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荡
  六位伙计面面相觑,来之前,他们就知道这趟差事就是一次试炼。小姐要提拔四人做二掌柜,眼下来了六人,其中布庄总店和绒花铺各来了两人,比起分店和成衣铺明显竞争更为激烈。
  踌躇了片刻,六人一一选定了去的方向。绒花铺的连旺和孙掌柜推荐的总店伙计祁九,打算去四家上家处回转。汪岐兰给他们各分了2家,并定了规矩,允许他们在原本价格的基础上上浮2成,让上家经手时有利可图,更积极为汪家调货。
  曾义和翁亮,分别是分店和成衣铺的伙计,是秦掌柜和林掌柜推荐的,同时也和财叔推荐的一致,二人同选了扫街。汪岐兰同样允他们上浮2成的权利,并且在保证品质的前提下,若对方愿意建立长期合作关系,可以代店铺承诺,签订长约。
  而由财叔推荐的总店伙计吕平和绒花铺的汪六,则选了最难的辑里村。他们自知不被掌柜看好,不知汪岐兰让他们入候选的理由,干脆选了希望渺茫但若成功则功劳颇巨的一条路。
  “辑丝难求,恐怕得付出颇大的代价,给出怎样的筹码,我这一时半会也想不到。若真遇到了机会,仅凭你们两个伙计,对方估计也不信服。这样吧,我也同去,顺便也看看这辑丝是怎样做到甲天下的。”汪岐兰此话一出,吕平和汪六原本忐忑的脸上立时镇静了不少。
  “秦掌柜,你在这茶楼里候着。其余四个伙计若有谈成的生意,由你进行最后的把关,代表我汪家与对方签订契约文书。”汪岐兰交代秦掌柜。
  秦掌柜心中忽如其来的被填满,汪小姐何时开始如此信任他?
  “是,小姐请放心。”秦掌柜低头揖手,沉声道。
  “还有,曾义和翁亮,你们可带上几幅画轴,便于说服人家。”汪岐兰补充道。
  秦掌柜眉头轻跳,这样真的好吗?
  当下伙计们兵分几路,秦掌柜坐镇镇中,汪岐兰带上凤姑、两名丫鬟和三个护卫、两名伙计雇了马车前往辑里村。
  ………
  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绿树红花,荷塘桑田,稻香漫野。这南国风光如同眉目精致的女子,婉约秀丽,和煦怡人。汪岐兰一路尽飨美景,被这初夏的风吹得微醺。
  不管此行是否能得到辑丝,也不枉走上这一回啊。汪岐兰慵懒的斜倚在租来的上好的马车里,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不那么讲究仪态了。唔……,就这样吧。
  七里路并不遥远,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东家,辑里村到了。”车前传来车夫的喊声。
  汪岐兰让车夫在村中寻了块树下的荫凉地,停下马车。
  “你们二人各自去农户家问,是否有存丝,如有的话,问来价格如何,如你们觉得合宜,便自己应下,来秋桂处取银票,若是觉得贵了,便来找我,我自会决定。”汪岐兰道。二人齐齐应“是。”
  “还有,若没有存丝的话,看是否能预定明年的,哪怕是全款预付,我们也甘愿。”汪岐兰再补充,“若对方虽未应,但只要有一丝犹疑,便来找我,我自会上门和他们谈。”
  “是。”二人心中更定,当下话不多说,各选了一边,向农户家中走去。
  “走吧,他们定没那么快回来,我们先去看看那有名的雪荡河。”汪岐兰挥了挥衣袖,问车夫确认了方向,带一行人往村东走去。
  来之前,汪岐兰已预先做了功课。辑丝之所以成为丝中极品,一是因为蚕种优良。村民育良蚕种“莲心种”,茧小如莲实得名,特适于缫制优质蚕丝;二是因为村民缫丝技术高超,缫丝工具先进,采用时下最先进的三绪脚踏丝车,工艺着重“细”和“匀”,所缫之丝“富于拉力、丝身柔润、色泽洁白”,比普通的丝多挂两枚铜钿而不断;三则是因为辑里村村东流淌着一条清澈透明的雪荡河。行内人知,缫丝时须“用清水、勤换水”,讲究水质。雪荡河经穿珠湾分流到辑里村的七里淤溪,经折澄,水清如镜,取以缫丝,光泽异常。以上三者齐备,才产出了这天下第一丝,宫中的龙袍无一不是用着这辑丝做的锦缎制成。贺兰明珠当然知道这辑丝之好,但如何得来的,却还是汪岐兰现在才明白的。
  “果是一方好水。”汪岐兰站在了溪旁石滩,溪水潺潺,澄澈见底,溪底卵石,纹理毕现,光润可爱。
  汪岐兰忽然蹲下,用手去掬取溪水,“小姐小心!”夏荷见状,不由惊呼。
  “无妨。这么浅的溪水,有什么可怕的。”汪岐兰笑道,手指在溪水中拂动,清凉之意从指间传来,捏拢手心,水溜走无痕。汪岐兰忽然将手一扬,一串透亮的水珠朝着身后众人飞去。“啊!”最先尖叫的是夏荷,然后是秋桂,两人急急逃开。
  凤姑和几个护卫倒是沉身不动,只不过面露几道黑线。
  “这么好的水,你们不来玩吗?多可惜啊。”汪岐兰笑声朗朗。这样的溪水,长于北方的贺兰明珠可没见过。对贺兰明珠来说,除了猎场,生命中的绝大多数时间是在重重高墙、宫阙内度过的。她彼生见过最多的水,是行宫内苑中精心修整过的湖水。那里的水没那么清,那里的水不会潺潺,那里的水不会这么鲜活。
  她掬水而饮,“快来喝,好甜,别傻站着。”汪岐兰招呼众人。
  夏荷和秋桂对视一眼,小姐这是回到从前了吗?那个淘气娇蛮的小姐又回来了?
  回答她们的是又一道飞来的水花。
  “小姐!”夏荷跺脚嗔道,秋桂则走过去,低下身去,也喝了一把溪水,“真的,好甜。”
  凤姑和护卫看四周无人,便也将僵硬的身子松懈开来,各自散开,洗脸的洗脸,喝水的喝水,有的寻一块大石坐下,权当休整。
  那边,夏荷也解了自己的手绢在溪中荡涤起来。
  汪岐兰抬头看看苍蓝天空中流动的云朵,有飞鸟虫儿从她眼前掠过,风儿扬起,田野的气息沁入心脾。
  很奇妙,曾经,贺兰明珠身上穿的、整天触摸的条条丝线,就是她眼前的这方天地孕育出的,
  上天为何让她回来?汪岐兰一直在心底的问题,仿佛在此刻揭开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