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写一宿论文也是值得的。
  唇角止不住地挑起柔和弧度,顾川柏深吸口气振作精神,把电脑接通电源。才提起笔,休息间里却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
  陆京墨毕竟还醉着,顾川柏心头骤然一提,霍然起身冲进休息间,抬手开灯,正迎上年轻的教授眼中未及散净的不安无措。
  大概是黑暗中起得仓促,床又不够大,陆京墨直接顺着床沿掉了下去,却仍不知道疼似的仰头定定望着他,神色隐约恍惚。
  心口猝不及防地缩紧,顾川柏顾不上多想,快步过去把人抱起来,才发觉刚才还热乎乎的身体现在已经冰凉,额间还泛着细密的冷汗。
  “没事没事,我在,我在外面写作业呢——”
  把他牢牢护在怀里,顾川柏柔声安抚着,还要再开口,声音却忽然一滞。
  陆京墨忽然借着力道扑上来,主动抱紧他的脖颈,低头深深埋进颈窝。
  清醒的时候,陆京墨从没这样鲜明地显露出过不安,上一次低血糖,也不过是安抚几句就又露出了安稳无碍的笑意,让人一点都没能留意到乌润眸底那些稍纵即逝的光芒。
  被他突然扑上抱紧,顾川柏的胸口绞开连自己都不知来由的痛楚,声音不觉微哑,一下下拍抚着他的脊背:“我在,我在呢,没事的……”
  不知过了多久,紧勒着肩颈的力道才终于稍许放松,怀里的身体也恢复了淡淡温度。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却至少猜到陆京墨似乎并不喜欢黑暗的环境。顾川柏犹豫一瞬,索性直接抱着人站起身,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那天的课没听全,有几道题我不太会做,陆教授教教我好吗?”
  抵在颈间的脑袋动了动,抬起头望着他,没有水汽,眼眶却泛起隐约微红。
  顾川柏胸口狠狠一缩,脸上笑意却愈温柔平和,耐心地抚着他的头发,把人径直抱出休息间,一起坐在了办公桌前。
  这几天的时间,他都已经把《植物学》预习了大半本书,哪有什么真不会做的地方,只是说什么都不放心再把人放回去罢了。
  把人揽在怀里,顾川柏象征性地问了几句,就铺开笔记本,在灯下认认真真写起了作业。
  陆京墨靠在他怀里,望着笔尖落下的刚劲字迹,心里的不安终于彻底消散,那一点清明褪去,半醉昏沉的倦意就又涌上来。
  看着怀中的小教授一下下点着头,顾川柏停下笔,唇角无奈温柔地挑了挑。
  陆京墨已半睡半醒,却依然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顾川柏放轻动作,小心揽着人换了个姿势,叫他舒舒服服地靠在自己怀里。
  惦记着陆京墨今天吃了不少的冰淇淋,怕他胃里凉,顾川柏写着作业,又特意把空着的手焐热,探在他胃间慢慢揉着。
  要是再多留几次作业就好了。
  第25章 这个学霸我罩了
  事与愿违的, 在第一堂课之后,年轻的植物学教授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留过太多的作业。
  看到作为助教的顾川柏往办公室跑得越来越勤, 甚至动辄彻夜不归, 舍友们认定了他是为作业英勇献身。不仅对他的奉献精神进行了深刻的褒扬,还慷慨包揽了在除开植物学之外的各类课上替他答到的任务。
  只有陆灯清楚,他的作业留得越来越少,是因为顾川柏开始越来越忙了。
  勤奋,积极, 涉世不深, 还没有对自己未来的明确打算——在部分极端自私自利的导师眼中,一二年级的研究生永远是最听话好用的劳动力。
  要整理实验室, 要帮忙整理翻译资料,要彻夜守着昂贵的培养基, 还要替导师跑腿打杂。一周的工作时间在50个小时以上,詹沛的研究生几乎没有能正常上课的余力。
  天气由热转凉,学期过去大半,顾川柏眉间渐渐开始透出越来越疲于奔命的倦色。
  陆灯实验室的核心课题, 也终于开始有了大致的眉目。
  *
  “今天就到这里,下课。”
  合上已讲过大半的课本,讲台上的年轻教授示意课程结束, 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桌上散落的教具。
  随着离开教室的人流,顾川柏快步过去, 把准备好的水杯递过去, 抬手覆上他微潮的衬衫后心:“嗓子都哑了, 疼不疼?”
  天气已经转凉,保温杯里也从爽口的冰饮,换成了养生的红枣银耳茶。
  担心陆京墨会不爱喝,顾川柏特意替他放了冰糖,熬得香甜,真饿到不行的时候,还能把泡得胖乎乎的红枣捞出来充饥。
  擦净手上的粉笔灰,陆京墨捧着杯子抿了两口,弯着眉眼摇摇头。攥着的手翻转摊开,掌心变出一块咖啡口味的奶糖。
  迎上他眼中的温和关切,顾川柏浅笑起来,抬手覆上去,接过糖剥开含在嘴里。
  头天晚上盯了一宿的培养基,只早上草草睡了几个小时,就又赶过来上了一天的课,说不困是假的。
  带着咖啡香气的甜意顺着喉咙流下去,顾川柏深吸口气缓缓呼出,多少缓解了胸口的窒塞闷疼。
  植物学是大课,人走得很快,教室喧闹一阵就迅速安静下来。
  顾川柏收拾好了东西,见教室里已经没了人,放心地拿过外套替陆京墨穿上,俯身把拉链仔细拉好:“京墨,其实我还是挺喜欢做作业的……”
  一节课的时间是固定的,没了课堂作业作为调剂,讲起课就要比之前更加辛苦。
  虽然清楚陆京墨是贴心地给他留出课上睡觉的时间,热爱学习的顾助教却依然不会允许自己在课堂上睡过去。
  更何况是陆京墨的课堂。
  他还记得第一次上课时,陆京墨布置起作业,眼睛里兴奋灵黠的清透亮光。
  虽然后来批作业批得昏天黑地,陆京墨却依然执意要自己批复,都不准他插手帮忙,显然是很喜欢这种让同学们哀嚎不已的活动。
  他的小教授才华横溢,讲起课来生动详实,对学生细致耐心,脾气又好。就这么一点留作业的小爱好,凭什么不能好好过过瘾。
  “是我不想批,批作业太累了。”
  望着顾川柏眼底熬出的青乌,陆京墨认真摇摇头,握住他的手腕:“我需要有人帮忙整理实验记录,今天有时间吗?”
  陆京墨的实验室已经建立起了初步规模,也做了几个不大的实验试水。他本人虽然不必天天过去,却依然要总揽实验进程,凡是做出来的数据,都需要让他亲自过目。
  和在詹沛实验室枯燥麻木的机械劳动不同,那些实验记录都是陆京墨初步整理过的,关键点还细心地做出了批注,思路和流程都一目了然。
  那些实验看上去天马行空,却都设计得缜密精巧,哪怕只是简单的整理工作都能令人受益匪浅。顾川柏即使再忙,只要有时间,都一定会过去搭手。
  “有,我今天恰好清闲。”
  迎上他的目光,顾川柏微笑起来,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守了一宿的实验室,第二天通常都会轮空,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时间,正好陪着陆京墨一起工作。
  打着这样的主意,顾川柏陪着他回到了办公室,却还没来得及接下新的工作,就被陆京墨不由分说塞进了浴室。
  胸口困得发疼,冲个澡倒也正好精神精神。
  已经在办公室留宿成了习惯,猜测着陆京墨今天大概是打算通宵,顾川柏打着哈欠去开水,却不知是不是热水器出了问题,调了几次却都是温度刚好的微烫水流。
  晃晃有些发木的脑袋,顾川柏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将错就错,站在了热气腾腾的花洒下。
  冷水还能打起些精神,热水下冲得暖暖和和,就越发困的厉害,只觉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顾川柏用力搓了两把脸,换好衣服走出淋浴间,不待回到办公室,已被陆京墨及时截住,径按在了床上。
  “京墨……”
  才意识到陆京墨居然又对他用这一招,顾川柏无奈失笑,打起精神抬头望他,温声开口:“我不累,我陪你工作,好不好?”
  不累是不可能的,可这些日子他在实验室和大课间奔命,时间过得越来越紧,除了上下课,已经很久都没和陆京墨有过更多接触。有几次被强行在上课时叫去实验室,甚至还是对方自己拿着东西回的办公室。
  他自然想要休息,可也更想好好陪陪陆京墨,想要更多地了解他的工作,接触他的生活。
  只要还有博士的约定作为动力,他就不至于在无法抽身的忙碌中彻底麻木,还能在几乎逼仄的生活中挤出些不能再琐碎的时间来,去朝那个期望中的未来再想办法近一步。
  再近一步。
  迎上那双透着明显血丝的温柔黑瞳,陆京墨摇了摇头,张开双臂把他固定在床上:“工作有我,你好好休息。”
  怀中覆着的身体温暖,这样毫无间隙地贴上来,清新的草木气息裹着周身,几乎能感觉得到他开口说话时胸腔的轻微震动。
  几天都没能好好睡过觉,顾川柏的思绪已有些迟滞,下意识抬起视线,望向那张清秀的面庞。
  陆京墨比他矮些,这样按着他显然有些吃力,黑得纯净的双眸里,光芒却依然坚定得近乎执拗。
  心头涌过融融暖意,顾川柏无奈浅笑,还要开口,却已被一只手覆上眼睛,将视野遮成一片温柔的黑暗。
  视线被遮蔽,剩余的感官就变得愈发敏感。
  顾川柏在他的手掌下眨眨眼睛,感觉到轻缓气流抚过面颊。陆京墨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在他面前停顿一瞬,温软的触感忽然轻覆上额头。
  一触即离。
  清朗的嗓音响在耳畔,带了些安抚的意味,轻缓柔和:“睡觉。”
  ……
  在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前,鲜明电流已自脊骨一路窜上。
  顾川柏蓦地屏住呼吸,甚至已经因为过于激动而止不住呛咳起来,抬手想要去拉开遮住视线的那只手。
  陆京墨的力道意外坚韧,空着的手圈住他的肩膀,将他牢牢压制在床上,语气却已止不住发虚:“睡觉……”
  上个世界明明还是好用的。
  建立在包养基础上的感情线走得太过顺利,陆灯还没有接触过正常的流程,直到这一步,才忽然生出无措迷茫。
  系统还在热水器里,来不及弄清楚为什么这一次对方的反应会这么大,陆灯隐隐有些紧张,抿紧了唇望着他,忽然不知该不该把手撤开。
  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声音里的不安,被他压制着的顾川柏渐渐平复下来,尽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心口却依然砰砰作响。
  在黑暗中,顾川柏准确地摸索到陆京墨的一只手,圈在发烫的掌心,瓮声瓮气:“睡不着了。”
  他的小教授偷偷亲他。
  虽然只是额头,虽然还遮着他的眼睛,可他还是敢保证,刚刚绝不是琼脂接触皮肤的触感。
  他当然喜欢陆京墨,从第一眼看到就喜欢。
  还不是因为担心吓到对方,又不愿陆京墨沉迷学术不通人事,一味毫无防备地亲近旁人,不懂发生了什么就被自己迷迷糊糊拐跑,所以才一直拖到现在。
  居然就被抢先亲了。
  自己最近一定是太忙了,都没发现小教授什么时候已经自学到了这一步。
  顾川柏哑然地勾起唇角,把人往怀里揉进来。陆京墨心头不安,犹豫着卸了力道,被他在背后一揽,就撞进了他的臂间。
  “教授……”
  身下的床垫似乎是被特意换过了,柔软舒适得叫人躺上去就不愿再动。覆在双眼上的手掌温暖,力道坚决却又十足小心,在胸口蔓开一片酸软的安宁温热。
  顾川柏任他捂着自己的眼睛,一本正经地换了个称呼。在小教授微快的心跳中侧身靠过去,准确地抵上怀里人的额头,轻轻蹭了蹭。
  “我可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