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太后娘娘——”一个宫女从殿外匆匆进来,“许美人在昭容的宫里晕过去了……”
  第89章 有喜
  许美人可能有孕了。
  这个消息跟风吹似的, 嗖地一下就吹遍了后宫。来诊脉的御医还没出宫门呢,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
  交泰殿里,梅皇后手捧书卷, 听着捧雪回话:“说是许美人在陪着袁昭仪读书, 忽然间就晕过去了, 请了御医过来,觉得像是喜脉,只是日子太短,脉象浅得很, 御医也不敢十分肯定,说是半个月后再来请脉, 叫许美人好生保养。”
  梅皇后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讥笑:“陪着袁昭仪读书?”读书会读得突然晕过去?
  而且喜脉这种事儿,梅皇后也知道一二,若是怀孕日子太短, 脉象上很难把握, 御医多半都不会明说,而是会隔段日子再请脉,就是怕万一弄错了不好交待。可这回御医却说了,又说要好生保养, 极可能是许瑶的胎象不大好,御医若是不说, 又怕这一胎被折腾掉了,是以不得不点明一下。否则若许瑶三不知地小产了,有今日这一诊脉, 御医可逃不了干系。
  捧雪会意地一笑:“反正景阳宫是那么说的。”
  “没想到,竟是许氏先有了……”梅皇后对景阳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并不感兴趣,只是对于许美人的运气有些感叹。
  说起来,许美人七月下旬入宫,如今十一月了,三个多月里她也就是被召幸了三回,结果就有了。可长春宫华昭容承宠少说也有十三回了,仍旧肚里空空,这不能不说是运气啊,非人力所能为之。
  捧雪犹豫一下,看殿内并没什么人,皇后的另一个心腹捧月在门外守着,等闲人也不能进来,便低声道:“许美人有了也好,她位份低……”自己不能养孩子,皇后可以抱过来呀。
  皇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景阳宫那里盯着呢。”轮不到她。
  捧雪道:“奴婢看,景阳宫不会替别人养孩子。”就袁昭仪那样儿,她是绝不肯把别人的孩子当成自己孩子的。而且,她还年轻呢,定然是指望着自己生一个下来,哪会稀罕许美人的。
  “还有太后呢。”皇后轻轻一叹。袁昭仪蠢,袁太后可不蠢,必然会先攥住这个孩子的。不管生母是什么身份,这若是儿子,就是皇长子!这么重的筹码,袁太后一定会抓住。
  捧雪还要说话,皇后已经轻轻摆摆手,缓声道:“不急。你也说了,景阳宫不会替别人养孩子。”
  虽说两句话里都有“不会”,但意思却不同。捧雪说的是“不肯养”,而皇后说的却是“养不好”。这会儿她何必跟袁太后争呢?等孩子生出来,等景阳宫那里出了问题,她再接手,岂不是名正言顺吗?
  至于说景阳宫出不出问题——景阳宫真能不出问题吗?
  景阳宫现在很乱。不是说人来人往地乱——许美人此刻已经被送回她住的永和宫去了——而是景阳宫内殿的地面上全是碎瓷片,还有茶水和滚了一地的橘子,袁昭仪把桌几上摆的东西什么的都砸了。
  “你闹什么。”门口传来袁太后有些愠怒的声音,躲在角落里的宫人们一下子都冒出来,快手快脚打扫掉地上的东西,连忙都退了下去。太后来了太好了,昭仪应该就不敢再乱发脾气,她们也就暂时安全了。
  袁胜兰连忙起身迎接袁太后,心里有些虚,嘴上却撒娇:“姑母,我就是有些不忿,为什么偏她运气这么好……”
  袁太后并不接她的话,只问:“你知不知道谋害龙嗣是什么罪名?”
  袁胜兰后头的话顿时都被噎住了:“姑母,我没有——”她就是叫许瑶给她磨磨墨,倒倒茶,展展纸,就这些小事而已……谁知道她今天突然就晕过去了,明明往常都好好的,在这里伺候一天都没事啊。
  袁太后冷冷地看着袁胜兰:“你父亲那里的麻烦还不曾处理完,你又折腾得许美人胎象不稳,是想给你父亲再添点麻烦吗?”若不是为了要用袁翦一家子,她真是不愿意说这些话。袁胜兰那脑袋就跟不开窍似的,跟她讲道理就是白费口舌。
  “我真的不知道……”袁胜兰委屈极了。
  “那是皇上的嫔妃,不是你的丫头!”许瑶的肚子她是不关心的,但不能丢在袁胜兰手里,否则会给整个袁家带来麻烦,就连她,若出了这样的事,怕是在皇帝面前说话也不能再像从前那么理直气壮了。
  袁胜兰低了头,却仍小声道:“是她自己愿意的……”这她可没说谎。自从许瑶被召幸之后,对她就格外殷勤,说是来陪她读书,却会主动替她做这个做那个,时间一久,她当然也就顺手用起来了……
  袁太后懒得再与她分说:“若是许美人小产了,这话我听得,你看皇上听不听得,皇后那里听不听得!”
  “有姑母在,谁能把我怎么样。”袁胜兰不服气地道。
  “你父亲尚且不敢说这话呢!”袁太后真是要被这个侄女蠢死了,“今日你这话传出去,明日御史就能弹劾你父亲,你信不信?你父亲这会儿正艰难,你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给他拖后腿!我教导不了你,叫你父亲来与你说!”
  袁胜兰素来有些怕袁翦,虽然如今已经出嫁,但还是有些畏惧,不敢再说话了。袁太后喘了口气,平平胸中那股子憋闷,缓声道:“你与许美人一向交好,多去照顾着点。她位份低,若是生了儿子自己是不能养的——”
  她话还没说完呢,袁胜兰就要炸了:“生儿子?她也配!”
  呯!袁太后终于忍不住拍了桌子:“好好好,你这么有主意,我倒多余来管你。日后你就自己拿主意,万事不要问我!”
  袁胜兰到底还没有糊涂到以为自己不靠袁太后也行,连忙闭了嘴,跑过去拉了袁太后的衣袖:“姑母,姑母不要生气,兰儿都听姑母的。”
  袁太后沉着脸一句话都不想说,还是善清轻声细气地道:“昭仪,许美人若生了儿子,那就是皇长子,昭仪抱到自己宫里来养,皇上就是为了皇长子,也会更看重景阳宫。”她看袁胜兰脸拉得老长,便又补了一句,“您若是不要,交泰殿那边可就要抱去养了。”
  皇长子的意义袁胜兰还是明白的,但她就是不愿养别人的孩子——难道她是不能生?为什么要养别人生的!
  但善清最后一句话算是摸清了她的脉——皇后要养的孩子,她可要攥在手里,决不能让皇后那边遂了心意!
  袁太后从景阳宫出来只觉得累,明明不过是走一趟,说几句话,却好像跟人打了一架似的。善清轻言细语地开解道:“太后娘娘不要担心,昭仪还是听娘娘话的,必会好生照顾许美人。”
  袁太后坐在步辇上,微微抬了抬眼皮:“她身边的人都是废物,叫善如过去提点着她。说要照顾许氏,也不能让人栽了赃。”
  善清心里咯噔又是一跳。她明白袁太后的意思——后宫新进这许多人,谁不想生儿子,偏叫许美人抢了先,难保会有人对她这一胎动手脚。袁胜兰若是要照顾许美人,免不了要送东送西,别到时候有人使了手段,却叫袁胜兰来顶缸。
  不过,善清总觉得袁太后这话说得有些古怪,仿佛她只要袁胜兰不对许美人的肚子下手,且不被别人栽赃就行了,至于许美人和肚子里的龙胎,袁太后似乎并不在意。
  是因为许美人身份低微?还是因为太后只想袁昭仪生下皇子?善清想了一想,还是把念头压下去了。她不过是个奴婢,侥幸做了太后的心腹,太后好了她便好,至于其它的,还是不要想得太多才好。做奴婢的,实不用有太多自己的心眼儿。
  至于说许美人肚子里的龙胎究竟养不养得住,这就更不关她这个奴婢的事了,合该许美人自己操心呢。
  许瑶确实是在操心这个问题。
  被送回永和宫的时候,她还沉浸在狂喜之中——这个月月事已经延后了十几日,她心里也有些猜测,故而才在景阳宫里晕倒了过去——袁胜兰简直是拿她当丫头在用,别的时候她也就勉力奉承了,可若是真有了,却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什么站规矩把孩子站得小产了,这样的事在各家后宅里不要太常见,她可不能冒险。
  不过兴奋过后,麻烦就来了。
  许瑶太明白在这宫里第一个有孕,会引来什么了。羡慕当然是有的,但更多的只怕就是嫉妒和恨了。
  “美人明日可不用再去景阳宫了。”知韵欢喜得不知该做什么好,半天倒先说了这么句话,“如今,袁昭仪可不敢再折腾了。”
  许瑶眉头深锁:“若是不去,只怕她要恨上我了。”袁胜兰的脾性,她如今也算是摸清了。若是换个心机深沉的,她明日还会去景阳宫,越是恭敬,对方就会越忌惮她的身孕,必定会让她好生回来歇着。
  可袁胜兰——她若是去了,袁胜兰就敢继续拿她当宫女使,若真出了什么事,袁胜兰有袁太后当靠山,自能大事化小,她可就白白受损了。
  这样的蠢人,真叫人不知如何对付。
  知韵不知为什么主子反而一脸愁容了:“美人如今身怀龙胎,袁昭仪难道还敢做什么?就算袁昭仪敢,那太后也不会让她做的吧。”袁昭仪蠢,可太后不蠢啊。
  这句话倒提醒了许瑶,陡然想到了一件事:“她,她说不定会把我的孩儿抱去……”刚才太欢喜了,都忘记她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便是真生了皇子,也没资格自己养。
  宫里不成文的规矩,身份太低的妃嫔,连住处都要依附着高位妃嫔,养下孩子来,多半也就是所依附的高位妃嫔代养。
  譬如说皇帝,生母是袁太后宫里的宫人,所以幼时就养在袁太后膝下。再譬如端王,生母是贵妃;佑王,生母原是婕妤,生子后升了充媛,好歹能自主一宫,才能自己养儿子呢。
  但现在宫里高位嫔妃少,袁梅两位又都是新入宫,并不喜欢自己宫里住着小妃嫔来分宠,所以低位嫔妃们分散在几处宫殿中,都并没有依附的人。像许瑶,如今还是在永和宫住后殿呢。前头正殿偏殿都空着,她们也没资格去住。
  没有依附的主位妃嫔,那么这孩子究竟怎么养,就单看上头太后、皇后和皇帝的意思了。
  若许瑶是太后,她一定会把这孩子放到景阳宫去的——如果是个儿子的话。但,袁胜兰会好好养这孩子么?还有,留子去母,也是常事啊……
  所谓一石击起千层浪,更不用说皇帝的头一个孩子可是一块巨石。不但各宫里都在议论着许美人,消息还迅速传出宫墙,冲出京城,走向了全世界——啊,全国各地吧。
  “大姑娘有喜了?”知晴眼珠子瞪得溜圆,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不高兴吧,那总是少奶奶的姐姐,若是生下皇长子,少奶奶做为许家女总也有好处。可若说高兴吧,大姑娘可没把少奶奶当成亲姐妹。再说了,大姑娘都有喜了,自家少奶奶,这还没能圆房呢……
  知雨也是这么想的,同样一脸不快。
  “你们管她呢。”许碧刚射完箭回来。她现在已经换了一张新弓,命中率也提高了不少,心情正愉快呢,听见这个消息丝毫不受影响。
  “把弓放好了。”她用新弓,旧弓就给了沈云婷。没错,现在沈云婷也跑来跟她学射箭了,当然,晚上还跟她一起去学倭语。
  连玉翘没有晚间课业,这种事如无必要当然还是人越少越好,拉沈云婷去是为了见见人,连玉翘就算了,真要让她去,她得吓死。
  “你姐姐倒是运气不错。”沈云殊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后宫这许多人,竟让她拔了头筹。”运气这种事,可真说不准。
  许碧笑了一笑:“她年纪大些。”
  沈云殊不以为然,只当她在讲笑话:“这种事哪还讲究长幼有序的。”
  许碧没说话,心里却把新入宫的嫔妃们的年纪都过了一遍,大都是刚刚及笄,才是初中生呢,身体都没发育完全,生什么啊。倒是许瑶因为婚约的缘故年龄最长,今年已经十七了,理当是一群小嫔妃们中间发育最好的,所以她第一个有孕,可能还真不是运气。
  不过这话她是不会说的,便只笑了笑:“嗯,或许真是她运气好。”
  知晴终于没忍住嘟哝了一句:“怎么就偏她运气好……”
  沈云殊笑了一下:“你们少奶奶运气也不错。”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借着许美人的光,你们少奶奶的诰命文书下来了。”
  一时间两个丫头全都张大了嘴,直到沈云殊把手中的匣子放到桌上,两人才一脸敬畏地挨上去,双眼圆睁地看着沈云殊打开匣子,拿出了里头的东西。
  诰命文书是丝织出来的,五品封宜人。因沈云殊是武官,这文书用葵花引首,抹金轴,里头柳叶篆织着“奉天诰命”的字样,有升降龙盘绕,看起来好生贵重端严。
  知晴下意识地将两手在衣摆上抹了又抹,还是没敢伸手去碰:“少奶奶如今,是诰命夫人了……”
  许碧倒是伸手就拿出来了,闻言一笑:“还不能叫夫人呢。”一品到三品才能称夫人,她就是个宜人。若人家奉承也就罢了,自己却是要明白点。
  “早晚一定会的。”沈云殊也伸手摸了摸那诰命文书,手指顺便划过许碧的手背,就往人家袖口里伸了伸。
  许碧心里一暖,冲着他一扬眉毛:“借了大姐姐的光?”虽说这只是个借口,但许瑶要知道得气死了吧。她怀孕,却叫她得了好处。
  沈云殊的手指在别人袖口里摸来摸去,心不在焉:“这事儿也拖得够久了。”
  许碧借着文书的遮挡在他手腕上掐了一下:“也够快了。”才几个月呢,听说有些申请诰封的被礼部拖上一年两年都是有的。
  沈云殊还不肯收手,随手把诰命文书扔给知雨:“好生收起来。”五品宜人当然不够,他还有得努力呢,至少不能叫她比自己的姐妹差。许瑶现是正四品,若是生下儿子,品级自然还会往上提,那他真要赶紧努力了。
  他这一扔,险没把两个丫头的心都吓得从喉咙里跳出来,像捧什么似的小心翼翼把文书卷好放回匣中,自去找妥当地方保管了。
  屋里没人,沈云殊顺手就把许碧拉过来抱在腿上,还摸摸人家的脸。别说,运动之后又用温水洗过,许碧的脸红润光洁如同六月里的鲜桃,着实让人想多摸两下。
  许碧有点哭笑不得:“封了诰命,不该摆上香案跪接什么的吗?”结果沈云殊就那么拎进来,然后再那么扔给两个丫鬟……
  “出了京城,并没那么多讲究。”按说这都应该有官员前来传旨的,但事实上本朝请封的人有多少,礼部哪儿忙得过来?尤其是京城之外的,难道叫礼部官员千里迢迢就去送这么份诰命文书?不过都是着人送达即可,自然也就不强求什么跪接了。
  “再说,只是五品宜人,又是这种时候……”钦差死了不说,对外的说法还是因为许瑶有孕,因不知是男是女,这一胎又不知能不能保住,所以皇帝不好现在提她的品级,就给她娘家人一些封赏。恰好她娘家妹妹这里在求诰封呢,皇帝就随手批复了。
  这方法当然是很好地遮掩了皇帝与沈家的关系,但这会儿沈云殊又觉得不大痛快了。他凭实力给妻子求回来的诰命,却要挂别人的头衔,真要是闹腾得满城皆知,恐怕许碧日后出门都要有人指指点点了。
  “怎么不高兴?”许碧也摸了摸沈云殊的脸。封诰下来了不是挺好的事吗?难道是因为她表现得不是太高兴?
  “有了诰命,以后我去哪儿底气都足了。”这也算是一份重礼,多少女人想要都没有呢。沈云殊费了力气弄来,她的确应该表现得再高兴一点儿,“多谢大少爷了。”
  沈云殊笑了一笑:“你喜欢就好。司家长子来了,说是水土不服,一到就病了,袁家正说要把人接到自己府里去。”
  “袁家倒是会讨好,我还以为司御史一死,袁家就跟司家……”
  沈云殊轻轻摇了摇头:“司敬文之前往福建去寻父,据说是中途落水,尸首都不曾找到。”
  许碧猛地一抬头,险些撞上沈云殊的下巴:“司敬文死了?”
  “落水。”沈云殊重复了一遍,“听说他当时得了秋痢却仍要坚持往福建去,结果失足落水。那一带水流颇急,袁家雇人打捞了数日都未见尸首。”
  “难道是袁家——”许碧皱起眉头,“可这是为什么呢?”而且,司家长子也水土不服?司俨水土不服据说是拉肚子,司敬文秋痢还是拉肚子,现在司献文又拉,倘若不是杭州跟他们司家人犯冲,那就是有人想把司家一窝端?
  沈云殊却又摇了摇头:“司献文若是有什么对袁家不利之处,他断不会来杭州。”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那袁家这是要做什么呢?”
  “我在想——”沈云殊低声道,“司献文一到杭州就病,实在是太明显了。如此明显,袁家不像是要害他性命,倒像是有意让人知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