李氏欣慰的看着面前的闺女,怎么看怎么觉得满足,她心中发狠道:她苏家的姑娘这样聪慧明理,还愁说不到亲事吗?只怕一般人家,还配不上她闺女嘞!
  再说他这一家子在屋里说些贴心话,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还未进屋,便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有善大哥,苏家嫂子,你们可在家吗?”
  许是来人声音太过焦急,苏家三口心里跟着一紧,苏有善第一时间出了屋子,见了来人倒是有点意外,招呼道:“大河,你这着急忙慌的做什么?”
  李大河一拍大掌,看着苏有善慌忙道:“有善大哥你在家就好,赶紧的,村长让你到赵大嘴家里去一趟呢!”
  屋里一直竖着耳朵聆听的娘俩,一听村长使人来寻得,又是到那赵大嘴家里,心里免不了一阵担心。那赵大嘴是刘婆子的男人,想起前几日她娘俩与刘婆子差点干仗的事情,她俩对视一眼。“娘,不能吧,不过绊几句嘴,还犯得着惊动村长。再说,这事情过了好几日,这个时候才说也不合常理啊!”
  “按理说也是啊,可村长这个时候来寻你爹,讲明了是到那赵大嘴家里,还能有什么事呢?”
  苏有善心中也是一阵疑惑,忍不住疑问道:“大河,这大晌午的,村长让我去赵大嘴家里干啥?”
  李大河瞅了眼苏有善身后的那娘俩,略一迟疑才回道:“有善大哥,我说了你可别恼啊!”
  苏有善一听这话头,心中虽疑惑,只面上不显,忙笑着摇头,坚定道:“你放心好了,我铁定不会恼的。”
  “那我可说了啊,白野那愣小子抱块石头将赵大嘴家的大铁锅给砸穿了!”
  “噗嗤”苏秦承认自己很不厚道,可是李家大叔刚把话说完,她就自动脑补了一下画面,画面感太强,实在是好笑。不知怎的,一想到白野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就觉得惊奇。看着老实巴交的少年郎,竟然还会做娘们才会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萌了。
  李氏虽也觉得好笑,可碍于李大河就在那站着,不好像苏秦那样笑出声,又怕旁人觉得苏秦幸灾乐祸。忙拿眼睛去瞅苏秦,谁知道她那闺女非但没觉得害臊,反倒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看着竟比小时候的秦丫头还要调皮几分呢!太久没见到苏秦这副女儿家的小模样,李氏只满心柔软,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家闺女,哪里还忍心出声责备呢!
  “大河兄弟,你刚才说是白家小子将赵家的铁锅给砸了,干我们苏家什么事情,村长干啥让你来喊她爹过去呢?”李氏心思活泛,稍一作想,便发现其中蹊跷,忙开口问了一句。
  李大河看了看苏家三口,面上满是为难之色,有些话非是不能说,而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只是转念一想,这事早晚都会让苏家人知道,与其让苏有善到赵家暴跳如雷,不如自己先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也好让他心里有个底。“有善大哥,其实这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我婆娘隐约提起过一嘴,好像是刘婆子在村口大石磨那里瞎咧咧,正巧被白野那小子给撞上了。白家小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个轴脑袋愣头青,二话没说,冲到赵家厨房就把赵家那大铁锅给砸了!”
  苏有善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那刘婆子又编排她家秦丫头和白子小子呢。“赵大嘴还是不是个男人,自家婆娘那德行全是他给惯出来的,还有脸找村长主持公道,他赵家男人都是怂包不成。今儿个,我也不管什么好男不跟女斗了,非得把那刘婆子的嘴给撕了。”
  李大河哪里会想到苏有善竟这么大的反应,虽是三四月的天,依旧急的满头是汗。“有善大哥,你快别,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可不好撕破脸皮的。刘婆子那张嘴哪个不知道,谁把她说的话当做真的哩,你这样激动,别人只当踩到你尾巴了呢!这不是添乱吗?”
  要说李氏那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泼辣户,又关系着自家闺女的名声,当下也不多说,转身去了厨房等再出来时,手中赫然多了根三尺长的擀面杖。雄赳赳气昂昂,一副要上战场的英勇模样。“这个刘婆子真是属黄瓜的,欠拍。我今儿个若是不好好收拾收拾她,她真当我李青云是那好欺负的。”说到这,双眼环顾四周,在见到上午下地除草用的锄头后,忙一把抄过来递到苏有善手里,嘴里还道:“你也别当那缩头乌龟,那姓刘的婆娘就交给我,你给我看好赵大嘴,若是他敢动,你给我照死里打。今儿个我一定要让村子里的人都看看我苏家可是那好欺负的,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呢。”
  苏秦看着自家爹娘那装备,又好笑又感动。接收到李家大叔求救似的目光,忙镇定心神,劝道:“爹娘,大河叔刚刚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眼下我们要是这样吵吵闹闹的去了,人家即便明面上不说,背地里也肯定议论,说我们心虚。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只会激化矛盾。清者自清,我们只要不愧于心,管他们做什么。当然,若是旁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也不能一味的受那窝囊气,凡事都讲个理字。老话说的好,舌头是肉长的,事实是铁打的。再者说了,村长还在赵家等着嘞,这面子还是得卖的,千万不能让村长为难。即是讲理,这锄头和擀面杖可就用不到了,且先去到那里,了解情况后再说。不能凭借一时猜测就断定是那赵家婶子的错,再不能冤枉了好人不是吗?”
  李大河愣愣的看着苏秦,只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当真是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大声说话的秦丫头吗?她刚刚说的那番话,是他从未听说过的,虽不像戏文中的官家小姐那样咬文嚼字,可也实在不像是一个乡下丫头能说出来的话。难不成阎王殿里走一遭,连眼界也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