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自从遇见秦璟, 桓容的梦境开始出现变化。
  首先, 梦里的年代和人物照旧, 照样是连续剧, 依然是金戈铁马, 朝堂政治, 魏晋风流, 名士潇洒,只是场景愈发鲜活,仿佛发生在眼前。
  不同的是, 部分内容由“寻常”变得“不寻常”,由“普通”变得“不普通”。甚者,偶尔会出现某种不可言说的场景。
  没开过车, 总看过车跑。
  尤其是场景中人无比“熟悉”, 不吓得三魂出窍已是心理承受能力过人。想要维持镇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根本不可能。
  闹钟铃声突然响起, 寂静骤然被打破。
  桓容睁开双眼, 半晌没能反应过来, 自己究竟是身处现实, 还在仍在梦里。
  躺了足足五分钟,混沌的大脑才慢慢清醒。
  望着熟悉的天花板, 想着梦里经历的一切,桓容猛然坐起身, 顿感血气上涌, 红晕从耳根开始蔓延,迅速延伸至整个脖颈。
  这还不是罪闹心的。
  桓容咬紧后槽牙,掀开薄毯,和自己尴尬两秒,终究认命的叹了口气,翻身下床,快步走进浴室。
  门关上,哗哗的水流声很快传出。
  大概过了一刻钟,暂时摆脱尴尬的境地,桓容头顶浴巾,走回到卧室。
  无暇在意从浴室延伸到床边的两行湿脚印,桓容有些脱力的坐到床边,手肘支着膝盖,手指交叠,拇指撑着下巴,食指抵在唇边,望着床边的闹钟,许久的出神。
  分针越过三格,桓容闭上双眼,再睁开,漆黑的双眼闪过难辨的情绪。
  梦里的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有些恐怖。
  遇到秦璟之后,之前稍显模糊的细节都变得清晰。简直是从普通版跃升至超清。偶尔醒来,他甚至会分不清哪里才是现实。
  庄周梦蝶。
  他从没想过,这样离奇的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除此之外,梦中的某些场景让他愈发感到困惑,困惑到开始不知所措。
  单身二十多年,偶尔做几次不能言说的梦,实在是不算什么。可问题在于,场景不断变换,人物始终如一,声音、触感、刹那间的情绪,仿佛是刻印在脑海里,想忘都忘不掉。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受到梦中的情绪感染。
  快乐,愉悦,心酸,痛苦,无奈,悲凉。
  苦辣酸甜,种种的滋味逐一“品尝”,心态都随之发生转变。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简直像披着二十多岁的壳子,裹着七八十岁的心。
  有同事和他开玩笑,说他给人的感觉越来越不一样,有的时候,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不能说不好。”同事似乎也有几分疑惑,“就像上次那个难缠的客户,咱们boss出面都没给好脸,结果还不是被你搞定了。”
  类似的事,偶尔出现一次两次,只能说是凑巧。结果一次接着一次,次次都是这样,如何不让人感到惊奇。
  发展到现在,凡是遇到类似的情况,无一例外,都是桓容出面。公司同事都在说,他上辈子不是真龙天子也是丞相将军,否则不会有这么强的气势。
  “桓哥认真起来,别说客户,我坐一边都脖子发凉。”
  虽然有开玩笑的成分,却能真实说明问题。
  想到这里,桓容叹息一声。
  抓下头上的毛巾,仰躺在床上,继续望着天花板出神。
  今天是休息日,他仍是习惯性的设了闹钟。起得太早,无事可做,想要再睡个回笼觉,又担心会继续做梦。
  瞅一眼窗外,发现天色有些阴沉,歇了晨跑的心思,干脆继续躺在床上发呆。
  实事求是的讲,某些时候,能发呆也是种幸福。
  可惜,老天似乎不打算给他这种幸福。
  五分钟不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桓容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无他,脑子里正闪过某种场景,场景中的人——或者该说,长着一样面孔的人突来打来电话,想不“惊悚”都难。
  “桓容?”
  戴上耳机,桓容告诉自己要镇定,这一切都是凑巧。可随着低沉的声音敲击耳鼓,一股难言的酥麻从脊柱开始蹿升。
  不是单手捂住嘴,他近乎会-呻-吟一声。
  声控?
  不是,绝对不是!
  而是在某种场景里,例如某座帐篷,某人就是用这种声音……不成,不能再想,再想就要出问题了!
  电话的另一端,秦璟站在博古架前,拿起一只样式古朴的木盒。掀开盒盖,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羊脂玉。
  时代不同,送发簪未免有些“另类”,这样的玉坠显然更加合适。
  三言两语间,一场晚餐的约会定下。
  桓容对着手机发呆,耳根又开始不自觉的发热。
  秦璟侧身靠在博古架前,拿起玉坠,唇角微掀。或许是想到什么,笑意越来越深。
  临近傍晚,桓容离开住处,走向停车场。
  半月前,他终于不再挤地铁,落灰的驾照也重见天日。定下的餐厅有些距离,迟到可不在桓容的日程表上。
  走出几步,一股檀香隐约飘来。
  桓容下意识停住脚步,看向迎面走来的一名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穿着一身改良的道袍,手中是一串檀木流珠,通身的气质,只能用仙风道骨来形容。
  察觉桓容的目光,老人微微一笑,道:“今日得遇即使有缘。赠小友一言,救苍生于水火,方得今世福泽。垦田得粮,蓄水得鱼,命定如此,无需自扰。”
  看清老人的五官相貌,桓容本就一愣。乍然听到这些话,突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老人又是一笑,不再多言,转身飘然离去。
  桓容终于从震惊中转醒,低声道出两个字:“扈……谦?”
  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老人早已经走远,连背影都消失不见。桓容无奈放弃这个念头,只是心中仍想着老人之前的话,似是有解,又似是无解。
  行至河边,扈谦停住脚步,见到站在不远处的两名丽人,拱手行古礼。
  丽人颔首,笑着还礼。
  三人都没说话,却像是达成默契。
  柳枝轻轻拂动,秦淮河缓缓流淌,穿过千年的时空,带来一段古老的笄言。
  “夙世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