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深
  花园内林木繁翠,悉数倒映在澄明湖水中,恰好和那座凉亭叠影,湖畔遍布岸芷汀兰,丛生琼花瑶草,实属难得一见的旖旎风光。
  慕挽手执一杆紫毫毛笔,正在专心描绘水岸风景。
  岸边长了一种冥界特有的夏灵花,花瓣绛红宛如黄昏晚霞,花蕊通透恰似火苗燃动,但因它的枝叶形状奇异,所以不太好画。
  慕挽低头想了想,还是不知道要如何落笔,刚准备开口询问夙恒,忽而有人握上了她的手,带着她勾勒了一株栩栩如生的夏灵花。
  帮着这只狐狸精画出这朵花的人,正是刚刚走近的宁瑟。
  “我也是第一次画夏灵花,好像突然就来了灵感。”宁瑟落座在慕挽身边,接着松开了她的手。
  风吹湖面碧波微漾,白纱丝幔起伏迭荡,宁瑟侧过脸看向慕挽,对着她轻笑一声,随后意有所指道:“良辰伴佳景,好花配美人。”
  慕挽呆然片刻,耳根嫣红更甚。
  宁瑟一手捧脸将她望着,目光清澈毫无杂念,像是路人在赏花赏月。
  慕挽这日穿了一条浅紫雪纱的长裙,裙摆略微展开,好似风中凌波荷叶,又仿佛云端玉池堆雪。
  她半低着头,肤色莹白柔嫩,像是吹弹可破,樱唇粉润如朱,丽胜七月木槿,而那双水汪汪的美目,更是勾得人思绪游离,心驰神往。
  简而言之,不愧是一只纯血的九尾狐狸精。
  宁瑟就这么看愣了。
  慕挽抬手拉开画轴,指间仍然夹着毛笔,她的手指纤长且雪嫩,不过沾了几块墨点,可见她的画功确实有待提高。
  画轴展到一半时,慕挽突然想起来什么,大抵是一些待客之道,宁瑟正欲开口和她搭话,又见慕挽端过桌上的茶壶,拿了一只骨玉瓷的新杯子,给自己倒了一盏茶。
  宁瑟接过茶盏后,慕挽语声极轻道:“这里还有仙果凉糕,你要不要尝一尝?”
  狐狸精的嗓音又娇又软,甜的像润过蜜的酥糖。
  宁瑟心想,既然刚才带着慕挽画了一朵夏灵花,那么帮人应该是要一帮到底的,万万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合该是要循序渐进,再接再厉。
  思及此,宁瑟提议道:“不如我们先把这幅画全部画完,再一起吃糕点吧,吃糕点的时候还能赏画,你觉得怎么样?”
  慕挽呆了一呆,很开心地应了一声好。
  宁瑟立刻握上她的手,显得非常乐于助人。
  画卷长约三尺,其上有兰亭湖泊,宁瑟略微忖量片刻,又接着搭讪道:“《仙境论》上也说过,天界三大赏心乐事,莫过于山水踏青,煮茶论道,和听琴赏画。”
  慕挽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若有所思道:“《冥界论》上说,冥界三大乐事是淡茶老酒共知己,守得云开见月明……”
  说到这里,她倏然一顿,耳根更红了几分。
  宁瑟凑近了一点,漂亮的眼眸闪闪发亮,乌黑的青丝垂落几缕,刚好落在白玉石桌上,颇有种撩动心弦的美。
  她非常期待慕挽接下来的话,于是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冥界三大乐事,还有一个是什么?”
  慕挽放下那杆毛笔,莹白的脸颊有了粉晕,她抬眸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夙恒,很诚实地回答道:“还有一个是……美人同寝度春.宵。”
  宁瑟“啧”了一声,而后赞叹不已:“这样看来,《冥界论》写的更有道理啊,改天我再来从读到尾拜读一遍。”
  浅风吹过岸上烟波,亭外树枝摇曳葱茏,清岑和夙恒就站在几步外的地方,高挺的身形都被日光映下了斜影。
  他们两个自幼相识,在昆仑之巅又是同窗,容形外貌都极为出众,性格和爱好也很类似,所以一直交情匪浅相处融洽。
  不过这一日,清岑没什么心思和夙恒交谈,他侧目瞧见宁瑟握住了慕挽的手,热情洋溢地教她画画,他就觉得是时候把宁瑟带走了。
  薄云遮过天光,水风含了凉意。
  宁瑟正打算再教慕挽一种勾挑画法,腰上忽然就多了一只手,将她往后面一带。
  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满心以为自己即将仰脸栽倒,于是捏了法诀使劲挣扎,背部后倾的那一刻,却很意外地撞上了清岑。
  待到回神以后,宁瑟抬头去看慕挽,却见那只狐狸精早已被夙恒抱了起来,她被他打横抱在怀里,看起来格外安静乖巧。
  慕挽眨了眨眼睛,双手勾上夙恒的脖颈,雪纱衣袖缓慢滑下,露出白玉般的皓腕,“现在要走吗,我的画还没有画完。”
  流光倏然闪现,桌上的卷轴被收入虚空,夙恒将她抱出了凉亭,闻言又低声应道:“我教你画完。”
  不过眨眼一刹那的功夫,他便带着慕挽瞬移消失了。
  宁瑟愣在原地,尚未出声说话,双脚蓦然悬空,她低头看着地板,这才发现自己被清岑扛了起来。
  是的,用扛。
  他将她扛在肩头,仿佛驮运一个麻袋。
  宁瑟从没有被人扛过,这种体会也很新奇,她觉得自己像是半倒立地挂在清岑身上,不由得伸手攥紧了他的衣袍。
  攥了约莫一小会,宁瑟心里想到了什么,双眼也是忽闪生光,纤白的手指搭上清岑的衣襟,正准备伸进去摸一摸,就被清岑及时制止了。
  他不仅不让她碰,还把她从肩头放了下来。
  脚下是连绵起伏的云团,流风擦着耳尖拂过,宁瑟楞然站在清岑身边,抬头看着他完美的侧脸,拉过他的手很珍惜地摸了一把。
  “你要去哪里?”她出声问道。
  “昭阳殿。”清岑并未看她,语声依然平静:“天帝尚未离开冥界,我们去姻缘簿上添一笔。”
  宁瑟分外诧然,简直有些出离神智,虽说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她的目标都是把清岑拐到手,然后和他生崽过日子,但是当这个目标快要实现时,她反而有些紧张,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她捧着清岑的手,叹了一声又道:“现在就要去了吗?这种事需要从长计议啊,万一你将来后悔了,也许会……”
  “不会。”清岑反握住她的手,顺势将她带进怀里,“我做过的事不会后悔。”
  宁瑟亲了他一下,心花怒放道:“那我们先说好了,成婚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有什么话不能总是憋在心里,无论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清岑搂紧她的腰,措辞仍然点到即止:“今天你教慕挽画画,似乎教得很用心。”
  “慕挽的原形是一只九尾狐呀,还是白色的九尾狐,毛绒绒的像雪球一样,实在很讨人喜欢。”宁瑟坦诚道。
  清岑“嗯”了一声,语声平缓地问:“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宁瑟搓了搓手,适时表明心迹道:“你是我的意中人啊,往后还是我的夫君,我家黑龙崽的父亲,等我们两个都老了,我还能说我们携手度过了一辈子,除了给我生命的父母以外,你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讲完这些,宁瑟又兴致勃勃道:“对了,说到黑龙崽,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清岑还在回想宁瑟刚才的话,尤其那句“最重要的人”,他听了觉得很喜欢。
  现下宁瑟又提到了黑龙崽,清岑沉默了片刻,状似平静地应道:“什么问题?”
  “叫什么名字好呀。”宁瑟抬头看着清岑,同他推心置腹道:“我想生一个女孩子,起个文雅又有内涵的名字,希望她长大以后,为人善良豁达,处事波澜不惊,名字的意境类似于深潭微澜,朗月照花,同时凸显出她是一只黑龙崽……”
  宁瑟其实还想说,假如生了男孩子,也是一样的好,然而话未出口,就听清岑道:“起名叫黑花吧。”
  半空中浮云如簇,远方还有几只白羽仙鹤,宁瑟闻言脚底一软,差点从云端跌下去。
  清岑扶上她的腰,低声问道:“这个名字不好么?”
  当然不好。
  堂堂一只黑龙崽,怎么能取这种名字。
  宁瑟立时抬头,然而刚一瞧见清岑,她就禁不住心想道,孩子的爹长得这么好看,名字土一点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吧。
  更重要的是,“黑花”这个名字还是清岑提出来的,宁瑟想不出拒绝他的话,于是转而称赞道:“这个名字不仅凸显了黑龙的特点,而且这个‘花’字很适合女孩子,真的是个很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