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鸾 第26节
  不一会,荔知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内。
  谢兰胥终于感觉到一丝有趣,含笑道:“大夫看了么”
  荔知行礼请安,然后才说道:
  “托殿下的福,已经开过药了。”
  说到药,一个扎着双螺头的小丫头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走了进来。
  “殿下,药煎好了。”
  “放下吧。”谢兰胥说。
  小丫头放下药碗,沉默地退出了房间。
  荔知发现谢兰胥院中的一个特点,那就是安静。几乎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每个下人都轻声细语,蹑手蹑脚。
  她正在惊奇这一点时,谢兰胥开口了:“今日鲁涵请来的大夫说我中了甘遂之毒,这是他开的解药。我并不知道这是解药,还是又一碗毒药。”
  谢兰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荔知。
  荔知揣摩着谢兰胥的用意,试探道:
  “殿下想让我来试毒”
  谢兰胥微微笑了。
  荔知现在已经分辨不清这是又一个试探,还是他乐此不疲的新游戏——戏弄一个送上门的荔知。
  但是她知道,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荔知端起碗,在谢兰胥的视线中毫不犹豫地饮下一大口。
  她刚要放下药碗,谢兰胥说:
  “喝完。”
  荔知没有犹豫,仰头大口喝药。
  虽然看不到谢兰胥的表情,但她能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所变化。
  苦涩的药汁喝光,荔知将空碗放回原处。她擦了擦嘴边的药汁,对着谢兰胥莞尔一笑。
  “阿鲤是否满意”
  谢兰胥并没有追究她喊他小名的冒犯举动。
  窗下的少年眉头微蹙,似有不解。
  他伸出苍白的手。
  她没有躲避。
  任由他的手落在胸口。
  谢兰胥望着她的胸口,神情是无邪气的,让人生不出被触犯的不适。
  掌心下的心跳强烈而充满活力,如小鹿四下乱撞。
  “殿下想做什么”荔知说。
  谢兰胥抬起眼,和她的双目对视:
  “……我听说,人在面对钟爱之人时,会心跳急促。”
  荔知逼迫自己目不转睛地注视他。
  面对猛兽,移开目光就预示着死亡。
  “殿下确认了吗”她说。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急促。
  比杀人时更甚。
  “……我不懂。”谢兰胥说。
  “总有一日,殿下会懂的。”
  荔知说:
  “……我为殿下奋不顾身,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23章
  屋外脚步声响起, 荔知往后一退,谢兰胥的手空落落地掉了下来。
  梳着双头螺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收走空碗。
  夜风吹进静悄悄的屋,荔知为了打破缄默, 问:
  “殿下的病, 丘大夫如何说”
  “甘遂之毒。”
  “那殿下还让我把药喝了”荔知说,“殿下身上的毒怎么办”
  “我自有解毒之法。”
  荔知刚想进一步询问,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闪过脑海。
  谢兰胥身上的毒, 是他自己下的。
  所以他如此小心, 却还是中了甘遂之毒。所以他说自己有解毒之法,所以他从来没有表现出绝望。
  因为一切都还在他的股掌之间。
  没有人喜欢被人看穿, 荔知下意识低下头掩饰异色。
  “没错,”谢兰胥微笑起来, “毒是我自己下的。”
  “……为什么”
  “为了活下去。”
  谢兰胥的眼睛黑沉沉的, 像完全熄灭的夜, 情感隐匿在捉摸不透的漆黑之中,暗自涌动。
  风抚弄着窗外的斜阳和孤竹。
  他的腰带从榻面拖曳垂下, 荔知无意触碰到那螺钿紫色的河流,丝织品冰凉的触感却让她飞快地缩回手,仿佛触到一袭火焰。
  “既然殿下将此事告知于我,”荔知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 殿下已经对我具有一定的信任”
  谢兰胥看着她,半晌后, 笑道:
  “我若不信你, 自然不会告诉你。”
  谎言。
  他的眼神, 他的语气, 他唇角的笑意,一切都那么完美无懈。
  可是偏偏这完美无懈,让荔知知道,他并未真情流露。
  “今日我不想写字,你给我念书吧。”谢兰胥说。
  信与不信这个话题自然而然结束了。
  荔知走到他放着各式书籍的书柜前:“殿下想听什么书”
  “都可。”
  既然他这么说了,荔知就不客气地抽了一本自己想看的出来。
  她东张西望,想要找一条凳子坐在长榻边。
  “你在找什么”谢兰胥问。
  “我能坐下来吗”荔知问。
  总不能她站着给他念书吧
  “西瓜。”
  “什么”荔知疑心听错。
  谢兰胥平静地看着她,似乎不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词汇有多突兀。
  荔知正疑惑着,刚刚那个梳双头螺的小丫鬟走了进来,怯怯道:
  “……殿下”
  “去拿个座椅来。”谢兰胥吩咐道。
  小丫鬟得了令,很快拿回一个绣墩放在榻边。
  “……西瓜”荔知试探道。
  “”小丫鬟疑惑地抬头望她。
  桃子、西瓜……这院子里是不是还有葡萄
  荔知怀疑谢兰胥是特意在埋汰她,让她从名字上就像他的丫鬟之一。
  她狐疑地坐了下来,翻开手中《仙乃月神山记》,还没开始读,谢兰胥的眼神就落在她选的书上,用平铺直述的语气说:
  “你喜欢地理志。”
  “殿下若是不喜欢,我这就去换。”荔知说。
  “……有些意外罢了。”谢兰胥说,“竟有对山川地理感兴趣的女子。”
  时下大家族对女儿的教育方针虽有偏差,但总的来说有一条不变,那就是越是贵女,越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有那底层的卖油女、酒肆女,才会不惧日日抛头露面。
  在这样的教育之下,连对地理志或是游记的兴趣也成为一种不安于室的暗示。
  她的藏书,每次被荔乔年发现,都会引来父亲的大发雷霆。
  荔知不想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遭受误解,她合起书卷就要起身。
  “我去给殿下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