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检查?”宝绽蹙眉,“什么人?”
  他们说不清,宝绽快步上楼,一二楼之间的缓步台上,萨爽正等他,已经勾了脸,是《苏三起解》的崇公道:“宝处!”他给他说情况,“来了一伙工商的,说是有人举报我们非法经营,时哥和侬哥陪着上去了!”
  非法经营?宝绽看一眼表,这个时间,恐怕要耽误开戏:“营业执照给他们看了吗?”
  “看了,”萨爽说,“全部手续都拿出来了。”
  两人到三楼,真是工商的,穿着制服,戴着肩章,还举着执法记录仪,一伙人挤在包房里,能听到一个大嗓门儿在嚷嚷:“你们这是超范围经营,罚款!整改!”
  “大哥,”时阔亭赔着笑,“我们只唱戏,有时候客人累了在这歇一脚,不额外收费。”
  他这么说,那工商的还挺不高兴,弯腰四处翻,翻出来两瓶小牛时期的白酒:“茶水不收费,酒也不收费?”
  那是八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时阔亭想解释:“我们……”
  那家伙质问:“喝没喝过?”
  时阔亭没办法,只有承认:“喝过。”
  “提供餐饮!”人家直接给定性,“街边那种小书店知道吧,想卖一杯咖啡,都得去办食品经营许可证,你们这么大的门脸,就在萃熙华都对面,万一出了食品安全问题,谁付这个责任!”
  他说的有道理,宝绽走上去,之前他们一门心思唱戏、稀里糊涂经营,不懂法,现在懂了,就得按着法来。
  工商的一回头看见他,卓尔不群的气质,价值不菲的大衣,态度语气收敛了些:“你是老板?”
  “你好,”宝绽伸出手,“如意洲的团长,宝绽。”
  那家伙意思着跟他握了握:“你们这个戏楼现在肯定是有问题,暂停营业吧,等着处罚通知单。”
  宝绽没多说什么,只是商量:“我们今晚的戏牌子已经挂出去了,客人不知道停戏,大冷天的跑一趟,您看能不能……”
  “这没商量,”那人摇头,“群众举报我们必须得处理,说实话,你这还行,小毛病耽误不了几天,要真是非法经营情节严重,我们要贴封条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宝绽不再强求,领他们进屋,想聊一聊,了解一下有关规定。时阔亭没跟过去,靠着二楼的栏杆,挺不高兴地冲应笑侬扬下巴:“行啊你,真沉得住气,戏楼都快让人封了,跟没事儿人似的!”
  应笑侬瞥他一眼,冷哼:“老百姓举报,小喽啰来查一圈,你跟着走个过场就得了,”他背过身,一副大娘娘的派头,“等会儿宝处随便给谁打个电话,人家还能不管?今儿晚上的戏咱们照唱。”
  时阔亭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子刚才一个屁都没放,原来他压根没把这帮检查的人放在眼里:“真有你的,”他说不清是佩服还是讽刺,“段公子!”
  “少叫我那姓,”应笑侬回头瞪他,“不爱听。”
  “亲爹给的姓,哪能不……”
  正说着,楼下又进来一伙人,都是男的,有五六个,领头的亮出证件:“警察,”他们问工作人员,“你们这儿谁负责?”
  蓦地,应笑侬的神情变了,同一天,工商和民警先后上门,不可能是巧合,这时回头想想那什么“群众举报”,如意洲在闹市区,戏在自己的楼里唱,根本谈不上扰民,哪个没事闲的群众会举报他们?
  这是有人存心捅刀子。
  警察分出两个去一楼转悠,其余的上楼来,锋利的眼睛盯住时阔亭和应笑侬,很不客气地问:“你们是这儿的?”
  “演员,”应笑侬站到时阔亭前头,“警察同志,我们都是守法公民。”
  警察习惯性把他扫视一遍:“有群众举报,你们会所以演出为名提供性服务,我们走访了附近的商户和群众,都反映这里晚间有豪车出入。”
  说着,他抬眼往上看,应笑侬顺着他的视线转身,见宝绽站在楼上,是送工商局的人下来,听见警察的话,不知是屈辱还是愤怒,脸色白得像一张纸。
  第123章
  飞了十四个小时, 匡正在苏黎世机场落地。
  这次的培训, 瑞士联信商学院只提供场地和师资, 学员则由参加培训的私银自己召集和组织, 匡正安排段钊在家留守,其他人全过来服务, 算是一次变向福利。
  学员和工作人员分头报到, 这些二代或搭私人飞机,或从家里在瑞士的房产过来,只有康慨, 非跟着来晓星挤头等舱, 一路和夏可撕来撕去。
  商学院派了两辆奔驰商务车来接, 从苏黎世火车站到小城卢塞恩,沿途是童话般的雪国景色,星夜下的雪松、被积雪覆盖的小木屋, 还有火车在皑皑的山景间徐徐穿过,仿佛全世界都在喧嚣中奔跑,只有这里的时间停止在某个宁静的时刻。
  到了卢塞恩,一般游客都要找码头坐船过琉森湖, 但商学院的车全程走陆路,从白茫茫的森林中穿过, 远远的, 能看到琉森湖银镜似的湖面,摆渡船三三两两,船头正前方, 便是雾气中的瑞吉山。
  瑞士联信商学院坐落在山麓,以中国人的眼光看,是不大起眼的一个建筑。大家先后下车,托着行李走一段雪路,匡正在前头,墨绿色的羊绒大衣,黑色经典款拼接皮靴,短发被山风吹起,飘送淡淡的麝香气。
  突然,左肩上挨了一下,是打散的雪球。
  匡正回头看,背后全是他的人,他那三个箱子,黄百两拖一个,夏可拖一个,第三个应该在来晓星手里,他的手却空着,搓着掌心,像是攥过雪。
  “哎哎哎,”眼前忽然一闪,是康慨那排嚣张的钻石耳钉,“他不是打你,是打我,打偏了!”
  匡正拍了拍肩膀,推着胸口把他搡开:“你们是来工作的,”他对万融臻汇的人说,“工作做好了,把天掀了我都不管,现在正事还没干,乱七八糟的心都给我收起来。”
  来晓星抿住嘴唇,惭愧地低下头。
  “这里,”匡正跺了跺脚,“是全球顶级富豪的聚集地,2018年私人飞机抵达地区的第三名,一个雪球打偏了,打到的如果不是我,是别人呢?”
  来晓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缩起脖子,那个胆小的样子更像只仓鼠了。
  “喂,”康慨重新上来,匡正那个箱子在他手里,“我师傅又不是故意……”
  “还有你,”匡正把目光投向他,很严厉,“你是培训班的学员,是我们的服务对象,”他指了指箱子,“替谁拿的,还回去。”
  康慨看一眼来晓星,梗着脖子不动弹。
  “怎么,”匡正眯起眼,“我说话不好使吗?”
  康慨其实怕他,但不服软:“我在这儿,不用我师傅干活儿。”
  他俩眼看着要卯上,来晓星赶紧过来,从康慨手里抢箱子,康慨不给,两个人拉拉扯扯,夏可在后头看不过去:“我说你们小两口有完没完?”
  “夏大嘴巴你说什么!”康慨怒了,抬手指着他,来晓星趁机把箱子拎走。
  匡正转身继续向前,康慨追上来:“我说大哥,你脸怎么那么大,你自己的箱子,让别人拎还理直气壮!”
  匡正没好脸色给他:“因为我是老板。”
  康慨嘀咕:“老板也不能欺负人……”
  “小子,”匡正忽然停下,康慨一惊,下意识后退半步,没想到匡正却问,“你爸怎么回事?”
  “啊?”康慨发懵。
  匡正老大不乐意:“他最近总给宝绽打电话。”
  “不能吧,”康慨瞪大了眼睛,“他还没过去这个劲儿?”
  “你问谁呢?”匡正冷着脸。
  “我……不跟他住一起,”康慨解释,“我也不花他钱,我花我妈的,”末了,他加上一句,“那就是个老畜生!”
  匡正无语,姓康的亲儿子都这么说,他还能说什么,只希望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时阔亭他们能照顾好宝绽。
  到前台报到,领了房卡,每人都是单间,匡正的房间正对着琉森湖,窗外就是粼粼的湖面,星辉璀璨,莹白的月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床头,他正想放松一会儿,手机铃声响,拿过来一看,是房成城。
  “喂,”他们有段日子没通电话了,“房总。”
  房成城上来就问:“海外ipo还有希望吗,”他语气急躁,“你再帮我问问,你们万融的投行也行!”
  匡正蹙眉:“你的婚离完了吗?”
  “快了,”房成城说,在那边踱步,“处理财产还得一段时间。”
  “暂时别想了,”匡正实话实说,“等你把家里的事码平,财产全部分割清楚,咱们再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房成城的嗓门大起来,“我没那么多时间,老兄!我的股票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在跌,我得翻盘!”
  “房总,当时我劝你不要离婚,你当耳旁风,”匡正指出他的关键性失误,“好不容易有了你老婆出轨的线索,我让你去查,你记得我是怎么说的?”
  房成城不记得,这件事从始至终,他的脑子都是乱的。
  “我说,”匡正一字一顿,重复当时的话,“拿到东西别急着抖,找专业律师,我们跟她谈判。”
  拿着她红杏出墙的铁证,团队作战拉开了谈,让她撤销离婚申请,删除微博爆料,过几天再改口澄清,把房成城的负面形象拉回来,把风火轮的股价重新托上去,当时如果听匡正的,动影传声绝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局面。
  “可你是怎么做的?”匡正问,“你那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以后风火轮的股票每天、每小时、每分钟都会跌?”
  话落,耳边响起占线声,是张荣打进来。
  “我他妈也不想!”房成城吼,“我老婆给我戴绿帽子,还满世界骂我找小三,这种女人我能让她好?”
  “可你对她忠诚吗?”匡正反问,“你们半斤八两!”
  这时张荣第二次打进来,房成城还在嚷:“男人逢场作戏……”
  “逢场作戏?”匡正打断他,“你连孩子都有了!”他冷静一下,不想再争论这些没意义的,“房总,因为这些破事,你从天上掉到地下,值吗?”
  房成城不说话了,他也知道不值,但为时已晚。
  “你已经错过了海外ipo的最佳时机,”匡正给他建议,“只有等,这种时候你越急着翻盘,对你、对公司越没有好……”
  啪嗒,房成城把电话挂了。
  匡正一屁股坐在床上,很无奈,但无奈也没用,他不是客户,无法替客户做决定,甚至只能看着客户闷头乱撞,一步步走向毁灭。
  他叹一口气,给张荣打过去:“喂,张总,有急事?”
  张荣一反常态,半天没开口。
  “喂?”匡正皱眉。
  “是这样,”张荣的语气很平静,“我近期要离婚,想咨询下你的意见。”
  匡正腾地从床边站起来,“离婚”,他现在听见这两个字就头大:“你没看见动影传声什么下场?”
  “看见了,”张荣说,“所以才找你商量,怎么办比较稳妥。”
  “稳妥……”匡正苦笑,都离婚了还谈什么稳妥,即使不像房氏夫妇闹得那么荒唐,对企业市值一定也有影响,保守估计在百分之十左右,“从私银的角度,我不建议你离婚,你夫人年纪也不大,钱、房子、股票,什么都好谈。”
  没想到张荣却说:“她不是我夫人。”
  这下匡正彻底傻了,半天没说出话,房成城那家伙把小家安在伦敦,张荣更绝,直接把小三戳到眼前来。
  “我夫人在伦敦,”张荣告诉他实情,“这边这个没领证,只是照顾我。”
  照顾,说得真好听,匡正捏着眼角,仿佛已经看到新一波爆炸性丑闻正向他袭来。
  “我夫人是我大学同学,”说起妻子,张荣很温和,“她不是那种肯依附男人的女人,她有自己的追求,这些年也不靠我,我们……就像节假日通通电话的远房亲戚。”
  “离婚谁提的?”匡正问。
  “她,”张荣答,“有名无实的婚姻,她也觉得没意义了吧,我是不想离的。”
  “财产呢,”匡正直击核心问题,“她有什么要求?”
  “没有要求,”稍顿,张荣说,“但我创业的时候,她给过我很大帮助,没有她,就没有正彩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