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一章 归路
  萧玚因那不可与外人言说之事与萧夜心产生分歧本已有数年之久,只是萧夜心过去没有命令禁止他继续妄为,姐弟之间尚算相安无事。如今见萧夜心态度颇是坚决,萧玚遂另有打算,准备在新年之后便付诸行动动。
  一行人收拾形状从扬州出发前往大兴,经过杨广这几年开展的多个交通项目,如今南北往来的道路已比过去通畅不少,队伍行进很是方便。
  北归的队伍按照计划在日落时分于驿站歇息,萧玚因和萧夜心连日来的不痛快而显得格外生疏淡漠,一直驿站外待着,说是检查守卫,以防万一。
  杨广与萧夜心早早便歇息下了,守卫也按部就班得执勤,不敢有丝毫松懈。
  夜深之时,天寒地冻,驿站外忽有黑影闪过,惊动了正轮班的侍卫。
  萧玚收到消息后命令侍卫严加防范,自己则第一时间去了萧夜心和杨广的房间外查看。
  此时房内悄然无声,想是房中人并未被惊动。
  萧玚稍有庆幸,随即便见一道人影快速闪过,他立刻追去,然而就在他将要追出驿站时,突然听见了杨广的惊呼声——有刺客。
  萧玚闻声回头,一听杨广房中有动静,即刻破门而入,登时一束寒光自他眼前一闪而过,并伴随着萧夜心的低呼声。
  “姐!”萧玚持刀而上,硬生生挡住了那道寒光将要劈下的去路。
  此时杨广已将萧夜心护在怀中,见萧玚赶到便抱着萧夜心往门口跑去。
  随后侍卫赶来,与萧玚一起围堵刺客,却还是被那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夺窗而逃。
  萧玚带人追捕,一直追出驿站一段距离都没能追上,他不得不赶回驿站向杨广复命。
  待回到驿站见到幼焉,萧玚立即问道:“我姐怎么样?”
  “王妃受了伤,大夫正在包扎。”幼焉脸色有些发白,拉住要进房的萧玚,叮嘱道,“殿下很是生气,萧公子当心。”
  萧玚向幼焉匆匆道谢后便前去见杨广。
  此时大夫已为萧夜心处理好伤口,杨广陪在她身边,见萧玚回来,他冷冷问道:“抓到刺客了么?”
  杨广极少在外人面前发怒,此时这般冰冷的口吻已是他怒极的表现,萧玚只得小心回道:“跑了。”
  杨广正要说什么,可被萧夜心轻轻拉了一把,他无奈地叹了一声,并未去看萧玚,道:“下去吧。”
  萧玚却道:“我姐伤势如何?”
  “不碍事。”杨广替萧夜心拉了拉被子,显然是要萧玚出去。
  床头的帷帐遮着萧夜心的身子,萧玚不放心,上前两步道:“殿下,我想看看我姐。”
  杨广沉默片刻,和萧夜心做了眼神交流之后才不甘愿道:“过来吧。”
  萧玚正要上前,视线在垂帘边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未免惊动杨广,他暂作没有察觉,走近床边,见萧夜心看来情况尚可,这才彻底放了心。
  “按规矩下去领罚吧。”杨广仍是冷若冰霜之态。
  “殿下。”萧夜心急道,“刺客伸手敏捷,来去无踪,显然早有预谋……”
  “孤的亲卫队难道不应该时刻做好准备?”杨广此时才将目光移去萧玚身上,道,“你说呢,萧玚?”
  萧玚垂首,道:“殿下说的是,确实是我疏忽了。”
  言毕,萧玚转身正要离去,又听身后的杨广道:“顺道将这几年来的失察之罪一道领了。”
  萧玚此时才明白,杨广是当真知道他私下做的那些事的,一时立在当场,不发一语。
  萧夜心劝道:“如今将至新年,殿下当真要问罪,也等过了这个年吧。”
  “你看看你的好弟弟是不是让我们好好过这个年?”杨广的口气严厉许多。
  室内寂静无声,萧玚只觉背后一道尖锐目光刺着自己的脊梁,令他一时间无地自容,他却不敢转身面对。
  “萧玚你先下去吧。”萧夜心道,又对杨广好言相劝道,“殿下看在我的面子上,等过了年关再说吧。”
  “等回了大兴,莫说是你,我的面子都不好使。”杨广道。
  萧玚左手一放,手中的长刀掉去地上,他忙俯身去捡,趁机将垂帘边的东西捡了起来,立即离去。
  如此过了一夜,第二日清早,萧玚又去找萧夜心,面带愧色,道:“姐,对不起。”
  不若昨夜在杨广面前为萧玚求情的模样,此时萧夜心倒是有着几分像极了杨广的冷漠,道:“如果不是当真知错,这声对不起还是免了吧。”
  “姐。”萧玚情急,又不敢惹怒萧夜心,道,“想来你在殿下面前也不好做,是我对不起你,我是真心实意地道歉。”
  “昨晚只要殿下动作慢一分,那剑划过的便不是我的手臂。”萧夜心心有余悸道,“殿下从未因为守卫疏忽之事责怪于你,便是不想和你撕破脸。昨夜他是心急了才那样说,你好自为之吧。”
  “我不想仰人鼻息。”
  “那你就是与我为敌。”
  萧夜心的冷漠让大吃一惊,他惊讶地看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家姐,一时语塞。
  萧夜心神情平静地看着萧玚:“我一步步走到今日不是为了看你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的。你是我的弟弟,我希望你可以明白我并且协助我。我所做的一切,我要完成的目标,和你所思所想并没有两样。”
  “不,不一样。”萧玚摇头道,“你要的那个天下,姓杨。”
  “山河万里都在我手里,比起那一点姓萧的弹丸之地,自是令人向往许多。”
  “既然天下可以姓杨,为什么不能姓萧?难道就注定杨家是天子之姓?”萧玚不服道,“这姓杨的天下是如何得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杨坚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得到这天下,坐拥四海,你要如何?”萧夜心神情冷锐,道,“便是晋王这同样姓杨的子孙,要这天下也是辛苦。你凭什么?”
  “我有心系我西梁的忠贞勇士!”
  猛的一记巴掌抽在萧玚脸上,不止是他的脸上火辣发烫,萧夜心的掌心亦感疼痛,她却忍着内心的愤怒低斥道:“愚蠢!”
  “姐,我们或许真的不用仰仗别人……”
  “你赌得起吗?”萧夜心责问道,“用整个萧家的命去赌你那荒唐可笑的梦。别说整个朝廷,你怕是连晋王手中的军队都还没打过,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说还有杨素、贺若弼那些人。我不管谁给你的勇气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从今往后,那些念想统统给我收起来,回了大兴就安分守己,我不想母亲早年没了丈夫,如今还要再看家破人亡。”
  说到激动处,萧夜心似是牵动了伤口,萧玚见她变了脸色,立即关切道:“姐,你注意身体。”
  萧夜心推开萧玚,道:“你若还是一意孤行,便盼着我就此一病不起,自然没人再拦你的千秋大业。”
  “我们是亲姐弟,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那你倒是猜猜,昨夜行刺的是谁?”萧夜心道。
  昨夜捡到的那枚徽章已让萧玚知道了刺客的身份,此时萧夜心这般质问,似也是知情的,他却不能说破,只回避道:“或许是太子知道殿下要大兴,一时起了杀心,派人前来刺杀。”
  萧夜心惨笑道:“这如是事实便好,你当我没看见你去捡那东西吗?”
  萧玚无言以对。
  “你若还当我是你姐,便趁早断了你那些痴心妄想,否则哪怕你我是骨肉至亲,我也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断送整个莒国公府和晋王府的前途。”萧夜心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狠不下心的人。”
  萧玚见萧夜心此时双目含泪,显然是悲愤交加,他正想劝说,却见萧夜心面色苍白,不似寻常,他急忙问道:“姐,你怎么了?”
  见萧夜心身体不支,萧玚即刻将她抱起朝房间奔去。
  杨广随后而至,大夫正为萧夜心疗伤,他命人将萧玚扣下,厉声质问道:“你跟阿柔说了什么致使她这样?你可知她体内还有余毒未清,若有三长两短,孤绝不放过你。”
  萧玚闻言吃惊道:“我姐几时中了毒?”
  杨广双眼一眯,寒光毕现,道:“你此时来问孤,倒不如去问问那伤了阿柔之人!”
  萧玚惊讶过后便只剩下对萧夜心的担忧,问道:“殿下,我姐情况到底如何?”
  此时幼焉领着大夫从房中出来,杨广立即问答:“王妃情况如何?”
  “王妃体内的毒已经都清理出来了,只是养伤期间不宜情绪起伏太大,需要平心静气。”大夫道。
  杨广这便进房去看萧夜心。
  萧玚正要跟进去,却被幼焉拦阻,他问道:“你拦我做什么?”
  幼焉为难道:“是王妃吩咐的,说不想见萧公子。”
  萧玚本就心慌,一听萧夜心拒见自己,他更加不安,本要硬闯,可幼焉偏偏拦着,道:“请萧公子体谅奴婢,若你进去了,奴婢少不得挨罚。”
  见幼焉这般可怜模样,萧玚不好为难,只向房中又望了望,叮嘱幼焉道:“我姐若有吩咐,你即刻通知我。”
  看幼焉点头答应,萧玚这才离去,走前仍不忘回顾,显然记挂着萧夜心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