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三章 废储
  杨坚在说完要废杨勇太子之位后随即口吐鲜血昏死过去,很快,文思殿外便集结了文武大臣,有些是来劝杨坚暂缓废储之事的,有些则是来听候杨坚圣意的。
  杨广听闻杨坚昏迷便即刻带着萧夜心进宫,还和兰陵在宫门口相遇,遂一起赶去了文思殿。
  此时太医正在内殿会诊,杨俊在外殿等候传召,见杨广等人到来,他只是示意地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
  萧夜心见状对杨广道:“殿下和公主先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免得进去打扰了陛下。”
  杨广这就带着兰陵进入内殿。
  独孤见杨广到来,心中仿佛有了依傍,伸手将他拉到自己身前,道:“阿摐,你可算来了。”
  兰陵已去了床边看望杨坚,杨广则安慰独孤道:“父皇有苍天庇佑,母后不用太过担心。”
  “太医们都已经看过了,说你父皇是急怒攻心……”往日纵然对杨坚有再多的怨怼,可毕竟几十年的夫妻情义在心头,看着杨坚如今昏迷不醒,独孤向来坚韧的内心也开始有了动摇,看来十分脆弱。
  “父皇只是近来受多了刺激,让他缓一缓就没事了。”杨广道。
  一想起杨勇的所作所为,独孤便恨道:“不怪你父皇龙颜大怒,确实是睍地伐做得不对。方才阿祗送了封密信过来,我们这才知道,睍地伐是要……”
  想起那冷血无情的杨勇,独孤便又恨又无奈,拉着杨广时,她又觉得一阵心疼,道:“阿摐,这些年当真辛苦你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时候,如今高仆射领着一班大臣跪在殿外,父皇又还没醒,母后以为应当如何?”杨广道。
  独孤沉下脸来,道:“朝中事自然由你父皇决断。”
  “那家中事,母后总能说上话吧?”
  “怎么了?”
  “阿柔怕打扰父皇休息,所以只敢在外殿等候。母后念她一片孝心,是不是可以让她进来看看父皇?”
  独孤这就让人传了萧夜心进来,而杨坚也在此时醒转。
  杨俊闻声进来,跟着众人一起聚拢去床边。
  杨坚需独孤扶着才能勉强做起,半边身子还靠着独孤,视线迟缓地在床边的人身上转了一圈,气若游丝道:“朕……要见昭玄……”
  不料杨坚醒来第一件事是这个,众人面面相觑,却还是只能照做。
  高颎入内后,杨广和杨俊送独孤回宫休息,萧夜心则和兰陵一道,还遇上了在文思殿外等候多时的宁远。
  “陈贵人既然来了,怎么刚才不进去看父皇?”兰陵问道。
  “陛下卧床,有皇后照顾,我就不必过去了,如今知道陛下醒来,我就放心了。”宁远见萧夜心心事重重地看着文思殿的方向,问道,“晋王妃在担心什么?”
  萧夜心摇头,岔开话题道:“上次对亏陈贵人的人参续命,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好好谢谢陈贵人。”
  兰陵闻言,这就找了借口离开。
  宁远看着兰陵离去的背影,道:“驸马如今还在天牢,虽是做了对不起公主的事,可想来毕竟夫妻多年,公主心里应该不甚好过。”
  “我和晋王都知道亏欠了公主,将来如果有机会,必定好好补偿。”萧夜心看着宁远道,“这些日子你和皇后都守着陛下,可听过陛下说了什么?”
  宁远摇头,道:“我不过是在皇后与秦王都去休息的时候才能在陛下身边待一会儿,陛下多是在休息,偶尔开口也只是问一些我宫中的琐事,并没有说过晋王妃想知道的事。”
  “我……”宁远的直白让萧夜心哑口无言,她苦笑道,“我知道有些事无法说出口,这也是多年来你内心矛盾所在,你对陛下的感激让你有意远离了很多事,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谢谢你。”
  “确实是我力有不逮,哪怕我想做也做不到,你这一声感谢,我受不起。”宁远感慨道,“我知道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得到想要的,所以面对如今既得的,我分外珍惜,尤其是陛下这些年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已是他能够最大的恩宠。有些话确实不能说出口,有些人也应该一辈子被埋在心底,只要我知道,这世上尚有人在做着我希望的事,就足够了。”
  “事情没有尘埃落定,我始终无法完全放心,方才是我失言了。”
  宁远从容微笑,笑容里满是羡慕,道:“能将这份关心和紧张表达出来,也是好事,我真的好羡慕你。”
  多年来深埋在心底的感受只有在萧夜心面前才敢吐露,宁远甚至情不自禁地落了泪,泪水划过脸庞时,依旧保持着笑容,道:“我盼着有朝一日你们能够达成心愿,但是请不要伤害陛下。”
  萧夜心看着宁远绝然离去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她不由再望向文思殿,想象着此时正发生的君臣密议,喃喃道:“达成心愿?真的到时候了吗?”
  杨坚和高炯的密谈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没人知道文思殿里究竟发生了怎么样的交谈,杨坚是怒是悲,高炯是求是理,总之所有被那道门拒之在外的人都焦灼地等待着结果,那可能影响着整个大隋朝的未来。
  文思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等候在殿外的臣工个个引颈相忘,待高炯现身,他们便围了上去,询问杨坚做出了怎样的决定。
  高炯面无表情,拖着那副已经支撑了大隋国政数十年的身子一步一步地走入众人的视线,又在身边叽叽喳喳的询问声中默然离去,让等候多时的人们无从知晓答案。
  不久后,杨坚传召独孤,杨广和杨俊本来陪同进去,却被內侍阻止,道:“两位殿下,陛下只传召了皇后,请两位殿下在外候旨。”
  风雨欲来的窒息感让杨俊不由顿住了呼吸,他不禁转头去看身旁的杨广,见兄长和他一样面露紧张之色,他却只默默退到了一旁。
  杨广同样静默,站在文思殿外,站在臣工的最前头,等候着杨坚做下最后的决定。
  身后寂静一片,杨广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漫长,虽然眼前的一切都是悬而未决的未知,但他内心却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感,在时间的流逝中让他走向自己期待已久的那个结果。
  夜色中,宫灯下,杨广颀长清俊的背影看来并不像杨俊那样沉重,只是因为四周太过安静,才让他看来比以往多了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沉默。
  半个时辰后,文思殿的门再度打开,独孤在众人的翘首期待下,拿出了杨坚写下的圣旨——太子杨勇不敬天子,视为不忠,不睦兄弟,视为不孝,毒手杀妻,视为不亲,德行败坏,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
  废储诏书下达的当时,在场众人各怀心事,神情各异,唯独杨广始终默不作声,面无表情。
  看众人散去,独孤走到杨广面前,道:“阿摐,回去吧。”
  杨广定了定神,叮嘱独孤道:“母后照顾父皇,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儿臣无法时刻陪伴左右。”
  身心疲惫的独孤在此刻听见杨广的关心语句顿时暖流涌上心头,原本紧绷的神情也随之松懈下来,道:“我知道,你也快些回去吧。”
  余光中,独孤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萧夜心,那瘦削的身影几乎隐匿在夜色里,显然是一直在等杨广,又不愿意影响他。独孤甚感欣慰,道:“阿柔在等你,快去吧。”
  杨广这才向独孤告辞,独孤看着他缓缓离去,萧夜心又迎向他,两人就这样并肩远去,仿佛这一切的变数纠结在此时都化作了烟云消散,唯有彼此的陪伴才最真实。
  一声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的叹息从独孤口中发出,她想起还在文思殿里等着自己的杨坚,立即进入殿内。
  大兴发生如此变故,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愁。
  从西北加急赶回的杨谅在废储的次日清晨终于到达大兴城门外,他策马疾驰向皇宫奔去,好不容易进了宫,却因为独孤的阻止没能立刻见到杨坚。
  杨秀在确认了杨勇被废之后便从大兴城外入城,和杨谅前后脚进了宫。
  还没近文思殿,他远远就望见了独孤和杨谅,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装腔作势道:“母后,儿臣晚至,请母后责罚。”
  独孤对杨秀这惺惺作态的模样不屑一顾,责问杨谅道:“你一个人提前回大兴,置三军于不顾,可还有军规约束?”
  “听闻父皇抱恙,儿臣实在……”
  “你既拿着将印,就是我大隋的将军,如此枉顾军纪,怎配得上你父皇对你的信任?再者,你父皇的身体还没到要你们千里奔……”独孤知道自己失言所以停下,整理过情绪后道,“你现在立刻回去,像模像样地回大兴,也好让你父皇看着舒坦一些。”
  杨谅理亏,独孤又如此强势,他便只能不甘心地从命,立即离宫。
  杨秀还来不及暗嘲杨谅这灰头土脸的样子便遭到独孤冷遇。
  “你的病好了?”独孤问道。
  杨秀恭敬道:“不敢耽搁时日,还未痊愈。”
  “既然抱恙,就回去好好歇着,你父皇龙体未愈,此时你也不方便见驾。”说罢,独孤转身进了文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