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赵铭心下一沉,拽着还在哭的赵瑚便下了城楼,和部曲下令道:“据守坞堡,去军备库里把弩机运来。”
  “是。”
  赵铭拖着赵瑚走了一段,赵淞带着族老们到了,“情况如何了?”
  赵铭随意指了边上的一家小饭馆道:“进去说。”
  等进了饭馆,将闲杂人等遣出去,赵铭这才道:“阿父,西平县也被攻击了,敌人只怕不少。我有些担忧,西平和坞堡,怕是守不住了。”
  “西平算是在汝南正中,这么多乱军,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赵铭哪里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了,赵铭道:“阿父,当务之急是要想清楚,我们是要死守,还是开门将人迎进来?”
  赵淞脸色沉凝,“若是开门迎人,你觉得赵氏能保全?”
  赵铭,“保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我们不能舍了我们的妇孺,男子也不能断了脊梁。”
  第111章 乱军
  赵淞目光扫过其他人,有人叹息道:“那便守吧。”
  “守吧。”
  赵瑚骂了两句,“不就四千多人吗,我们坞堡的壮丁也差不多是这么多,怕他们吗?”
  赵铭没说两边的差距,继续道:“既然死守,那就趁着外面乱势刚起,把火种送出去吧。”
  “送去何处?”
  “去灈阳何太守处吧,请他派人送去洛阳投奔族长。”
  赵铭道:“不,送去上蔡,交给三娘。”
  不多会儿,坞堡大门传来震天的喊杀声,赵铭写了一封信交给部曲,转身去了城楼,而赵淞则把挑出来的三个少年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交给一队部曲,让他们带着四个孩子从坞堡的另一处离开。
  赵瑚还是不解,“何至于此,就四千多人,我们会守不住坞堡吗?”
  赵淞沉着脸道:“不一样,他们是亡命之人。”
  坞堡外的沟渠并不宽,虽然跳下去后比较难爬上去,坞堡上还有人射箭,投石,但这些乱军一身褴褛,面黄肌瘦,显然已经被逼到绝境,他们此时只看得到坞堡,一点不惧生死。
  尸体填满了沟渠,有人直接踩着尸体飞跃过去,还有人从附近砍了木头来,扛着架在沟渠上,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被箭射杀……
  人还未倒下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推开,然后踩着木头就跃过沟渠,马上的大汉挥刀大喊道:“第一个冲进坞堡里的,我许他吃不完的白米饭,里面有鸡,有鸭,有钱,还有女人!冲呀——”
  这话一出,众士兵眼睛通红,只看得出狠色,他们嗷嗷叫着往坞堡冲去……
  赵铭不断的让人补充箭矢和石头,见已经有乱军冲到城楼下,正在撞击大门,立即道:“取滚油来!”
  一桶一桶烧开的热油被倒下去,撒在撞击城门的乱军身上,赵铭面不改色的让人投下火把,坞堡下顿成一片火海。
  乱军的哀嚎声起,一直紧攻不退的乱军总算回了些理智,往沟渠外退了一些。
  赵瑚看得哈哈大笑,大乐道:“我们都没损几个人,他们便死了上百人,怕什么?”
  赵铭瞥了他一眼,虽然很想把人从城楼上丢下去,但念着军心,还是没动手。
  赵淞并不乐观,其他族老也面色沉凝,看着不肯退去的乱军,再回头看向县城方向。
  那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看着比他们这里动静大多了,“不知县城那边的敌军多吗,若是县城被下,他们肯定会转而对准我们。”
  族老将赵瑚拉到一旁道:“子念侄儿正烦着呢,你别在这里吵他,真为宗族好,你现在就回去把家里的下人也召集起来,回头守城说不定用得着。”
  “就是,这两年因为乱军和流民军被下的坞堡还少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和他们一样灭族了,你还在这儿添乱。”
  “怎么添乱了?别的宗族会灭,我们赵氏能灭吗?”赵瑚道:“我儿孙都在外面呢,洛阳还有二房一家,你们就尽会往坏处想,就不能往好的一方面想?”
  一群加起来几百岁的中老年人就在城楼的一处角落里吵起来。
  赵铭懒得理他们,他盯着乱军中另一面斑驳的旗帜,终于认出来,“石?”
  他眼睛微微瞪大,“石勒?”
  “谁?”赵淞上前,“那流民军中的羌胡石勒?他不是在冀州吗?怎么跑到我们汝南来了?”
  而同时燃起狼烟的不止西平,距离上蔡不是很远的灈阳也燃起了狼烟。
  而且因为何太守就在灈阳,灈阳的狼烟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点燃,赵含章正在山坡上陪着傅庭涵练骑术,看到远处燃起的浓黑色大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天干物燥的,这是哪里起火了吗?”
  来给他们练手的季平扭头看了一眼,面色大变,“女郎,是狼烟!”
  赵含章脸上的笑容就落下来,看向狼烟的方向,“那是灈阳?”
  正迟疑,傅庭涵突然指着另一个方向道:“那里也有。”
  赵含章转头,看到远方层层递进,慢慢燃起的狼烟,瞬间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是西平。”
  赵含章控住马,和左右道:“去请汲先生和千里叔,季平,派人去县城看看,傅教授,我们走。”
  俩人快马回别院,部曲们都看到了远处的狼烟,但因为距离他们还远,众人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只是汲渊和赵驹赶了过来,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西平的狼烟。
  “西平和灈阳怎会同时燃起狼烟?”赵含章很不解,“洛阳已经收回,乱军退去,匈奴军也撤了,处于洛阳东南的汝南郡应该是最安全的呀。”
  汲渊:“若是退去的乱军和匈奴军没有北上,而是南下了呢?”
  傅庭涵:“数据太少了,现在你们不论谈什么都是猜测,可分析性很小。”
  他道:“还是想想怎么办吧,上蔡就在灈阳和西平之间,两地不管是失了哪一面,接下来上蔡都会直面敌人。”
  赵含章:“现在我们没有围墙,甚至连兵器都不够,只有粮食和金钱,这在人眼里就是只肥鹅,真让敌军到达这里……”
  那他们就只能再次逃亡了。
  但好容易安定下来,一切刚有起步,让赵含章就此放弃,她说什么也不甘愿。
  赵含章看向汲渊,“汲先生,我们得守住上蔡,守住这个庄园。”
  “那只能将敌人留在灈阳和西平。”
  “灈阳有汝南驻军,还有何太守在,一时半刻攻不下,”赵含章道:“西平则有赵氏坞堡,不知他们怎样了。”
  汲渊听出了赵含章的倾向,问道:“三娘想去西平?”
  赵含章点头。
  “可我们就这么点人手,便是将所有壮丁都算上,也不过千人之数。”
  “还未曾知道敌人有多少,先生何必泄气?”
  “不管是西平还是灈阳,能让他们如此急的点燃狼烟传递消息,所遭遇的敌人一定不会少,也不会弱。”
  赵含章已经决定,“我得去看看,不仅仅是要把敌人挡在上蔡之外,还因为宗族在西平啊,狼烟已起,族人遇难,我如何能当做不知?”
  傅庭涵道:“我帮你。”
  第112章 谋士的嘴
  赵含章一听,立即下令,“千里叔,集合所有部曲,每人带足三天的干粮,一个时辰后出发。”
  赵驹起身应下,“是。”
  汲渊见她打定了主意,便道:“既如此,汲某就走一趟上蔡县,为女郎添一把助力。”
  上蔡县里正一片混乱,柴县令看到狼烟,下意识便要人封闭城门,还是常宁拦住了他,提议道:“县君此时应该派人去灈阳和西平打探消息,联合新息、南安等县驰援灈阳和西平。”
  “灈阳和西平燃起狼烟,我们上蔡身居中间,再出借兵马,一旦敌军攻入,我们岂不成了待宰羔羊?”
  常宁道:“若是灈阳和西平都挡不住敌军,我们上蔡又怎能挡住?不如在灈阳和西平拒退敌人。”
  柴县令不听。
  正混乱着,汲渊带着人推开衙役大步进来,“县君,大祸临头矣,您怎么还在上蔡?”
  柴县令看到汲渊,下意识便弱了声息,这位曾经可是赵长舆的幕僚,“哪有什么大祸临头?汲先生莫要在此危言耸听。”
  汲渊道:“县君难道不知有乱军在进攻灈阳和西平吗?一旦两地被攻破,那上蔡危矣。”
  “灈阳有何太守,西平有赵氏,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县君可知进攻两地的乱军是哪里来的?”
  柴县令哪里知道,两地都只来得及点燃狼烟,消息肯定还没送出来,就是送出来,送到他手上也需要一段时间。
  狼烟是一地发生战事后需要求救点燃的,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处狼烟的据点,镇守哨卡的人看见狼烟便会点燃自己把守地方的狼烟,就这样一层一层的向外传递,既是示警,也是求救。
  但具体的,敌人是谁,有多少敌人,这些是狼烟表达不出来的,还得等具体的信报。
  汲渊看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既失望又庆幸,于是拉着他开始忽悠起来,“是匈奴的大军!”
  柴县令一下瞪大了双眼,大声道:“这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你真以为他们是被人打退出的洛阳吗?”汲渊道:“不过是将洛阳洗劫一空,抢无所抢,所以就走了,东海王一心只为手中权势,根本舍不得拿大军与匈奴硬磕,他们退了才回京。”
  “洛阳一战,匈奴军士气大增,他们灭我中原之心从未变过,连京城他们都打进去了,还怕什么?”汲渊道:“所以他们一退出洛阳便开始南下,这是想要争抢中原之地啊。”
  柴县令一屁股软倒在椅子上,相信了,就连常宁都没发现汲渊是骗人的,还以为他是有特殊的消息渠道,忙问道:“那怎么办?”
  “如今只有一个办法,派援军去灈阳或是西平,将敌人挡在上蔡之外。”
  “朝廷大军都拦不住的匈奴大军,就凭我们拦得住?”
  汲渊便将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县君何必拘泥一种结果?派出援军,您进可攻,退可守。”
  柴县令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汲渊便小声道:“您派出了援军,若是挡住了敌军,您有一份功劳;若是挡不住,战事在上蔡之外就已经结束,敌军进来,您手中既无兵马,自然守不住城,那为了全城的百姓降城,大晋的文人士族也要赞您一声能屈能伸。”
  “匈奴的左贤王刘渊有招贤的美名,您若降,他必礼待,县君这不就是进可攻,退可守吗?”
  柴县令眼睛大亮,竖起大拇指道:“先生妙啊。”
  汲渊谦虚的笑了笑。
  柴县令就问:“那先生觉得,这援军我该派往何处?”
  汲渊道:“灈阳有何太守,又有驻军,其他各县看到了狼烟也会去救援,倒是西平,县中驻扎的兵士不多,便是有赵氏在,对上匈奴大军也有些困难,县君不如派人去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