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司空彦察觉他捏着酒杯的指节都泛了白,看了他一眼,投以疑惑的眼神。
  “刚才她放下酒杯的那一瞬……虽然低着头,但那轮廓……像宋悦。”玄司北晦暗莫测的凤眸依然死死盯着她,轻喃道。
  “轮廓相似之人,世上不知有多少,你可看清楚了?”司空彦看了一眼齐皇身上那“害羞”的皇后,眼神微变。
  “究竟是不是,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玄司北往杯中斟满了酒,独自起身,对着座上之人轻轻一揖:“既然是双喜临门,就更该敬了。刚才敬了一杯陛下诞辰,这杯,便敬皇后——”
  齐晟唯独对燕国使臣有几分留意,见他主动,便瞥了一眼怀里的宋悦:“去试试他。”
  清楚地察觉到她僵硬紧绷的身体,他又不由补了一句:“实在害羞就算了,朕再找机会……”
  “皇后?”玄司北似乎看出了什么异样。
  宋悦心想这次怕是躲不过去,心下一横,忽然松开了齐晟,回头拿起了桌上的酒壶,勉强露出从容的浅笑,像是第一次见到眼前人:“既然如此——那便盛情难却。”
  在看到那张美得勾魂摄魄的容颜时,整个偌大的宫殿安静了半晌,甚至她还听见下面有人吸气的声音。
  第235章 修罗场
  “砰”地一声,赵夙猛地站起, 死死看着那个新皇后的脸, 起身的时候还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他都没在意, 一张脸上写满震惊。
  对面,司空彦手中的瓷杯“咔”地捏碎,整个人仿佛已经僵硬, 分辨不清是什么表情。
  宋悦尽管面上不动声色,瞟见下面不小的动静,心里也是虚的,只提心吊胆地拈着杯子, 装作没察觉那一道道锐利的视线,对玄司北尴尬地笑了笑:“这一杯,敬燕国来使……”
  下一秒, 玄司北忽地攥上她的手腕。
  “做什么?”齐晟几乎是立刻皱眉,看着这燕国来使与她交握的手, 又扫了一眼座下突然躁动的赵夙和异样的司空彦, 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
  这些人是怎么了?好像是从看到他女人的脸开始的?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宋悦拿瓷杯的手抖了抖,却被他稳稳攥着, 杯中液体不洒一滴。她甚至不敢看玄司北此事的脸色, 只垂眸想从他手中抽脱开:“兴许是认错人了,还请公子放手……”
  商远与宫变无关, 且先不提, 但不管是玄司北、司空彦还是赵夙, 都是个麻烦。他们三个应该都看见了她的尸体,知道她就是燕帝。
  所以,今天,在这种场合,她就算被打死!死外边!也绝对不会承认自己身份!
  玄司北的视线轻轻从她身上移开,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慢与威仪,落在她身后的男人身上。
  她看不懂这种眼神,但同样身为男人,齐晟却看懂了。
  “呵。”耳侧一声带着似有若无的挑衅意味的低笑,宋悦只觉得腰间一道重力,整个人被身后的齐晟扯入怀中。
  齐晟带着一丝冷笑,揽着她的腰;玄司北面无表情,却依然牢牢抓住她的手腕,没有要放开的意思。整个大殿继她露面后,又陷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寂,座下不知情的人,一双双眼睛都瞪了起来。
  宋悦:!!!
  这可是宫宴!规矩森严的皇宫之中,各国使臣和官员们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俩这一脸不善的是想干嘛?注意点国家影响好吗!不说齐晟代表的是齐国形象,玄司北你代表的可是我大燕!
  两人无声的僵持加上赵夙和司空彦的异样反应,让在场的众人隐隐嗅到了八卦的味道,只是见齐皇面色不善,没人有那个胆子问出来而已。
  宋悦被那样探究的视线盯得后背发毛,连忙一根根去扳玄司北的手。他隔着桌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似乎对下面的视线不甚在意:“是秦雪把你卖到这里的?”
  卖?
  下面的齐国官员面面相觑,对宋悦这个皇后身份更加好奇。
  不知情的各地使臣们也不由得屏气凝神地注意着情形。果然宫闱之中秘事颇多,今日可窥见一斑——齐国皇上执意要立的准皇后竟与燕国权臣司北有牵扯,看这样子,他们甚至能直接在齐晟生辰宴上闹起来,两人的关系肯定不止是见过那么简单。
  再瞧瞧燕国另一个使臣司空彦,那神情也有些异样。更别提席间还有个赵国太子赵夙,看他激动站起,似乎也是知道些内情的。
  他们也非常好奇——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先前他们从未听说宫中有如此厉害的一号人?而且,有几国使臣的反应都不同寻常,他们和这个女人又有什么瓜葛牵扯其中?
  宋悦和玄司北时不时交接的眼神和微妙的互动,被齐晟收入眼中。他似乎是明白了什么,环着她的腰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些:“听到朕皇后说的话么?你怕是认错了人。”
  齐晟倒是碍于脸面,没打算说开,破坏这场宫宴。玄司北脚下却纹丝不动,似乎打定主意破坏他的“双喜临门”,依然死死攥着她的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皇后?宋悦若是在意的话……给得起这个位置的,不只有他。”
  “……”你误会了!
  宋悦张了张口,还没等解释,身后的齐晟便冷冷打掉玄司北的手,把她往身后一带,迎上玄司北的目光,带着淡淡的威仪:“燕国来使,你可要想清楚了,你代表的是整个燕国。”
  玄司北面无表情,像是没把他的话放在眼中。
  齐晟嘴角的冷意更甚,缓缓俯身,双手撑在了桌上,威仪的目光从玄司北身侧穿过,扫视下面的一众官员,用更低沉的嗓音,意有所指地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再敢对朕的皇后无礼,觊觎朕心系之物……朕或许会用同样的手段以牙还牙,让他感受到失去珍爱的彻骨之痛。”
  “她不会是你的皇后。”玄司北也以同样的声音回敬,面无丝毫畏惧。
  “还没听懂么……听说燕国最近内乱才刚刚平息,有些人的位置也坐得不怎么安稳,魏国的盟友国突然撤兵,才让燕国有了片刻的喘息时机……你说若是朕在这时添把火,趁魏国使臣也在,稍稍透露一点朕的打算,给他们壮壮胆儿……要不要来赌赌看,你和姬晔那剩下的几支军队会在几个月内全军覆没?遗憾,某人刚坐上那个位置,还没名正言顺地过把瘾,就又要失去刚得到的一切……这样是不是足够有趣?”
  齐晟的声音不大,下面的人或许只能看见口型,但在他身后的宋悦是全都听见了的。
  她听着听着,后背冷汗犹如雨下,几乎湿了一层衣服。
  这是……警告?一言不合就搞事情?
  不愧是六国之中最有狂妄资本的帝王!这么任性的吗!!
  “皇上。”宋悦看着座下欲言又止蠢蠢欲动的两个老熟人,想到一个玄司北就够她头疼的,只好横下心拉了拉齐晟的衣服下摆,细声道,“我身体有些不适,怕是刚才喝多了酒……能不能先行告退一下……”
  她知道司空彦和赵夙肯定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她,但这种尴尬的场合叫她怎么自如应对!还是先装病退下,再另找机会向他们解释真相,再叮嘱他们统一好说法,让他们别把今天的事说出去……
  齐晟和玄司北几乎同时回头。
  妆容精致、穿着华贵的女人如今面色隐隐发白,额前已被冷汗打湿,美貌风情不减,却看上去有几分病态,而更惹人怜爱。
  “喝多了?”这倒不太像喝多了的样子,齐晟转身的瞬间便收起了眸中的警告之色,带着纯粹的关心,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是一片冰冷的湿意。
  他又自顾自地扯起她的袖子,摸了摸她冰冷的手,眉头逐渐皱了起来:“怕是受了风寒……先前怎么不和朕说?若是知道如此,朕也不会勉强你来……也都怪父皇他……”
  宋悦趁机瞪了玄司北一眼,带着警告。玄司北果然就没再乱动乱说话,只是冰冷地站在原地,看着齐晟对她嘘寒问暖,眸底闪过几分落寞,却仍不愿挪步离开。直到司空彦上前打圆场,才不动声色把他给劝了下去。
  商远全程在他们几个之间来回打量,似乎要暗暗把今日的情形记录下来,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赵夙也碍于此事太多人在场,猛地站起之后,就回过神来,拿起酒杯,也装作敬酒的样子,算是给自己一个台阶,化解尴尬。不过这样生硬的掩饰依旧被在场许多人看穿,只是碍于齐晟的威慑而不敢妄议。
  ……
  这之后的事,宋悦无法得知。因为她已被齐晟亲自抱了出去。
  或许是他看到她的脸色,真把她当重病患者了。
  不过,当宋悦发现齐晟把她抱进了他的寝宫,放在龙床上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刚才装病,似乎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重大的错误决定。
  她的清白!!!洗不清了!!!
  如果放在以前,反正没谁认识,随便怎么浪,但现在玄司北他们都在宫里,这么件大事,用不着一天功夫,绝对会传进他们耳朵里吧!她英明神武的形象……一定会被误会的!
  【燕帝竟被送上齐皇龙床……emmm想想确实是个劲爆的八卦。】
  宋悦:喂你可别幸灾乐祸了!我现在怎么办!齐晟肯定从未被人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了面子,才放狠话威胁玄司北的,可问题是他要灭的是我的燕国!我的!!!我不服!!!
  【emmm……应该只是威胁吧?】
  宋悦沉默片刻,终于屈服现实,在齐晟给她掖好被角后又猛地坐起,忽然抱住了他的胳膊:“皇上别走!”她还有重要事情想问!
  齐晟下意识用宽厚的大掌垫上她的后背,却摸到她背后的衣衫全湿了,又摸到她紧绷的身体,才察觉她情绪有些不稳,疑惑问道:“你……在紧张什么?”
  第236章 姬姓
  “紧张?皇上说笑了,我只是……只是刚才喝得有些多, 有些头疼, 加上身体虚寒, 后背才被冷汗浸湿, 没大碍的。”宋悦抓着他的手,勉强扯起一丝淡然自若的笑,“不过……皇上刚才的话确实有些吓人, 是和那个使臣开玩笑吧?”
  齐国随便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如今六国暗潮涌动的时局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绝对不是开玩笑。如果他对燕国有敌意,她又得做另一头的打算。
  “朕向来一言九鼎, 从不说玩笑话。”齐晟轻拍她的后背,安抚似的,难得温和下来的话语落在宋悦耳中, 却让她更是心惊胆战,“现今六国, 就数燕国和韩国最弱, 即便没有今天,朕或许也会瞒着父皇找机会出手。”
  宋悦明白, 这是他作为一个帝王的敏锐与果决, 她所见的他,绝对称得上是位明君, 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但也是这样毫无感情的冷狠, 让她深刻地认识到他们之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好在她今天听到了……不然要是后知后觉,说不定还真会让他得手。
  这个人几乎和她一样理智,他娶妻生子是为后代有人能继续打理齐国而不发生内乱,勤政爱国,事事把齐国放在第一,他可以对她关心得无微不至,而若是谈起国事——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他可以毫不顾忌地欣赏一个人,但站在敌对的立场上,就算那个人是他所敬佩的,他也会为了齐国,毫不犹豫地把那人杀掉——那天齐晟说他羡慕她的自由,她还未品出他的无奈,今天才真正理解到,他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而活着,只是一个牺牲了喜怒哀乐的工具,但站在这个位置,他没有选择的权力。
  “原来如此……难怪皇上会受百姓爱戴。”宋悦垂眸,松开了他的手,窝进了被子里。
  她就和他一样。
  立场不同,没道理可讲,如果换回身份,可想而知的——
  只有强弱之分,只有厮杀。
  齐晟起先一刻还疑惑她为何会提起此事,待手臂上的触感忽然远去,目光有些不舍地移到她身上,这才恍然想起当日她的话,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燕国人……?”
  他记得她还为燕国说过情,大概……他刚才说的话,让她担忧了?
  齐晟缓缓收回手。
  掌心依旧有湿冷的感觉,她刚才说是体虚而出的冷汗,他却回想起方才她身体警惕的绷紧,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她确实像是在紧张什么。
  “你刚才不是有话要和朕说么?如果是和燕国有关,那还少提。”齐晟看着她自动卷好被角,严严实实把自己裹成春卷,似乎是堤防着他趁虚而入似的,笑了一下,“从今往后你就是齐国人了,其他事情,不用多想。”
  他看出了她或许和燕国来的那两人有点关联,或许还有什么旧情,但他不想知道。
  只要她不再提,他都可以装作不知。
  “那不可能。”对于这点,宋悦想都没想就直接脱口而出。
  虽然在齐晟眼里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妹,但实际上她已经有金丹了,要想闯出去,只是消耗大一点而已。作为一国皇帝,嫁人?不存在的!
  齐晟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片冷漠至极的安静之后,嘴角逐渐抿成一线。
  宋悦知道自己失言,但涉及立场问题,她向来十分坚定。想了想,软下口气:“相国……相国大人他只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没想到坏了皇上生辰宴,此举确实有失妥当,但皇上也不能拿国家开玩笑……”
  “朕是认真的。”齐晟坐在了床边,合衣缓缓在她身侧躺下,目光有些虚无地斜落在她洒在床单上的发丝中,“没开玩笑,因为一个衰落的燕国,还不值得朕打起精神应对。”
  “……”真想偷偷把他踹下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宋悦直接翻了个身,微蜷着身子背对着他,不再言语。他从她背后伸出双臂环上,她便翻了个身,离他远远的。
  齐晟眼中多了几分无奈,干脆长臂一揽,将她连人带被窝扒了过来,只是,不小心触及她冰冷的身体,面色陡然一沉。
  他不由分说,一把扯掉她紧裹的被子,探了探,有些忧心:“这么久了,是块铁都捂热了……为何你还是手脚冰凉,脸色也这么差?”
  “喝多了,无碍。”宋悦面无表情。
  “只听过喝多了人烫得和火烧似的,整张脸通红,没见过这般醉态。”他探她的额头,又去探她颈下的温度,想确定她是不是受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