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一章 败军
  隔日杨广陪萧夜心向独孤请安,独孤见这夫妻二人都面露喜色,不由追问原由。
  杨广这才道:“回母后,是阿柔有喜了。”
  听闻杨广又将有子嗣,独孤多日愁容随之好转,却又担心道:“前阵子你们还在养伤,总是吃药……”
  萧夜心双颊微红,隐有羞态,笑看了一眼杨广,道:“其实刚受伤那会儿我便知道有了身孕,但当时的情况特殊,所以我没让大夫说出来。日常服药也都小心,已经问过大夫,胎儿目前一切正常。”
  想起萧夜心当时几乎冒死来殿前哭求自己,独孤却略沉了脸色,虽萧夜心道:“胡闹。”
  萧夜心刚要下跪请罪,杨广将她拦住,道:“母后也是气你冲动,如今可知道要当心了?”
  萧夜心温顺点头,对独孤道:“请皇后原谅阿柔莽撞之举,今后再不敢胡作非为。”
  看杨广如此袒护萧夜心,独孤自然不便再说重话,只叮嘱他们道:“就是再有要紧事,也需以孩子为重,你们都不是头一回当父母了,还要我多说?”
  “母后教训得是,我一定看着阿柔,不让她再乱来了。”杨广道。
  独孤终究不放心又有气,对萧夜心说话不似与杨广时和善,道:“也是这孩子坚强,否则你当初那么闹腾一阵,早都出事了。将来必定要好好照顾他,否则他是白跟着你受苦了。”
  “阿柔记住了。”萧夜心又偷偷看了杨广一眼,是要向他求助的意思。
  独孤看他两人前恩爱,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一时间想起兰陵,又愁上心头,叹道:“我这么多子女,也就你们最让我放心,如今阿五在公主府闭门不出,我就是想见她都不太容易。”
  萧夜心知道独孤和兰陵之间的心结今生怕是解不开了,兰陵不会再公然反抗独孤却也不会事事顺从,如今她多次被宣却借口推辞便是母女之间关系破裂的最好证明。而此时独孤会这样说,多少也传达出了要她和杨广想办法的意思,毕竟一直以来,兰陵和杨广的关系算得上是兄弟姊妹间最亲厚的了。
  一旦接受到独孤的意思,萧夜心便尽快去了公主府看望兰陵,却也是吃了两次闭门羹,第三次才终于见到人。
  多时不见,兰陵消瘦许多,萧夜心看在眼里,心疼在心头,拉着她的手道:“公主怎能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要是皇后看见了,真要心疼了。”
  兰陵只是苦涩一叹,道:“就是不想母后看见我这样,所以我才不进宫的。自从上次病了就一直没有好转,我想来想去,不必要再让多一个人为我担心,就干脆待在公主府不出去了。”
  “查不出是什么病因吗?”萧夜心关心问道。
  兰陵摇头,道:“大夫也说不出原由,就这样天天喝着药,说好不好,说不好却也没有大病,就是身子虚,没问口,眼看着就成了废人了。”
  萧夜心按住兰陵手腕搭了脉,道:“公主脉象没什么问题,天天吃的都是什么药?”
  兰陵命人拿来药方,萧夜心看后同样没看出毛病,道:“确实只是补血补气的方子,如果照着吃不应该是这样。”
  “就当我命该如此吧。”兰陵似是有话想问萧夜心,可看了她多时还是欲言又止,只剩下一脸惆怅。
  萧夜心知道兰陵是想询问萧玚的近况,可也明白如今不便再在兰陵面前提起萧玚,她便当做不知,和兰陵说了些其他闲话便告辞回了晋王府。
  杨广见萧夜心心事重重地回来,问道:“怎么了?”
  “我不放心公主。”萧夜心回答,将在公主府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了杨广。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陷害兰陵?”杨广猜测道。
  “眼下没有证据,我不敢这样说,可公主看着并没有什么问题,偏偏就是精神不济,形同枯槁,看着让人心疼,却帮不上忙。”萧夜心道,“公主心地善良,本不应该遭此对待,是我对不起她。”
  “所以你想帮她?”
  “她和萧玚都是因为我才落得如今的地步,昔日也是我多有对不住她的地方,现今看她蒙难,我不想坐视不理。殿下,能不能帮帮公主?”
  “如你所说,一切只是猜测没有证据,需要缓一缓,等查出真相再做下一步的打算。”杨广将萧夜心拉到身边,道,“你关心完了兰陵也得顾着你自己,现如今你是有身孕的人,好在大兴今日风平浪静,你更要好好休息,护着自己,也护着我们的孩子。”
  听杨广这样柔声叮嘱,萧夜心不敢不答应,如此一面观察着公主府的情况,一面等着东北高句丽的战事军情,很快又过了两个多月。
  隋军大败的消息送回中朝,杨勇也不日返回大兴请罪。当朝储副这一场败仗归来,可谓声威扫地,一时间又招致不少闲言碎语。
  文思殿内,杨勇低着头站在杨坚身侧。他已经这样站了一炷香的时间,杨坚便也生了一炷香的气,父子二人无人出声,周围人人噤若寒蝉,殿内气氛一片死寂。
  高颎未免杨坚重罚杨勇,也为了维护杨勇身为太子的尊严,主动前来向杨坚请罪。
  杨坚深知高颎用心,本不想牵连他,谁知独孤偏在此时到来,拿着国母的威严,居高临下道:“高仆射身为督军却没有尽到督导辅佐太子的职责,此时我军已经大败,高仆射再来请罪是不是晚了些?”
  高颎跪道:“确实是臣有负陛下重托,没能尽责,以致被高句丽有机可趁,臣罪该万死。”
  “朕知道昭玄你向来尽心国事,对大隋一片忠心,此次战败情有可原。”杨坚瞪了杨勇一眼,与高颎道,“起来说话。”
  “陛下,高仆射从一开始便在东北督战,益钱领兵时,他便是督军,却使得益钱险些落入贼人之手。如今睍地伐又在高仆射的辅佐下败北而归,究竟是高仆射几次三番不慎失察,还是当真失职,有待调查。”独孤咄咄逼人道。
  杨勇虽然有心让高颎做自己的替罪羊,可眼见独孤如此凌厉的架势,他唯恐高颎因此受到太过严苛的处罚以至于对自己有所影响,便出面求情道:“儿臣身为统帅,未能率我军镇压敌军,是儿臣能力欠奉。”
  “睍地伐久居大兴,确实缺少领兵的经验,正因如此,陛下才让高仆射随军监督辅佐,可事实摆在眼前,的确是高仆射辜负了陛下的信任。”独孤道,“我看高仆射从前线归来,一身风霜,竟是不如从前风采依旧,这才发现高仆射这鬓边银丝是多了这许多。”
  “皇后娘娘慧眼如炬,臣确实是老了。”高颎道。
  “高仆射多年来为大隋尽忠职守,往日辅佐太子也劳苦功高,如今岁月不饶人,太子业已成人,我与陛下不得不服老,何况是高仆射。”独孤道,“江山代有才人出,高仆射若真如方才所说所想,那便该有些行动。”
  杨坚闻言一惊,道:“皇后,慎言。”
  独孤却丝毫不畏杨坚此时已经难以掩饰的怒容,镇定自若,道:“不说陛下,妾身这些年也逐渐感到体力不胜从前,总要停下休养,更何况总是一直操心劳力的高仆射,是时候好好保重身体了。”
  杨坚唯恐独孤这盛气凌人的架势一发不可收拾,便立刻遣走了高颎与杨勇,再屏退所有侍从,这才指责道:“你实在有失体统。”
  “高颎确实年纪已长,陛下难道看不出来,他除了力不从心,更有推拒之嫌?”独孤道,“当初陛下要高颎为益钱做督军,他便已经推辞不去,若不是陛下以多年君臣之义动之以情,他迫于无奈怎会随军出发?他既不是真心前去,就不会认真尽职。益钱无功而返,睍地伐败军而归,难道不是最好的证明?”
  “朕知道昭玄不会意气用事。”
  “高颎不会意气用事,那现实就证明了他的确力不从心。既然年事已高,不如就告老还乡,将职权让出来,有能者居之,这样才能保证中朝顶梁之力不会松动,陛下处理起政务来也能得心应手。”独孤道。
  杨坚自然不愿舍弃与自己同朝数十年的同伴,却也不得不接受时光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因此无力感慨道:“朝中还有谁比昭玄更懂得朕的意愿?有谁比昭玄更清楚真的想法?伽罗,你口口声声说的这些话,究竟是当真为了朕,为了大隋,还是另有私心?”
  独孤微顿,道:“陛下心里总认为我偏袒阿摐,现如今也是认为我是因为阿摐在针对高颎吧?”
  一声苦笑之后,独孤继续道:“高颎身在高位多年,其人心事早就不是当初与陛下一起夺天下的时候了。人心会变,陛下一定也是清楚的。听他在前线与主帅争执之事,陛下难道没有想法?睍地伐是高颎教导出来的,连他都没有事事遵从于高颎,可见睍地伐知道高颎其人不可尽信。如今陛下在位,高颎尚且能够压制自我,万一……”
  “不可能,昭玄绝对不会做出忤逆之事。”
  “那么就请陛下想一想睍地伐,他这个太子将来若是真的即位,朝中可有能够制衡高颎的势力。”独孤劝道,“防患于未然,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