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
  看了这封小小的信的前面几句话, 萧慧就知道白钰并没有放弃原先的打算。这一次,他不仅使用了言语的诱惑, 还用上了物质的勾引。
  他在心里说, 那些东西都是他买来送给她的,让她千万要收下,如果不要的话, 就算丢了也不要再退回来。就算她退回去了, 她不要的东西他也不会继续留着,同样是丢到垃圾堆里的命运。
  光这几句, 就成功阻止了萧慧把东西退回的念头。
  她不知道白钰向白露到底通了多少气, 但白露愿意帮着他过来送东西, 肯定多少知道一些什么。如果她把东西交给白露的话, 不保证它们会不会受到信里所说的那样对待。
  在乡下生活久了, 或者说和米家人生活久了, 萧慧潜移默化的习惯了见不得任何浪费钱的行为,更何况桌上的这些东西,估计要花上不少钱。
  她把东西收好, 找了个袋子全部放进去, 收纳在了衣柜的深处。想着等过年回去的时候, 由她亲自带过去, 这样, 白钰总不能当着她的面把这些东西给毁了吧?
  做完这些, 她继续看剩下还没看完的内容。
  后面自然是白钰的一番真情流露和心理剖析, 真正打动萧慧的是最后几句话,那些话简单来讲就是白钰告诉萧慧,他送过来的, 才是她本该拥有的东西。如果当年萧慧没有一时冲动下乡, 而是通过家里人的帮助,未尝不可留在城里,然后,结婚,生子,拥有光明美好的未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交通不方便的乡下,灰头土脸地蹉跎人生。
  这话触动到了萧慧自从怀孕之后,变得更加纤细敏感的神经。
  她的家境其实不错,父母都是工厂的工人,双职工家庭让家里的孩子从小到大不愁吃喝,长大之后也能通过父母经营出来的人脉,更加方便地找到工作。
  那时的萧慧,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在学校里被同学鼓动了几句,就冲动之下选择了下乡当知青,参与到国家建设中去。在还没有出发之前,萧慧幻想着灿烂的前景,可等到真的下乡,亲眼看到了与自己原先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的农村生活后,她就深深的后悔了。
  当时可没有后悔就能回去的说法,她只能咬着牙硬生生忍住,直到后面再也忍受不了日复一日的艰苦日子,她选择了向现实妥协……
  白钰果然不愧是萧慧的青梅竹马,对她的性格很是了解,很懂得抓住她的薄弱点着重突击。
  这不,就稍微打动了人一些。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确实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点点的心动。
  当然,她心动的并不是白钰这个人,而是他所描述的生活。
  当晚,等所有人躺在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萧慧问了身边人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要是有钱了,你愿意花家里一半的钱,为我买一块手表吗?”
  现如今,一块手表的价格,出去需要用到的工业券外,还要差不多一百五十块钱。以萧慧现在手头攒下的钱,其实已经足够买上两块了,但她就是想亲耳听到米旭杰说愿意。如果他开口答应的话,她应该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那么纠结了。
  然而,米旭杰并没有听懂其中的潜台词,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对现在的萧慧来说,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什么手表要花掉家里一半的钱啊,这也太浪费了吧!
  有什么,说什么。米旭杰先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然后才慢悠悠说道:“媳妇,这手表有什么好的啊,也就看个时间,咱们村口不是有个大广播,白天每隔一小时就会播报一下呢,不是更方便?有那钱,还不如多买点好吃的,你最近好像都瘦了,要不我明儿去镇上给你买点你爱吃的补补?”
  萧慧听了,直接憋屈上了,气得在他身上狠狠掐了一把,背过身就不理他了,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没有答应。
  米旭杰摸了摸自己被掐到的地方,直觉明天早上起来肯定一大片淤青,心里更加坚定了要给萧慧买些好吃的补补的想法。他媳妇啊,最近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想着想着,米旭杰就快速睡了过去。累了一天,他的睡眠一向挺好。
  听着从身后传来的轻轻的打鼾声,萧慧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她在和人聊诗和远方,对方却满嘴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手表能和吃食相比吗?能吗?!
  气到肚子疼。
  等到周六晚上,米旭光骑着自行车载着蔡娇枝回来了,看两人脸上喜气洋洋的表情,就知道肯定有好事发生。
  果然,在饭桌上的时候,米旭光就没有忍住,把好消息说了出来。
  “爸妈,我和阿枝都升职了!”
  听了这话,米老太惊吓丢下筷子,抓着米旭光就让他快点把话说清楚,什么叫“都”升职了?
  他们常年在乡下生活,对工厂里的规章制度并不是很清楚,但也知道一个普通工人,想要升职肯定是很不容易的,更何况米旭光和蔡娇枝两人进入工厂都还没满一年呢。
  这升职的速度,啧啧,是绑了窜天猴吗?
  米旭光已经吃好了饭,见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才故意轻咳几声,把这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临省有一家商店向他们制衣厂订购了一大批长袖女式衬衣,是那种最普通,最老旧的款式。结果,厂里加班加点接连忙了快两个月的时候,那家商店又着人来通知,说是他们另外找到了合作厂家,这批货不要了,派来的代表干脆地付完违约金就走人了。
  留下来的,是一整个仓库,没人要的成品衬衣。
  为此,厂长和副厂长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差点没气得病倒过去。可是再生气也没什么用,最重要的是另外找合作商家,尽快把这一批货给清出去。
  然而这批货的样式都是按照违约的那家店的要求做的,款式陈旧,四处可见,女同志们早就已经穿腻,并没有太大的竞争力。厂里的销售人员跑得鞋底都磨破了,还是没有找到愿意接收这批货的商家。
  怎么办?只能想办法先把衬衣的样子给改了,改成现在的年轻人们喜欢的款式,或者是新颖的市面上还没有的,这样才能够卖得出去。
  厂里在星期一的时候开了动员大会,号召全厂员工们积极想办法,有什么好的想法,好的创意,可以直接去厂长办公室汇报、商量,如果之后建议被采纳了,这次的危机成功渡过,该有的奖励和表彰,厂里是一点都不会落下地。
  当天下午,蔡娇枝就在米旭光的陪同下去了温喜民的办公室。办公室里还有好几个厂里领导,几人商量了好几个小时,又让蔡娇枝用她的建议在其中一件衬衣上试验了一番,最终拍板决定下来,就按蔡娇枝的建议来。
  板板正正,没什么新意的普通长袖衬衫,经过蔡娇枝的改造,成为了领口精致,掐腰款的短袖衬衫,当然,其中还有一些细节也加入了她的巧思,整件衬衣修改下来,就连上了年纪的女领导,也为之眼前一亮,说到时候衬衣全部修改好了,要给她留出几件,带回去给她女儿还有儿媳妇穿。
  商量好之后,制衣车间就拿着蔡娇枝改出来的样衣去逐一进行修改了,蔡娇枝本来也是忙碌员工中的一员,但是车间主任担心没有蔡娇枝在旁边指点,衣服又会出现什么差错,就没让她过去,反而是带在身边,挨个儿检查修改完后的成果。
  一件件衣服出来,销售人员们又跑动了起来。这一次,那些商店里负责采买的人和先前的态度大不一样,对改完后的衬衣的样式十分欣赏,有几个耿直的还接连质问销售,为什么第一次拿给他们看的不是这种,要是这样的衣服,摆在商店里根本就不愁卖啊!
  财大气粗的,一口气定了几百件,钱包瘦一点的,也能定个几十件。你定一点我定一点的,积压的库存一下子就下去了一大半,厂里的压力很快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厂里员工热火朝天的干劲,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这衣服卖出去的价格,可比之前的定价,还要高上几毛钱呢!
  这一个星期,大家都在为这件事忙碌着。本来,这件事最大的功臣就是蔡娇枝,就算是表彰,也应该只表彰她一个人的。但好巧不巧的,在运货的途中,厂里有一辆货车突然发生故障,厂里负责维修的师傅刚巧全部有事不在,米旭光本来是在边上充当搬货小工的,这个时候也主动站了出来。
  他虽然跟在师父身后学习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车辆修理,但真正上手还是第一次。可这第一次上手,就被他漂漂亮亮给完成了,修完后车子正常发动,没有耽误送货。这一次意外过后,让他的名字也被领导们记住了。
  等到了周六,厂里的表彰和奖励就下来了,夫妻俩双双升上一级,蔡娇枝还另外得了五十块钱的奖励。
  每月能拿到的工资更多了,还得了厂里领导的青眼,之后在厂里的晋升应该会更加顺畅,这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嘛!
  米老太和米老头听了,高兴得直拍大腿,嘴里念叨着祖宗显灵,他们老米家祖坟冒青烟的话。乐完以后,重重拍打着米旭光的肩膀,告诫他千万不要骄傲,继续好好干!
  “妈妈,你和爸爸真厉害!”米甜甜窝在蔡娇枝的怀里,在她的脸上热情地“叭叭”了两下,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
  以米甜甜目前的认知,米旭光刚才的一席话,掐头去尾,最终的结果就是以后能赚到更多的钱,有了钱就能买更多的东西,他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真是棒棒哒!
  蔡娇枝还是十分了解女儿心里在想什么的,手指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点了点,逗趣道:“咱们甜甜可真是一个小财迷啊!”
  “嘿嘿……”回应她的是米甜甜因为不好意思低下去的头。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围着米旭光追问还有没有什么细节,完全没有注意到,坐在米旭杰旁边的萧慧脸上挂着温柔娴静的微笑,却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洋娃娃,两只手看似自然地垂在身侧,被桌子边沿遮挡住,却紧紧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要是再仔细些去看,甚至还能发现,萧慧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着。