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节
  按匡正以往的性格,这时候就要拍板了,但当段钊回头等着听他指示的时候,他没表态,而是微微一笑:“金刀,艺术品这块业务归你管,你定。”
  办公区一下静了,这明显是在放权,一双双眼睛齐齐投在段钊身上,他有些紧张,但想起那天匡正在办公室的话,想起万融臻汇未来在艺术品投资领域的整体布局,他提起一口气:“把各大奢侈品牌在中华区的负责人加进潜在客户名单,”他说,同时看向汪有诚,“那个谁,具体你负责。”
  汪有诚懒懒地弹了下烟灰:“copy that。”
  匡正拍了一把段钊的后背,转身走向电梯,他这帮小老弟开始成熟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独当一面,各领风骚。
  回到办公室,匡正显得心不在焉,抽了两根雪茄,时不时看一眼表,好不容易熬到晚上九点,他急不可待去如意洲接宝绽下戏。
  戏楼暗红色的门灯下,那个人带着未褪净的脂粉和鲜灵灵的水气走向他,匡正牵着捧着接他上车,小心翼翼地领回家。
  这一路匡正都魂不守舍,他妈回去了,偌大的别墅只有他和宝绽两个,正月十六,月亮还圆的夜晚,春风沉醉,心意沸腾。
  到家进门,宝绽好像知道他想干什么,全程低着头,有种了然的羞怯。很奇妙的,他们俩谁也没说话,匡正帮他脱掉西装,扯开柔软的真丝领带,然后是小小的衬衫扣子,只嘘声问了他一句“可以吗”,宝绽就红透了脸。
  慢慢的,宝绽从兜里掏出个什么东西,不发一语塞给匡正。
  匡正一看,是那张凯宾斯基的房卡。
  “这段太忙,我给忘了,”宝绽内疚地说,“快退了吧,白花了好多钱。”
  匡正看他那个心疼钱的样子,忍不住笑:“房早都退了,”他把卡拍在他掌心,“这个,留给你作纪念。”
  宝绽茫然:“纪念什么?”
  匡正打横抱起他:“纪念你放我鸽子!”
  他抱着他上楼,像以前每一次抱过那样,宝绽很乖,不再躲避,没有勉强,好像得到了匡妈妈的许可,一切就名正言顺了一样。
  匡正把他放在床上,宝绽自己钻进被窝,只露出个脑袋,慢吞吞地脱衣服,匡正站在床边脱,用一种干渴的眼神看着他,然后扑上去。
  (此处有761字,有缘见)
  “哥……停、停一……”宝绽从匡正怀里爬出去,弯腰去找电话,匡正跪在床上也拿起手机,来电显示是房成城。
  “喂……”他有点喘,语气也不耐烦,“房总。”
  那边沉默了几秒钟,传过来一声叹息:“药厂开工了一周,情况……不太好。”
  匡正对他的药厂毫不感兴趣,眼睛转向宝绽那边,见他光溜溜卷在被里,露出两条漂亮的长腿:“蓝、蓝姐,我没睡……啊?现在?”
  听到最后那两个字,匡正知道,他们这个晚上又泡汤了。
  (1)波点南瓜: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的画作,描绘了一系列布满波点图案的南瓜。
  第162章
  蓝天那边有个饭局, 说是有个老总从英国回来, 倒时差睡不着, 要找几个小明星一起吃饭, 电话里没细说,只说让宝绽带应笑侬现在过去, 她的原话是:“领你们团挺漂亮那个一起来。”
  漂亮?宝绽疑惑:“陈柔恩?”
  “不是, ”蓝天记不清名字,“叫什么笑。”
  应笑侬,宝绽沉默了, 原来小牛做经纪人的时候, 他们就陪人喝酒, 现在走娱乐圈这条路,还要陪人喝酒,只是那时候的价码低, 现在“高贵”了。
  “蓝姐,真不好意思,”宝绽说什么也不会让应笑侬再遭这个罪,“小侬孩子小, 你也见过几回,这大半夜的, 他来不了。”
  要是换别人, 蓝天早发飙了,但宝绽不一样,他是韩文山、杜老鬼的朋友, 是财富圈炙手可热的明珠:“行,那你再找个谁,我手里有两个位子。”
  “好,”宝绽礼貌道谢,“我们马上到。”
  他找的是时阔亭,师兄弟坐着小郝的车,在凌晨的马路上疾驰,地点在使馆区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湘菜馆,走进大堂,蓝天在沙发上等着。
  “三个老总,英国回来那个是主宾,”她领他们上包房,“这家伙春节前后吃进了大量动影传声的股票,现在是风火轮最大的股东。”
  “风火轮……”时阔亭对这三个字有阴影,“不是崩了吗?”
  “原来的东家把公司卖了,又倒了几手,”蓝天说,“但风火轮的体量摆在那儿,用户数量仍然是目前短视频平台里最大的。”
  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房成城之所以在那个节点卖掉公司还能再买一个药厂,就是仗着风火轮惊人的用户数,而一个又一个买家接踵而至,为的也是这个用户数,打算接盘整顿后再战江湖。
  “他们马上要开一档音乐类综艺,”蓝天压低声音,“我想让如意洲上。”
  “综艺?”时阔亭惊讶,“风火轮?”
  宝绽平时不看综艺,对这些没概念,但蓝天是行家:“对,基于短视频平台的明星真人秀,短时长、年轻化、二次元倾向,采用录播加直播的形式,是国内乃至全球第一档短视频综艺节目。”
  时阔亭想象不出来,在他印象里,综艺都是电视台和大视频平台在搞,风火轮更像是老百姓展示日常生活的窗口,说好听了是接地气,说不好听了,再红的明星偶像上去,都像是闹着玩。
  到包房,他们推门进去,迎面是个十五人的大桌,已经坐了好些花枝招展的男女,只有三个主位和门口的末席还空着。
  宝绽从家走得急,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呢西装,敞着怀,露出里头水晶银扣的纯棉衬衫,与其说是个没出道的艺人,更像是哪家出来应酬的小开,他绅士地给蓝天拉开椅子,然后在末席坐下。
  “蓝姐,”对面坐着个白胖子,打量宝绽和时阔亭,“艺人?”
  蓝天点点头:“新人,我亲自带。”
  一听是新人,满桌的视线都扫过来,这伙人个个是人精,先瞄宝绽的表,再看他的西装衬衫,都不是新人该有的装备,互相递个眼色,笑笑不说话。
  挨着宝绽的是个亚麻色头发的男孩,二十出头的样子,特别单纯无辜的一张脸,笑起来像个小女孩:“你好。”
  “你好。”宝绽脱掉西装。
  主宾应该快到了,服务员走马灯似的上菜,桌上的人互不说话,刷手机的、抱胳膊发呆的、打呵欠的,毕竟是凌晨两点,都有点精神涣散。
  上菜的分成两组,一组在门口左侧,一组在门口右侧,宝绽背后没人,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耳机,想听几首这两天存的古风戏腔,旁边的女服务员突然叫了一嗓子。
  桌上的人都朝她看过去,那是个铁板菜,烧热的金属下面有个祥云造型的木托,可能有点小,她上菜时没注意,两手直接捧了铁板。
  和她一组的男服务员小声训斥:“傻呀,”接着催她,“快点,上菜!”
  她一直在甩手,两边的虎口全红了,亚麻色头发的男孩就坐在她右侧,却不闻不问,偷偷夹桌上拼盘里的花生米吃。
  宝绽不禁感叹,人长得像个天使,心却比石头还硬。
  他放下耳机过去,示意女服务员后退,双手端起祥云木托,把盛着一整条烤鱼的铁板放到桌上,几十万的江诗丹顿从袖口里露出来,精光一闪。
  所有人都在看他,好像在这种场合,一个有大佬参加的高级饭局,他不应该帮服务员端菜,端了,就拉低了所有人的身价。
  服务员连连道谢,宝绽摆摆手转身,这时包房的门从外头推开,贵客到了,进门头一句不是别的,而是惊呼:“宝老板!”
  宝绽应声抬头,来的人他认识,是正彩电子的张荣。
  “宝老板,你怎么……”张荣先是疑惑他在这里的原因,接着瞥见他刚端上桌的那条清江鱼,脸一下子黑了。
  宝绽微微一笑,意思是没事。
  张荣哪能当他没事,忙过来拉他上座,宝绽推辞了两句,张荣半真半假地叫苦:“宝老板,这要是让匡总知道了,你让我怎么做人!”
  在场的人除了时阔亭,没人知道张荣是如意洲的常客,蓝天虽然认识韩文山,但不是京剧圈的,说到底,她对如意洲的人脉资源看得还是太浅。
  十五人的饭局,小小洗了把牌,时阔亭和蓝天跟着宝绽往上坐,其他人依次向下移三位,酒杯端起来,气氛有点怪,坐末席的小新人成了座上宾,混了好几年饭局的老油条们还是那样,各凭个的本事争奇斗艳。
  开过杯,张荣头一个给宝绽倒酒:“我说宝老板,”他用一种老朋友的语气,“怎么来这种场合,吓我一跳。”
  宝绽觉得有意思,如意洲刚起步的时候,他和张荣在一张桌上喝酒,如今如意洲成立了俱乐部,他还和张荣在一张桌上喝酒,不得不说是一种缘分:“我现在是泱泱娱乐的艺人,韩哥介绍的。”
  张荣不能理解,以宝绽这个身价、地位,大可不必蹚这趟浑水。
  “如意洲火了,京剧还冷着,”宝绽说,“我不能停。”
  简简单单一句话,张荣明白了,人家要的不只是身价,还有其他更“昂贵”的东西:“宝老板,来,我敬你。”
  宝绽轻轻跟他碰杯:“张总,你是风火轮的大股东?”
  “做了点小投资,”听话听音,张荣知道他想问什么,“最近风火轮有一批企划,我让他们ceo拉个单子给你,你看有没有瞧得上眼的。”
  宝绽抿一口酒,口感一般,跟匡正酒柜里收藏的没法比:“那敢情好,”他自然而然地应下,不高傲,也不过分谦卑,“谢谢张总。”
  “客气,”张荣一饮而尽,“先不说如意洲的面子,就说匡总,正彩今天还能稳稳当当地赚钱,我得谢谢他。”
  他指的是那个信托离婚的架构,宝绽反手给他倒酒,他经历过的局儿不多,但席上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资产过亿的富豪,所以他能收放自如、游刃有余,这是钱堆儿里历练出来的优雅大气:“我替我哥承情了。”
  桌上在打圈,从末席依次往上敬酒,轮到时阔亭,他气宇轩昂站起来,有大剧团领队的风采:“我敬在座的各位一杯,今天有幸参加张总的饭局……”
  “哎哎哎,”张荣熟稔地打断他:“你怎么也来虚的,往后还让不让我去你们如意洲听戏!”
  如意洲是什么,在场的小明星没一个知道,但不约而同夸张地假笑,笑声过后,时阔亭要接着说话,忽然发现他们的目光都向他端杯的手投来,他低头一看,那只手在抖,帕金森一样,把杯中酒晃得厉害。
  “师哥……”宝绽愕然盯着他的右手。
  时阔亭慌了,想把杯放下,但手腕一点控制力都没有,杯子咚地掉在桌上,泼出一片刺眼的红痕,接着滚下去摔了个粉碎。
  席面上唰地安静,饭局上摔杯子不吉利,蓝天马上叫服务员,同时念着“碎碎平安”。
  张荣倒没把这当回事,但宝绽很难受,上次时阔亭演出走板,他以为只是累了,歇一歇还是那把精神的好胡琴,没想到养了十多天,他却连杯都端不住了,这让他这个当师弟的心乱如麻。
  打这之后,宝绽就有点恍惚,凌晨五点,窗外蒙蒙亮了,饭局才散,他分别跟张荣和蓝天道别,上车送时阔亭回家。
  师兄弟并排坐进宽敞的后座,宝绽急着问:“怎么这么严重?”
  时阔亭握住自己痉挛的右手:“可能是熬夜,有点累。”
  “你这手,”宝绽皱着眉头,“到底多长时间了?”
  时阔亭窝着脖子,没回答。
  “师哥!”
  “哎呀没事,”时阔亭哪能让他担心,“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我身体好着呢!”
  “你还骗我,”宝绽的声音发颤,“你万一有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师傅!”
  正说着,车子转了个弯,突然被什么东西从后头撞了一下,小郝一脚刹车踩住,放下车窗往后看:“我去!”
  他下车去处理,宝绽攥住时阔亭无力的右手:“别回家了,咱们上医院。”
  “不用,”时阔亭把手往回抽,他很怕,怕到了医院,他就再也没有借口骗自己,他还想操琴,“严不严重我自己知道。”
  宝绽想劝他,这时车后头传来争吵声,你一句我一句,越来越凶,他开门出去,一转身,愣住了。
  时阔亭看他呆站在门外,从另一边下车,撞了他们的是个红三轮,开车的人穿个破棉服,正和小郝胡搅蛮缠:“转弯让直行,废话少说,赶紧拿钱!”
  “你懂不懂交规!”小郝挺和气一男孩,让他气得直骂娘,“我已经转过来了,你他妈怼我屁股后头,我不跟你要钱就算了,你还讹我!”
  “少跟我来这套!”那人浑得邪性,咣地给了迈巴赫一脚,“开这什么山寨的破车,丰田不丰田、大众不大众的,跑爷这儿装逼来了!”
  “你!”
  “小郝。”宝绽叫住他,迎着风走上去。
  开三轮的骂骂咧咧,扭头看到他,直着眼睛定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